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恨麽?你不怨麽?你我都是皇後養子,結果呢?他們……”弘時瘋癫一般的一手指向弘晴,轉圈又指向其他人。
“他們卻死死的壓着我們,你不恨?你就不恨?”他厲聲質問。一雙眼像是毒蛇一般死死盯着弘晖。
“恨?恨什麽?你恨誰?是皇阿瑪沒給你皇子的尊貴?皇額娘在世的時候不曾關心你?皇額娘(李絮)苛待了你?你恨之前爲什麽不想想做了什麽?你怕是不記得你進軍中之前做過什麽。你怕是不記得,皇額娘臨死之前你不曾看過她一眼吧?”
弘晖悲聲道:“你怕是也恨我,恨皇額娘,很她将積蓄都給了我,恨她對我比對你好。是吧?”
弘時無言以對,笑着道:“對,反正成王敗寇,說什麽都一樣了。我就是個無能的。”
沒人憐憫他的執迷不悟。
“來人,将他押住,等皇阿瑪回來好生叫他忏悔。”弘晴聲音越發平淡。隻是看着弘時的眼光,卻像是看一個死人。
弘時終究沒有再反抗。
“六哥,皇阿瑪怎麽樣?”弘明一個箭步就上前,急切道。
“皇阿瑪傷的很重,肩胛腹部各一箭,我走的時候,他還在昏迷,太醫說……情形不好。”弘晴下馬道。
弘明弘昀弘昐弘晖都愣住了。
“好了,先處理事情吧,我得先去園子裏見見額娘,想來她吓壞了。”弘晴對着最近的弘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便回身又上馬了。
李絮這邊,聽聞弘晴回來之後,心裏是輕松了不少。
李闊在外面收拾屍首,此時也接近尾聲。
“舅舅辛苦,有功!等皇阿瑪回來,定要好生賞賜的。”弘晴下馬道。
“參見太子爺,太子爺吉祥。”李闊忙半跪着。
“舅舅,此時非常時期,别計較這些虛禮,我得去見見額娘,這裏還是有勞舅舅了。”弘晴扶起他道。
李闊點頭:“是,臣會收拾好,太子爺請。”
弘晴一路狂奔到了九州清晏,就見一個女子穿着一身大紅,正站在九州清晏門前,屋裏和屋外柔和的燭光将她的臉照的昏黃,那大紅的顔色也越發柔和了。
看了幾日幾夜的血腥,弘晴此時卻覺得,額娘身上的紅,是這世間最美,最幹淨的紅。如盛開在枝頭的紅梅,水中的紅蓮。纖塵不染。
“額娘。”弘晴一路來,或是憤怒,或是冷漠,或是殘忍。
唯獨見了這個女人,就換上這世間最真的笑。
她該被呵護,被珍惜。而不能被那些肮髒的,恐懼的事驚吓,這幾日,她一定吓壞了。
“你回來了,你阿瑪呢,弟弟呢?”李絮忍着淚意,輕聲問,努力扯出一個笑。
“阿瑪還在熱河,榕兒也在,隻有我回來了。”弘晴走近她看着她消瘦的臉,笑道。
李絮忽然就忍不住,哭出聲來。四爺……果然出事了。
弘晴見她這樣也顧不得身上還有血迹,一把抱住她拍着背:“額娘,你别哭,你别哭,沒事都沒事了,都好了。”
李絮在兒子懷裏聞到那血腥味,哭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他……他還活着麽?”
弘晴一怔,自然知道額娘說的是阿瑪。
他苦澀道:“阿瑪受傷了,很嚴重的傷。我走的時候,他還在昏睡。”
進來之前,他想過瞞着李絮,想過不要說得那麽嚴重。
可是,面對她的時候,他就知道瞞不住。
不說自己的身份驟然改變,就說她對阿瑪的心,也不由他瞞着。要真有個萬一……額娘不能見阿瑪最後一面,那才是世上最殘忍的事呢。
“我要去……去看他……”李絮盡量忍着哭聲小聲道。
“好,明日一早,兒子就叫人護送額娘去。”弘晴不敢也不忍拒絕。
“不,不,不是明天,是現在,現在。”李絮急切道,早一分鍾都好,路程不近。
“好,好,就現在。”弘晴拍着李絮的背。
“去準備,叫孫權來,叫十四叔的副将帶着人親自護送額娘去熱河。速去!”弘晴對着張德利等人道。
“是,奴婢這就去簡單收拾一下。随着主子去。”巧珠摸了淚,便趕忙帶着人回去玉漱殿收拾。
弘晴這才和李絮進了九州清晏。
“額娘,你……今日有沒有用過膳,你這般憔悴,阿瑪見了會難過。”弘晴小聲道。
“嗯,現在就用,你陪我一起用,總要吃飽了才好趕路。”李絮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笑了笑道。
早有人将熱了的飯菜端來。
弘晴是真的餓了,他奔波了一個晝夜,基本上沒吃幾口。都是在馬背上啃幹糧、
他頭一次吃的這麽難看。
李絮看着兒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他吃了多少苦,自己心裏卻隻惦記着四爺。她不是個好母親。
吃完了飯,巧珠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
弘晴親自給李絮披上煙霞色的鬥篷。
“額娘,京城中如今走不開,兒子不送您去了。一路小心。夜裏冷,披上這個吧。”
“弘晴。”李絮一滴淚落下。
“額娘實在不是個好母親,對不起你們。”李絮慘然一笑。
“額娘!”弘晴提高了聲音:“你是好母親,最好的母親。我們都知道。”
“自己在京城要小心。額娘不能陪你了,額娘不放心你阿瑪。”李絮伸出手,卻要墊腳才能摸到兒子的臉。
弘晴配合的俯身,叫她摸到。
“額娘,阿瑪不會有事。你别太難過,要是阿瑪醒來看見你憔悴不堪,他會心疼。你忍心叫他在病中心疼麽?”弘晴道。
“好,我知道,我會照顧自己。你也照顧好自己,叫弘昐弘昀弘明也照顧好自己。”李絮笑了笑松開手,便轉身上了馬車。
深夜的圓明園中一隊兵士整齊出動,足足有幾千人。
而一亮朱紅色的鳳頂馬車,以尋常沒有的速度疾馳在路上。
爺,我來了。你要等我,你要等着我。
我們還有漫長的路要走,你不能丢下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