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之後,又是三公主來了。
李絮坐起來道:“請進來吧。”
三公主進來請了安,就站着。
李絮打量了一下,桃紅短襖,水紅長衫,點翠首飾,倒是打扮的極爲清麗。
“坐吧。”李絮笑了笑:“可是想好了?”
三公主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兒臣想好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我是皇家公主,也一樣的。但憑皇阿瑪和皇額娘做主就是了。隻是,兒臣有個心願,還求皇額娘成全。”說着,她就起身跪下了。
李絮并不說叫她起來的話,也不問她要成全什麽。
隻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繼而放下茶碗,就那麽輕飄飄的看着她。良久,輕聲道:“你想見謹貴人?”
三公主先是愣,她如何知道?接着就是心裏冷笑,她自然知道,她一生得皇阿瑪寵愛,得太後寵愛,便是先皇後在她這裏也素來讨不了好,自己額娘是何等聰慧的女人,一樣铩羽。
她自然是聰明的,會揣度人心的。
“是,求皇額娘成全,想來,兒臣以後也見不着謹貴人了。”她緊緊的攥着手帕,不敢擡頭,怕看見或是嘲諷,或是冷漠的面容。
“好。”李絮隻是稍微扯了一下嘴角而已。
女兒要見母親,人之常情罷了。
隻是……謹貴人已經不是謹貴人,但願她見得愉快吧。
三公主本以爲,她要求很久,甚至要受到侮辱或者是挨罵,可是沒有,那個女人隻是輕飄飄一個好字,便打了發了她?
她木然的道:“多謝皇額娘成全。”
“你的婚事,既然你沒什麽想法,便由你皇阿瑪去選,你去吧,這會子就去看謹貴人,準你在景福宮留一個時辰。”李絮下了逐客令。
“主子,就叫她見?”巧珠擔憂,那對母女見了面還能說出什麽好話來?
“母女相見,人之常情。”李絮淡笑,說什麽便是不見,就能少咒罵她?她不屑攔着,便是她不叫她們見,又如何?四爺一句話也不會說。
可是,她偏偏不攔着,年氏母女三人與她,一輩子的看不順眼了,三公主眼看着要出嫁,這會子何苦改變?随她們去吧。
三公主出了昭陽宮,就是一陣竊喜。終于能見着額娘了麽?幾年不見,額娘好不好?原來是她膽怯,要是早點求,也許早就見着了呢。
她臉上的笑意藏不住,一路走着,恨不得飛起來,景福宮實在太遠了。
跟着她的,是兩個宮女,都是宮裏呆了十幾年的大宮女。
見她喜笑顔開,不禁對視了一眼,各自眼中都是鄙夷。
真真是個傻的,皇後娘娘叫你選夫婿,你自己不上心,卻要見那謹貴人,便是見着了,又如何?
你是能救出謹貴人來?還是救出謹貴人叫她複寵呢?
此時巴巴的去看,皇後娘娘自然不會攔着你,你上趕着要和有罪的人親近,以後便是嫁人了,婆家面上不敢如何,心裏如何又看得上你?公主又如何。
三公主的心思太過膚淺,到底比不得二公主,聽聞二公主的夫婿對她極好,這些年也算是夫妻相敬如賓了。那才是聰明的人呢。
像是走了一天,終于到了景福宮了。
三公主有些近鄉情怯,看着斑駁的宮門,卻不大敢上前。
終于鼓起勇氣進了裏頭,卻又意外了。
這裏自然是半個冷宮,她便是沒有見過冷宮,也想象得到,該是如何荒涼的。
、可是,沒有。這裏院子不大,也無甚擺設,可是卻打掃的算是幹淨。
一顆梨樹還結出了不少的果子,她怔怔的站着,不知道往哪去。
裏頭有小丫頭出來道:“三公主,貴人在裏頭呢,您請。”
她舉步進了屋子,這裏擺設真是簡單啊,家具都是柳木,陳舊又破敗。
可是收拾的僅僅有條。她繼續往裏走,就見一張躺椅上,一個穿着銀白色棉面旗裝的女子躺着,正看着她。
三公主後退了一部,張着嘴,說不出話。
那人正是謹貴人,卻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隻見那人一頭的長發就那麽披散着,卻是花白的樣子。臉上有深淺的皺紋,雖不明顯,可也一眼就看得出。
她,老了。
“額娘……”三公主小聲的叫了一聲,就泣不成聲。
相對于她的痛哭,謹貴人卻冷靜的很,甚至可說是冷淡。
奴婢們都沒進來,此時屋裏就她們兩個人,謹貴人靜靜的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心裏想的卻是這裏的年氏還是有福的,至少還有兩個孩子。
她又一次想起自己死去的孩子來了。眼神中一摸沉痛。
“額娘,你還好麽?”三公主撲過來哭道。
“你……”謹貴人很少說話,此時開口都有些沙啞:“你來做什麽?”
“額娘,我想你,我想看你啊。”三公主哭的厲害。
“哦。”謹貴人隻是輕聲的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音節,繼而問道:“皇上可好?他身子好麽?政務忙麽?有人伺候他麽?快與本宮說說。”
三公主不可置信的擡眼,淚濕了的眼眸瞪大,看着謹貴人,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怎麽?他不好麽?他怎麽了?你快說啊!”謹貴人坐起來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三公主的手腕大聲道。
三公主心裏說不出的悲哀,時至今日,額娘心裏還是隻有皇阿瑪,對自己的女兒都視而不見了麽?
二姐姐說的對,她心裏從來就沒有她們姐妹,概因是女孩子,她們說來有個額娘,卻不得重視。
當初三公主總覺得是姐姐想多了,此時,由不得她不信。
“額娘,你不想我麽?”三公主抖着嘴唇小聲問。
“三公主自然錦衣玉食,便是我死了,你也是公主,有什麽可操心的。”謹貴人松開她的手腕道。
“可是,沒有額娘的公主怎麽會過得好,額娘全然不擔心麽?”三公主像是累極了一般,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