管頭兒看她神情略有些焦慮,笑道:“商班主想的已經極是周到了,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我們定了榮升戲館,但初來蘇城,現在還不知道榮升是否有戲班子在坐館。如果人家有戲班子在唱,少不得要等兩天,或者換别家。我今日下船,就是要把這件事敲定,一旦敲定了,那您說的第二件事就解決了。”
商雪袖面露疑惑。
管頭兒解釋道:“像榮升這樣的戲館裏,一般都有給戲班子住的屋子,租金是要收的,但是到底比外面客棧便宜。”
商雪袖紅了臉點點頭道:“這我以前不知道。”
管頭兒又道:“既然是打炮戲,務必要讓大家夥兒都精精神神的才行,所以定了地方安頓下來以後,我再去請醫館裏的大夫來看,在6地上将養總是要好一些。”
商雪袖這才明白了,道:“這樣安排甚好,既然如此,我讓檀闆兒跟着你去,有個什麽跑腿兒傳話的活兒,您盡管交待他去做。”
看着管頭兒下了船,她才差了青環去各處裏傳話,告訴大家準備收拾東西等着下船,又交待青弦和青佩兩個丫頭道:“你們去幫兩位嶽師父收拾箱籠,他們身邊沒有得用的人,必是一塌糊塗。”
船上充滿着躍躍欲試的氣氛,管頭兒則帶着檀闆兒,不緊不慢的走到了榮升戲館的外面。
榮升戲館從外面看是相當氣派的,能并列過兩輛轎子的大紅門上方懸挂着碩大的大紅燈籠,外圍是一溜兒整齊的紅瓦青磚牆,也是每隔三四尺遠就挂着大紅燈籠,燈籠上都寫着隸書的“榮升”二字。
因爲是白天,門是緊閉着的,從這大門和青牆的上方,能看到裏面露出來的幾角飛檐,以這個高度來看,裏面建的竟是一座戲樓!
這的确是個規模不小的戲館了,管頭兒向旁邊看了一下,右側那邊有個角門,門虛掩着,便差了檀闆兒去叫門。
不多時,果然有個灰衣小厮跟在檀闆兒後面,見了管頭兒先是施了一禮,道:“劉館主請管先生進去叙話。”
三個人仍是從小角門進去,管頭兒略向左邊瞥了一眼,見大門裏面直接是條幹淨整潔的青石闆路,想必有些身份的人可以直接坐車或乘轎進來,那二層的戲樓也是布置的富麗堂皇,從側邊做了樓梯上去,想必可直接通到二層的雅間,而不需經過一樓的大堂。
饒是這樣華麗的戲樓并不多見,但無奈管頭兒見多識廣,就算是檀闆兒,也是從蕭園出來的,因此反而臉上都未露出什麽驚羨之色,那個灰衣小厮也是在心裏暗暗稱奇。
榮升戲館的老闆姓劉,名字就叫榮升,早已在戲樓後面的議事廳的門口等着了,見到管頭兒,先露出笑容來,快走迎了幾步,道:“管先生,裏面請。”落了座,又喊人奉茶,招待的極是周到。
劉榮升先讓了茶後自己喝了一口,方道:“管先生在哪裏高就?”
管頭兒在各色戲班子裏打拼了多年,心裏知道這些戲館館主都是人精,在面上都是笑臉迎人,滴水不漏,絕不會露出什麽倨傲的神色來得罪人,倒不意味着說的事一定會應,便開門見山道:“在下現在在新音社做個小小的管事,打算從霍都北上,蘇城就是我們唱戲的第一站,初來貴地,怎麽能不來拜訪劉館主呢?”
劉榮升道:“這麽說,管先生是有意想在榮升戲館坐館了?可是蘇城除了榮升,還有春榮和滿福,怎麽管先生挑中了鄙處?”
管先生笑了笑,從袖袋裏拿了貼子出來,遞了上去,态度謙恭又不露出絲毫谄媚,不緊不慢的道:“新音社初來貴地,若不提前打聽,怎麽敢貿然來投貼?劉館主這榮升戲館是蘇城最大的戲台了,且不說場上樣樣俱全,就場下的座兒和雅間兒,也是大氣的挑不出毛病來。我們班主若想要在蘇城一鳴驚人,不挑榮升戲台,換一家都不叫打響。”
劉榮升接了貼子,并沒有立刻看,反而放到桌旁一堆貼子的最上面,挑眉笑道:“恕我孤陋寡聞,這些年南來北往的戲班子不少,倒是沒聽說過新音社。”
管頭兒道:“實不相瞞,新音社是個新戲班子,不過才是去年剛組的。”
劉榮升嘴角略微撇了撇,但這動作極細小,幾乎注意不到,隻笑道:“雖然是新戲班子,如果有角兒的話要唱響也不是難事。既然從南邊來,想必是南腔的班子?”
管頭兒又道:“不是南腔。新音社是唱明劇的。”
劉榮升饒是自認爲聽過百家戲,對于明劇也從來聞所未聞,心中暗自猜測必是哪裏的地方小戲,就有些怪這偌大年紀的老先生自視過高,竟然選了榮升戲館。
想到這裏他臉色倒有些不好看了,将茶杯放下,湊近了身子道:“我和管先生投緣,說一句厚道話。您既已打聽了,大概也應該知道了,我不靠榮升戲館吃飯,隻因這榮升館一年中,倒有半年是空着的,沒别的原因,一是戲台子大,您進門的時候應該也瞧見了,兩層的戲樓,這在蘇城是獨一份,要是角兒嗓子不夠用,那下面聽起來可就跟蚊子叫一樣;二是我這榮升戲館上下的座位多,樓上的雅間坐不滿,反正人也瞧不見,沒關系,但下面的大堂——你們演打炮戲,要的是場場爆滿那才叫好,在春榮和滿福都容易爆滿,可别家的滿座在我這裏,也就是剛過半的座兒!下面空落落的,與你們臉上不好看,也影響自己個兒的氣勢,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