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緻雨，露結爲霜……”
正值清晨，一間破舊但卻幹淨的竹屋内，屋内稚童念書的聲音朗朗上口，清脆動人，溫暖的陽光從窗外灑落進去，将竹屋内的一處染得金黃。
竹屋内，大約端坐着數十名稚童，人人手捧着一本書，搖頭晃腦的誦念着。
很顯然，這諸位乃是一處私塾，這些稚童正是前來開悟啓蒙的孩子。
在私塾的最前面，有一張飽經風霜的木桌子，四個桌腿有三個都已經皲裂，但早已被人用油布包了一層又一層，所以依舊頑強的挺立着。
木桌這一頭，正有一道年輕的身影端坐，同樣閉着雙眼，面色平靜，似乎在聆聽着稚童的讀書聲。
這是一個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可雖然年輕，但渾身上下卻散發出一種書卷氣息。
他雖然閉着雙眼，但皮膚很是白皙，面容也頗爲的俊秀。
身上穿着的一件白衫雖然十分的陳舊，早已漿洗的發白，但卻幹幹淨淨，十分的整潔。
他就這麽靠在一張椅子上，手中捏着一把戒尺，聽着稚童讀書。
這樣的一幕，映襯着陽光，頗有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李二蛋，你又在偷摸的少讀了幾句。”
“白光，念了這麽久，你的書拿反了。”
“張鐵根，讀書的時候不許交頭接耳，又皮癢了。”
……
早讀完畢，年輕男子透着一絲溫潤但卻嚴肅的聲音響起，他從椅子上站起，走過了前面一張張課桌，随着每一句開口，手中的戒尺都會不輕不重的敲在每一個稚童的手心上。
被敲中的孩子一個個龇牙咧嘴，當然不是真的疼，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年輕男子繞着私塾走了一圈，他的高大卻削瘦，腳步不緊不慢，雙眼始終閉着，卻始終走的很穩，似乎私塾内的一切，都造早已了如指掌。
“好了，早讀完畢，下面開始正式上課。”
“全體起立！”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立刻大聲開口，然後數十名稚童齊刷刷的站起身來，模樣滑稽可愛又鄭重的朝着年輕男子敬禮，口中尊敬的聲音齊刷刷響起。
“葉夫子好！”
“坐下。”
年輕男子，也就是葉夫子，立刻回答，此刻他依舊走回了木桌前，那一直閉着的雙眼此時終于緩緩睜開。
一雙明亮帶着一絲璀璨的眸子顯露而出，其内一片平靜，溫潤有力。
讀書的時間，總是枯燥的，尤其是對于一群稚童來說。
所以，當葉夫子終于開口道：“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
一群稚童頓時發出了歡呼！
“哇！下課了！”
“我要吃飯！”
“我好餓！”
幾十名稚童發出了開心的聲音，仿佛一隻隻小老虎般就朝着私塾外跑，但一邊跑，卻不忘一邊朝着葉夫子搖手。
“葉夫子再見。”
“葉夫子再見。”
……
清脆的童音，混合着開心的笑聲，在竹屋内回蕩開來，是那麽讓人覺得美好。
終于，竹屋内隻剩下了葉夫子一人，他的嘴角也帶着一抹淡淡笑意，目送孩子們離去後，也開始收拾着桌子上的課本。
每一本書，他都輕輕的放好，抹平，最終拿在了手中，掃視了竹屋一圈後，最後一個走出。
這樣的動作，他似乎已經重複了太多日日夜夜，早已形成了一個本能。
走出竹屋後，迎面而來的是和煦的微風，吹動了他的發梢，也讓他白皙的面龐在陽光下更爲的燦爛。
沿着竹屋前的小路，他緩緩走下去。
在小路的盡頭，隐約可以看到一處炊煙袅袅的村落。
“葉夫子好。”
“葉夫子，我家狗娃兒拜托您照顧了！”
“葉夫子，來咱家吃個飯嘛！”
“葉夫子……”
……
沿着鄉間小路，葉夫子緩緩走着，兩邊的田野裏，時不時有各種樸素的問候聲響起，正是來自一張張老實卻歡快的臉龐。
他們一個個看向葉夫子的眼神，都帶着一抹淡淡的尊敬和感激。
葉夫子一邊走，一邊含笑回應。
漸漸的，村落徹底的顯露而出，并不算太大，但也有将近百戶人家，坐落各處。
正值飯點，此時家家戶戶都捧着飯碗，在各家門口串着門，聊着家長裏短，歡笑開心。
當看到葉夫子走來後，一個個笑容更甚。
不少人跟上一溜煙趕忙跑回自己家，然後趕忙再出來，再出來時，手上已經拎着很多吃食，忙不疊的就朝着葉夫子那裏送去。
“葉夫子，這是我家今天剛割下來的小青菜，水靈靈的，可甜了，你拿回去嘗點。”
“這是我家的青椒，如果和百葉炒在一起，很好吃的！”
“葉夫子，這紅心蘿蔔可脆可甜了！”
“葉夫子，這是俺家過年留下的一批臘肉，特意給您留了一塊，您快收下。”
熱情洋溢的聲音不斷響起，家家戶戶都拿出了自己的蔬菜吃食，送給了葉夫子。
葉夫子含笑拒絕，不肯收，但最後還是拗不過鄉親們的熱情，收下了不少。
“多謝各位擡愛。”
最終，葉夫子朝着所有村名抱拳微微一禮，在所有村名含笑的目光下拎着東西慢慢遠去。
随着葉夫子隻剩下了一個背影後，一衆村民也是繼續吃飯，不過看向葉夫子的背影，眼中除了感激之外，也是慢慢湧上了一抹歎息和唏噓之意。
“葉夫子，多好的人啊！”
“是啊，如果沒有葉夫子，我們的娃兒怎麽可能寫字讀書？”
“這年頭，隻有讀書寫字，将來考取公民，才能有機會離開咱們這個破地方，成爲人上人。”
“當初如果不是葉夫子執意留下，舍不得我們的這些娃兒，恐怕早就去了鎮上了。”
“可惜了，這麽好的葉夫子，卻有一個瞎了眼的媳婦，還癱在床上的媳婦需要他照顧。”
“唉……”
在村落的最東邊，有着一件簡簡單單的青瓦房，猶如鄉間小路泥濘，此刻葉夫子正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來。
這青瓦房，正是葉夫子的家。
熟稔的打開破舊的房門，葉夫子走了進去。
屋内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桌子，兩個凳子，以及一個破舊的床榻。
雖然簡陋破敗，但卻同樣幹淨整潔。
“雁兒，我回來了。”
走進屋子内的葉夫子淡笑着開口，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
而随着他這一開口，隻見那床榻上，似乎有一個女子正慢慢的坐起身來，溫柔的開口。
“夫君。”
此女，正是葉夫子的妻子，叫做雁兒。
“今天鄉親們又給了我不少好吃的，我現在就給你做飯。”
晃了晃手中的吃食，葉夫子似乎很開心。
床榻上，雁兒含笑溫柔的坐着，她雙目失明，看不到自己的夫君，但此刻卻依舊望向了夫君的方向。
雖然光線黯淡，那雙眸子也空洞茫然，沒有絲毫的靈動，可依舊可以分辨出，那是一雙猶如藍寶石般不含一絲一毫雜質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