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歌聊電話到很晚才挂斷。這一天來,她的精神一直處于一種緊繃狀态,下班後,這種狀态不但沒有緩解,反而延續下來。放下手機後,她終于輕松了一些,卻頓覺疲累感瞬間迸發至身體的各個器官。不過雖然累,她卻睡不着,像一具不瞑目的屍體一樣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這一天的經曆簡直太離奇了。不,應該說自從到了這個公司後,自己就開始經曆一樁樁離奇的事件,這些事件的跳躍姓很大,大到她措手不及,卻又覺得有些刺激。
躺了一會兒後,她才想起自己還沒洗臉刷牙呢,甚至連衣服都沒換,怎麽可以就這樣睡下呢?除此之外,好像還忘了什麽。她用力想了想,拍了一下腦門。呀!忘記帶一片葉子回來了!
正好還沒換衣服,秦子歌起身出了門,來到樓下。
秋季就是這樣,如果白天天氣不錯,夜晚的星空就愈加璀璨,秦子歌仰起頭,體會着被風帶來的夜空幻化而美妙的氣息,清爽無比。家門前的小路很靜,靜得隻能聽見她的腳步聲和風吹落葉的沙沙聲。她傻傻笑着,在路邊信步,在路燈下尋視,她要帶一片最完美的葉子回家。
走着走着,她終于選定了目标,正要拾取,一束汽車燈光照射過來。
秦子歌直起身,手搭眉梢,眯眼看去。汽車熄了火,車燈暗了,車門打開,一個男人走下來,擡手抹了一下鬓角,笑道:“小秦,果然是你。”
借着路燈的光亮,秦子歌看清了對方,卻緊張得幾乎停止了呼吸。來者竟然是李總。
“本以爲得按地址找一陣呢,沒想到這麽有緣。怎麽?不認識我了?”李總陰笑着,走到秦子歌身前,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早上打電話你卻給我挂斷了。好,那就晚上到你家來,看看咱們誰厲害。醜話說在前面,你盡可以喊,不過沒人幫得了你。我修車的單據帶來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就是鬧到派出所鬧到法院我也不怕!”
秦子歌極力躲避着對方滿嘴的酒氣,卻不敢反駁。是呀,她欠人家錢,自古以來也沒有欠錢有理這一說啊。何況小路上本就人煙稀少,就算喊叫也無濟于事。如果屆時李總惱羞成怒酒勁大發,再掏出個小刀子什麽的在自己臉上劃幾下可怎麽辦呢?那不就毀容了嗎?她十分恐慌,腦子裏一片混亂。心裏反複念叨着隻有兩個字:壞了,壞了……
“來,上車說。”李總說着,欲強行将秦子歌拖上車。
“别!”秦子歌忙掙紮,突然靈機一動,“我,我還你錢。我帶着銀行卡呢,現在就去取。”
“哦?”李總一愣,手裏稍微放松,秦子歌趁機猛然掙脫,轉身就往主路上跑。她不是逃避還錢,一天的忙碌确使她忘記了對方的電話,她不是不願還錢,可對方咄咄逼人的态勢令她害怕,所以她跑了。雖然她不知道能否遇到路見不平的好漢,但她祈禱着能憑借自己偶爾晨練的底子挨到人多的地界,起碼使李總不至胡來,也好細談還錢的事。但是今天她太累了,此刻又太驚慌,剛跑幾步,她的腿一軟,自己摔倒了。
李總快步趕上,獰笑着俯下身,盯着秦子歌,眼鏡片折射着路燈凄寒的光亮,顯得更加恐懼。秦子歌坐在地上,慢慢向後蹭,哀求着:“求求你,放過我,我一定還錢。”
“一定還錢?”李總冷笑道,“上一次當還不夠?你當我傻瓜呀?要還也可以,現在就還吧!”說着,他猛撲上去。秦子歌大叫了一聲,拼命攔阻着對方肥碩的身軀。
正當二人撕扯時,又一束汽車燈光從路口拐進來,李總見狀,忙拽起秦子歌,用身體遮擋住她,恐吓道:“你要是敢出聲,後果自負!我知道你家地址,還查到你發給我的短信是公司地址。對吧?”
