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觀音回頭看着蕭遷站在那裏,淺淺淡淡的影子映在地面上。81中┡文網
她心裏仿佛裂了一道縫隙,痛的不得了,臉上也終于露出來不忍和歉然的神色,道:“六爺,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苦楚,你心裏不願意。辜負?你沒有必要這樣想,是我的錯。”
人在簾外,蕭遷再也沒出聲挽留,他聽着外面車輪聲隐約遠去,知道是财兒這憨實的丫頭擔心她的觀音娘子,推了車過來接,他放下心來。
蕭遷看着滿屋明亮的燈盞,心中卻空曠的很,他坐在賽觀音剛才坐着的椅子裏,那裏似乎還殘留着隐約的藥香,他輕輕的仰倒,閉着雙目。
他從來沒覺得應該對商秀兒解釋什麽,那是因爲他從來沒覺得辜負過除了觀音以外的人。
觀音不明白,或者其實是明白的,隻是裝作不懂。
既然這樣,就算了吧,起碼,她還能說:“你想要做的,便是我想要做的。”
蕭遷微睜了眼,道:“來人。”
外面當值的小厮笙兒應了一聲進來,蕭遷道:“去和觀音娘子那邊說,今天娘子已經累了,晚上還是休息吧,别急着找商姑娘。”
笙兒躬身道:“知道了。”正要出去,又聽蕭遷囑咐道:“不要直接和娘子說,你跟龍兒姑娘說,她知道怎麽勸娘子。”
笙兒雖然立刻就去了,無奈卻跑錯了路,他去了竹園,才知道觀音娘子沒回竹園來。
他頂替了鼓槌兒的差事才一年多,對這段往事不清不楚的,人也沒有馬尾、松香那麽機靈,因此過了半個時辰才打聽到觀音娘子已經徑直去了莺園。
商秀兒面帶恭敬的把賽觀音接進了屋子,抛卻往事,賽觀音的資格也足以做她的師父,其執着和堅毅的個性也讓她敬佩。
谷師父原本就是跟着賽觀音的,不用商秀兒說話,已經鋪陳好了舒服的座椅,把賽觀音安置好了,又要喚了财兒進來捏腿。
賽觀音搖了搖頭,道:“谷師傅不要張羅了,我過來是要和商姑娘說幾句話的。我想喝你那道薏米和雞絲熬的粥……”
谷師父怎麽會聽不出來賽觀音想單獨和商秀兒說話,連連點頭道:“娘子稍等,我去做,不費什麽事。”說完喊了青玉、青環退了出去,屋裏頓時安靜下來。
賽觀音端詳着安安靜靜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商秀兒。
入了夏,這姑娘隻穿了一身水青色棉綢的褲子和褂子,想是因爲練功方便才穿的,雖然她來訪的突然來不及更換,但站在那裏,卻也沒有絲毫的局促或拘謹。棉綢的褂子容易起褶,賽觀音分明的看到腰間顯露出一圈密集的褶子來,看來剛卸了腰帶,空空蕩蕩的衣擺更顯得九齡秀的腰身纖細而挺拔。
與觀音一年前的記憶相比,九齡秀的個子明顯又拔高了。
她的五官也明顯的長開了,賽觀音回想起雨夜裏哆哆嗦嗦幾乎蜷成一團向她求助的那個九齡秀,那時的她隻是個有些靈氣的小美人,卻沒什麽儀态,而今卻不一樣了。白皙光潔的鵝蛋臉,眉毛即使沒有勒頭,眉梢也是微微上翹的;鼻梁直且挺,到底是年輕,飽滿的紅唇即使沒有塗口脂,也是水潤潤的,形狀美好的唇峰下是圓潤的唇珠,這嘴唇不大不小,稱不得櫻桃小口,但賽觀音知道太小的嘴扮上了卻不好看,像九齡秀這樣的正正好好;一對雙眸黑漆漆的,卻又那麽澄澈,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那裏面閃耀的光芒又平靜又堅定——這樣的美人,素妝尚且讓人心神動搖,若是在台上,恐怕光憑扮相就能紅透半個霍都,難怪秋海棠那樣的人見到商秀兒都會慌的出昏招。
被賽觀音盯着看了這麽好一會兒,商秀兒都不曾有過什麽不安,也并不急着問她有什麽事。
賽觀音不由得又想,果然是居移氣,養移體,别的不說,短短一年多而已,商秀兒在氣勢上都不一樣了,蕭遷在調教商秀兒這方面的确是盡了心力。想到此,賽觀音緩聲道:“商姑娘,你先坐下。”
商秀兒其實是不想坐的,雖然沒有人承認,在她心裏卻一直覺得賽觀音理應當是蕭六爺的伴侶,也如同于師母一般。
無奈賽觀音再次點頭示意,商秀兒便在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有些不解的看着賽觀音,卻沒有想到賽觀音第一句話問道:“商姑娘,你恨我嗎?”
商秀兒怔了一下,低下頭,又搖搖頭。
“真的嗎?你不必騙我。”賽觀音道。
商秀兒擡起頭,直視着賽觀音,道:“是真的。夫人,我不恨您,說到底,那是我自己選擇的呀。我也不虧,這機會多少人盼都盼不來,而且……在這待了一年多,也長了不少見識,最終像我這樣沒根沒底的,不是您,也會是别人,到時候又會有誰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
她目光這樣坦蕩,賽觀音不由得點點頭,又搖頭道:“我記得跟你說過,别叫我夫人,我在六爺那看到了你呈上去的課業。”
商秀兒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道:“那您看看,那幾出戲我說的對不對?您也常演的——”說到這裏她忽的停了嘴,非常歉然的站起來,道:“對不起,我……”
“沒有什麽,我以前是常演這幾出戲。”賽觀音并不在意,這也是真的,若是這樣一句話就讓她介懷,那這些年她簡直就沒法活下去了。
她淡然道:“個人心境不同,理解不同,不過你所寫的,我大抵覺得不差。我今晚過來,隻是想問問,何謂虛度?”
商秀兒一時語塞,又聽賽觀音道:“大抵在你看來,苗娘子她們便是虛度,而你日日勤學苦練,方不負青春,對嗎?”
賽觀音的聲音仍然動聽,商秀兒卻能聽出裏面問責的冷意,這反而激起了她的不服來。她站在賽觀音座前,道:“她們每個人,以前都不比我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