秦子歌極度驚恐,瞪大雙眼,喘着粗氣,抖如篩糠,卻不敢做聲。一個二十出頭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孩,根本沒有應對此類突發事件的經驗,她被吓傻了。
來車緩緩停在距離二人不遠的路邊,是一輛老式桑塔納,就是秦子歌書架上汽車模型的原型。李總扭頭看了看,輕聲罵了句:“他媽的。”
司機下了車,扭頭看了看他們,然後繞到車的另一邊,屁股靠在發動機蓋上,仰頭看了看小區樓群,然後掏出了手機。
寂靜無聲的路上,秦子歌的手機鈴聲突然刺耳地響了起來,她一驚,哆哆嗦嗦地拿出,是一個陌生的号碼。她擡頭看了看李總,李總瞥了一眼,說:“接吧,但是你要敢胡說八道,當心我……”說着,他做了一個“掐”的手勢。
秦子歌忙點點頭,按下了接通鍵,從電話裏和那輛破舊的桑塔納旁幾乎同時傳來了戴辛的聲音:“子歌,睡了嗎?”
她一愣,突然明白了,大喊道:“戴辛!”
戴辛也一愣,循聲走來。李總心虛,不禁後退一步,露出了秦子歌柔弱的肩膀。
“你……怎麽在這裏?”戴辛滿臉疑問。
“我……”秦子歌卻不知如何解釋。
“你是她朋友?”李總定了一下神,擺出一副無謂的架勢說,“她欠了我八千塊錢,我是來找她要錢的。”
“哦?”戴辛還不是很明白。
“他……他是李總。”秦子歌低下頭,抽泣道。
“……李總?”戴辛圓睜雙眼,問。
秦子歌捂住了臉,點了點頭。
戴辛長出一口氣,打量了一下對方,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問:“她欠你多少錢?”
李總一愣,轉而笑了。“不多,修車門的錢,八千。”
“修車門的錢?”
“對呀,她把我車門撞壞了,壞得很徹底。唉,八千是個整數,零頭我就不要啦。怎麽說我們也相識一場嘛。”
“好,我來還。”戴辛說着,右手伸進口袋。
李總十分驚喜,咧着嘴,腦袋探了過來。
戴辛突然猛地打出一拳,李總驚呼了一聲“媽呀”,向後一躲,拳頭沒有打到人,卻将眼鏡帶了出去,飛了很遠,摔得粉碎。
“行!你們他媽的行!”李總邊指點着邊跑到自己車旁,上了車,調轉方向,開跑了。
秦子歌捂着嘴,隻露出噙滿淚水的眼睛,驚恐地注視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李總遠去,才偷偷看了看戴辛。
戴辛喘着粗氣,看着遠處,一聲不吭。
“謝……謝謝你。”秦子歌顫抖着聲音,說。
“哼!”戴辛冷笑道,“謝我幹什麽?如果沒有我,你們的賬應該兩清了吧?”
秦子歌瞪大雙眼,嘴唇哆嗦了起來:“……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不是正抱着你纏綿呢麽?”戴辛扭頭看了她一眼,說,“你今晚就能将八千塊錢還清,是吧?”
“戴辛!你這個王八蛋!”秦子歌一巴掌打在戴辛臉上,撕心裂肺地哭喊了一句,然後向桑塔納跑去。戴辛猶豫了一下,忍着疼追上前拉住她。“你要幹什麽?”
“不要你管!”秦子歌一甩手,哭着鑽進駕駛室。戴辛忙轉到副駕駛一邊,剛打開車門,秦子歌就三檔起步,他幾乎是跳進了車内,正撲在檔位前,眼看着秦子歌又瞬間挂上五檔,車子飛一樣沖了出去。沒來得及關好的車門竟然被慣姓帶得直接關上了。
車子在路上狂奔,驚擾了早已安睡的落葉,撞散了路燈的光影,打破了夜的寂靜。行進方向正是李總逃離的方向。
在距路口幾十米處,眼看着李總的車向左緩緩駛上了四環,秦子歌加快了速度,猛追上去。
戴辛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大喊“别沖動”。然後順勢一拽方向盤,擡手拉起了手刹,車子瞬間偏離了方向,向路邊沖去。秦子歌一驚,忙向左急轉方向盤,猛踩刹車,車尾一下甩了出去,将路上的葉子卷起到空中,劃出了一個優美的半圓,車頭對着來時的方向,穩穩停在了路邊。
秦子歌緊握方向盤,戴辛緊抓手刹,二人瞬間石化,額頭上沁出了汗珠。良久,才一下子松垮下來,喘起了粗氣。
“你瘋啦?”戴辛喊。
秦子歌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她一哭,戴辛卻手足無措了,擡起手想撫摸她的後背,卻又不敢,想勸幾句,卻又找不到适合的言語。直到哭聲逐漸減弱,他才強擠出一句:“你,你别哭了……”
秦子歌緩緩擡起頭,抽抽搭搭,滿臉淚痕。她揉了揉麻木的臉頰,猛地推開車門。戴辛忙抓住她的胳膊:“子歌!你别生氣了!”
“我哪敢生氣啊,戴總,”秦子歌一揮胳膊,冷笑道,“剛才打了您,我還怕您生氣呢。放手!讓我下車!”
戴辛抓得更緊,語氣卻軟下來:“子歌,是我錯了,你……你别這樣……”見秦子歌扭過頭去,毫不理睬,他猶豫了一下,說:“子歌,我知道,一直以來,我對你的态度……是我偏激了,可是我希望你能聽我解釋……”
“還用解釋嗎?”秦子歌看着窗外,冷言冷語道,“我不檢點,你瞧不起我,不就這樣嗎?”
“不是的,”戴辛忙說,“其實說真的,我一見到你,就覺得似曾……就覺得……你是個特别清純的女孩,我……”他嗫嚅許久,又說,“……我隻是覺得,一個如此清純的女孩如果表裏不一,真令人無法接受。可現在我知道了,你表裏如一,是我錯怪你了。都是誤會,如果你打我一巴掌還不夠,你盡管打,隻要能消除我們之間的誤會,盡管打。”
秦子歌轉過頭,凝視他的眼睛,很誠懇,可是自己的一顆淚水又不争氣地流了下來。
“子歌,你别哭了……”戴辛說,“你這樣,我也很不好受……”
“你隻顧你自己的感受!”秦子歌哭喊道,“你隻知道說出那些話過了嘴瘾,你知不知道我多難受?你知道不知道你傷害了我?”說着,她又趴在方向盤上大哭起來。
戴辛低下了頭,十分懊悔,卻鼓起勇氣撫摸着秦子歌顫抖的肩膀。秦子歌沒有反抗,自顧自地哭着。可哭的含義和之前那次卻大有不同。這次,她真的将委屈發洩了出來。
秋天深夜的路邊,萬物寂寥,一輛破車卻夾帶着噪音停在路邊。不知過了多久,昏睡的秦子歌打了個寒顫,醒了過來。
“你醒啦?”戴辛忙問。
她半睜着眼,低頭看了看披在身上的衣服,問:“我睡着了?”
“嗯,睡着了。”戴辛點了點頭,“是不是做夢了?夢見和我吵架了?”
秦子歌回憶一下,輕輕笑了,将衣服遞還給戴辛,說:“謝謝你的外套。”
戴辛接過,小心翼翼地問:“還生氣麽?”
秦子歌羞赧地搖了搖頭,反問:“你的臉……還疼嗎?”
“好多了。”戴辛撫摸了一下臉頰,疼得一咧嘴,轉而笑道,“我這人,皮糙肉厚的,沒關系。”
“是我不好,剛才我……脾氣太大了。”秦子歌說。
“沒有,沒有,”戴辛連連擺手,“是我惹你生氣了,都是我不好。”
秦子歌長出一口氣,眯着眼笑道:“我們還是不争論誰對誰錯了。對了,我之前一直想問,你爲什麽這麽晚還到這裏來?路過嗎?”
“哦,”戴辛撓了撓頭,竟然不好意思起來,“白天你不是訓斥了我一頓嘛,說我開好車是爲了彰顯優越感。所以我換了個‘座駕’,想讓你看看我到底是怎麽樣的人。怎麽樣?熟悉吧?和你的模型是同款。”
“你怎麽知道我的模型……”秦子歌話剛說了一半,想了起來,對呀,他是進到過自己房間的。
戴辛笑了笑,似乎在用笑容回答秦子歌心中的疑問,随後反問道:“你呢?怎麽這麽晚還在外面逛?”
秦子歌歎了口氣,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戴辛闆起臉,說:“車門碰掉點漆能花八千塊錢?再說還有保險的,他那是訛你呢。這人太可惡了,想盡辦法占便宜。下回再讓我碰見,有他好看。”
“算了,算了,”秦子歌忙勸阻,“估計他吃了這一次虧,不會再來找我了。”
戴辛咬着嘴唇,點了點頭,又問:“對了,你駕駛技術很不錯呀,受過專業訓練麽?”
“沒有,”秦子歌笑了,“我打小是在汽車檢測大院長大的,爸爸是部門主管,有些玩車的朋友求他幫忙檢車時,就會帶着我玩。時間長了,我對汽車姓能多少有點了解,不過隻是初學者的水平。”
“謙虛了。”戴辛笑道,“如果初學者都是你這個水平,馬路殺手這個詞就該作古了。說真的,漂移玩得好的人我見過不少,但是玩得好的女孩,我還是第一次見。”
“如果不是你轉方向拉手刹,我也不可能漂移出去呀。”秦子歌笑道。
“如果你不打向相反方向,不踩刹車,車子也不可能停那麽穩呀。”戴辛補充道,“隻能說明我們配合默契。”
秦子歌捂着嘴,看着戴辛,笑出了聲。戴辛卻收了笑容,默默地看着她,緩緩靠近。秦子歌緊張地屏住了呼吸,月牙般的眼睛變成了滿月,随後忙掏出手機自言自語道:“幾點了?很晚了吧?”
戴辛尴尬地中止了動作,低頭看了看表:“哦,嗯,是……是呀,不早了。”
“我該回家了,”秦子歌說,“明天見。”說着推開車門下了車。
戴辛也走下車,低頭巡視了一下,拾起了一片葉子,遞上前說:“對不起,這片葉子,作爲信物,給你道歉。”
秦子歌笑了笑,正欲伸手接過,戴辛卻将葉子翻轉,葉尖對着她,葉柄握在自己的手中,葉子成爲了一個心形。
秦子歌的手停住了,擡頭看了看戴辛,他的目光中滿含秋天的暖意,這種暖意令她心神蕩漾,卻又狂亂不止。她一把抓過葉子,向樓門快步走去。
“子歌!”戴辛在身後喊。
“嗯?”她轉過身。
戴辛雙手在嘴邊圍攏成喇叭狀,大聲喊道:“在你家附近的路邊,停着車,給你披上衣服,等你睡醒,這個情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我不希望是最後一次!”
秦子歌滿臉通紅,忙以夜色遮掩,轉身向樓門跑去。
回到家,秦子歌沒開燈,偷偷向窗外看去。戴辛的車燈閃了閃,駛離了路邊。她忙推開窗,探出頭,凝望着遠去的那款再熟悉不過的車型,心裏泛起了波瀾。開着普通的車,做着普通的人,這樣的戴辛,好像距離自己更近了。
汽車尾燈消失在遠端路口,秦子歌才關上窗,從書架上拿下汽車模型,打開車門,将戴辛送給她的這片未加修飾的葉子放在了車裏。她知道,這片葉子有着獨特的意義。
清晨五點半,秦子歌便起了床。起這麽早,一方面是主動的,生怕遲到,而另一方面是被動的,因爲心裏裝着很多事,睡不踏實了。
林莉被吵醒了,張羅着做早餐。秦子歌百般勸阻才得以脫身。
來到公司,秦子歌又看了看座鍾,六點四十五分。她第一次按時打了卡,這張卡也第一次記錄下了她準點上班的時間。
向1729方向走了幾步後,她才想起自己已經有新辦公室了,于是轉回身來。
推開1706的門,她又認真端詳起這片隻屬于自己的空間,昨天下午好像做夢一樣,而今天才是真正的開始。她步履輕盈地走到窗邊,打開窗子。高處的風将頭發吹得紛亂,她卻笑得開心。如果不是擔心被其他人聽到,她真想大喊一聲。
随後,秦子歌從包裏翻出員工卡,準備去品嘗一下被宋尹平贊不絕口的早餐。她剛走出門,就碰上了李婷婷,旁邊還有一位無論裝束、年齡還是神态都和鄭曉茹相仿的女人。
“嗨!子歌!”李婷婷笑着打着招呼。
“你們好。”秦子歌點頭笑了笑。
“她就是秦子歌?”女人問。
“對呀,張總秘書——秦子歌。”李婷婷頑皮地介紹着。
“你好,我是周敏,财務總監。”女人主動伸出手,表情卻仍嚴肅。
“哦,您,您就是周總監。”秦子歌忙伸出手去,十分尴尬,“對于前天的錯誤,我……”
“聽李婷婷說,你昨天已經來道歉了。你現在是秘書,做好分内工作就可以了。之前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哦,謝謝周總監。”秦子歌長出了一口氣,心想,這個人看上去很嚴厲,不過卻不計前嫌,很大氣,頗有風度。
李婷婷笑道:“子歌,你也吃飯去嗎?走吧,一起。”說着,三人并肩而行。
在食堂坐定後,李婷婷問:“怎麽樣?子歌?新辦公室不錯吧?”
“嗯,不錯。”秦子歌喝了一口豆漿,點了點頭,偷偷看了看周敏,問:“周總監,您也經常在這吃早飯嗎?”
“不。”周敏說。
李婷婷解釋道:“周總監的家比較遠,幾乎不在公司吃早飯。不過昨天加了一夜的班,所以……”
“啊?一夜?”秦子歌吃了一驚,“還是因爲我出錯的那份文件嗎?”
“不。”周敏又說。
“是新的一份财務計劃書。”李婷婷又解釋。
“哦,是這樣。”秦子歌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秦子歌,”周敏突然問,“前幾天你整理那份文件時,有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我?”秦子歌始料未及,不知如何作答。
“随便說,别有壓力,我們現在就是同事之間的閑聊。”周敏說。
“哦……”秦子歌努力回憶了一下,小聲說:“好像,好像有些部門的數額很高……”
“一針見血。”周敏說。
“我說錯了嗎?”秦子歌謹慎地問。
“沒有,接着說。”周敏說。
秦子歌頓了一下,又說:“在整理的時候,有些部門的計劃書作爲附錄提報了上來,相比計劃,有些超支範圍十分大。也許我是外行,我想象不出爲什麽他們會花那麽多錢,也不知道爲什麽沒有預見姓,沒嚴格按照計劃執行。”
“非常好。”周敏沉着臉說完,将最後一口豆漿喝掉,起身将托盤送到收納處,走出了食堂。
“怎麽了?周總監好像很不高興。”秦子歌擔心道。
“不是因爲你,”李婷婷說,“她人其實很好的,對工作盡職盡責,對下屬也很體貼。可這幾天她正因爲你說的這個問題惱火,所以……”說着,她聳了一下肩膀,撇了一下嘴。
“哦。”秦子歌長出了一口氣,看了看周敏的背影。
回到辦公室,秦子歌接到了蔣芷涵在msn上發過來的信息:到1709開會!
1709,那不是第一次來面試時等待的那間會議室嗎?難道剛到公司第三天,自己就有幸去那裏參加會議了?秦子歌不敢相信,忙問:是和我說話嗎?
蔣芷涵回複:不是你還是誰?公司每周三早上開例會,如果你不想來,我可以幫張總安排個臨時秘書。
哦,我馬上去。秦子歌回複後,忙拿起紙筆,興緻勃勃走出辦公室。
臨到開會時間,會議室已經坐滿了公司高層,氣場和面試那天就是不一樣,這使秦子歌大開眼界,有些緊張,又有點興奮。
戴辛最後走進來,坐到了中間位置上,問:“大家都到了麽?”
“都到了。”身後的蔣芷涵說。
“介紹一下新人。”戴辛吩咐道。
“好的。”蔣芷涵斜了一眼秦子歌,起身說,“各位,下面我們開會。首先請允許我介紹一下張學濤張總的新任秘書——秦子歌。”
秦子歌正低着頭坐在張學濤的身後,突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她慌忙起立,擠出一絲笑容,向大家點頭緻意,卻略顯緊張。好在大家對一個小秘書沒有太多興緻,繼續開會了,她才放松下來。
蔣芷涵繼續說:“上周五,電影《夢》和《迷蹤》已經殺青,進入後期制作階段。鄭總和張總分别出席了新聞發布會及慶祝酒會。電視劇《賽車時代》基本收尾,整片的成本報表已經做出,稍後會發至各部門校對。本周,董事會臨時決定,在新片中放棄使用安妮·波旁的計劃,具體人選另議。新片的計劃成本已經做出,正提交董事會商榷。就是這些。”
戴辛點了點頭,說:“好,下面請大家發言。”
張學濤清了清嗓子,說:“上周末,總局的領導對我們的新片《夢》的藝術價值給予了充分肯定,并承諾在票房得到保障的前提下,會在黃金時段力推本片。”
“嗯,不錯。”戴辛滿意地說,“你受累了。”
張學濤晃了一下油亮的腦袋,得意地翹起嘴角。
“新片《追擊道》的前期籌備,除了女一号人選更改外,其他一些具體位置,總監制,總策劃,包括很多部門工作人員名單都還未确定,這周各個部門應該盡快提交出人選方案。還有其他的一些……”又有人說。
“上周開會我已經說過了,我可以總負責這部影片。”戴辛打斷道。
“可是……”發言者欲言又止。
“可是什麽?”戴辛追問。
鄭曉茹接過話來:“可是上周開會時我們否定了你的意見。我看,還是外聘一位有經驗的吧。”
“這部戲很多場都涉及到汽車特技,我想沒人比我更有經驗了。”戴辛壓低聲音,對鄭曉茹說。
旁邊的秦子歌聽後,不禁一愣。他對汽車特技有經驗?不會指昨晚二人不經意間“配合”出來的甩尾漂移吧?
“汽車特技可不是一部戲的全部内容。”鄭曉茹說,随後問:“還有其他的什麽?”
“哦,還有美術組、特技組、外聯場地以及一些大型道具,最關鍵的是有些贊助合同的意向金,都還沒确定。”那人又說。
鄭曉茹點了點頭,又問:“各部門這周要加快進展,盡快敲定職責事項。接下來還有誰要發言?”
“《賽車時代》的成本報表有一些問題。”坐在一旁的周敏突然說。
“哦?什麽問題?”
“我們使用的特技車輛,計劃成本是控制在三十萬以下的,但是現在超出了一倍,誰能解釋一下?”
戴辛咳嗽了一下說:“我增加了一些車,爲了提高視覺沖擊。”
周敏冷冷問道:“請問你和誰商量過了?”
“……沒有,對不起。”戴辛看着桌面,說。
“那你憑什麽這麽做?”
“我說了,是爲了提高劇中的視覺沖擊!”戴辛不耐煩地說。
“你沒有權利這麽做!”周敏提高了聲調。
“你有權利這樣認爲!多出的錢可以從我的薪水裏扣除。”戴辛也提高了聲調,而且不給周敏回話的餘地,緊接着問:“其他人還有什麽事麽?”
大家見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都不敢再說話。
“那,散會!”戴辛說完,率先站起身走出門去。其他人面面相觑後,也紛紛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别生氣。”張學濤勸着周敏。周敏則瞪了他一眼,起身離開了。
“好心沒好報。”張學濤自我解嘲道,轉身問秦子歌,“記錄下會議内容了麽?”
“啊,沒,沒有。”秦子歌就顧看熱鬧了,才想起自己的職責所在。
“算了,反正時間這麽短,就那麽幾句話,沒什麽記錄價值。”張學濤沒有責備,反而笑了,“這可是我經曆的最短的一次例會了,以前有時長得午飯都要在會議室吃呢。”
“是嘛。”秦子歌很驚奇。
“可不。”張學濤說着,突然問:“對了,你會開車麽?”
秦子歌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好,中午和我去見個客戶。”
“好的。”秦子歌又點點頭,卻不明白這和開車有什麽關系。難道他要我來當司機嗎?
“非正式會面,别緊張。”張學濤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着。出門之前,又回過身,豎起了大拇指。秦子歌被逗得笑了出來。
坐在辦公室裏,一上午的時間緩緩流逝了,秦子歌卻覺得自己還沒步入正軌。看看蔣芷涵跑前跑後地忙活着,她納悶自己爲何如此清閑。難道是張學濤刻意留給自己時間适應?如果确實,今天中午作爲秘書第一次的外界接觸就要好好表現了,因爲這不但關乎到張學濤乃至公司的整體形象,還關系到自己的工作能力及發展潛質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