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爾努力的擡起眼睛,他覺得自己的眼皮變得格外的沉重,重的就像有一座勃朗峰壓在上面一樣,以至于他怎麽睜都睜不開。而希德的聲音也飄飄渺渺的若有若無。
“我不知道,”伊戈爾的聲音就像是從睡夢中發出來的一樣,“我好困!”
希德四處望了望,看到監工哈雷這朝着這邊走了過來,他趕緊狠狠的踩了伊戈爾一腳。
劇烈的疼痛讓伊戈爾的睡意一下子就退去了,他猛的清醒了過來。
“你們兩個呆在那裏幹什麽?偷懶嗎!”哈雷的吼聲遠遠地傳了過來。
“沒有,哈雷先生。我們隻是手推車上面掉下了一塊生石灰。”希德高聲的回答說。說完,他趕緊對伊戈爾說:“快點,伊戈爾!”然後兩個人一起推着裝滿了生石灰的手推車沿着鋼軌,向着那邊推了過去。
到了地方,希德停了下來,然後猛的扳動一個把手,手推車的車鬥就翻轉了過來,将生石灰倒在進了高爐邊上的儲料池裏。
“好了,伊戈爾,我們走。”希德拍了拍手上的灰說道。不過他并沒有得到回答,于是他轉過頭去,卻驚訝的看到,伊戈爾靠着牆角,蹲在那裏睡着了。
“見鬼!怎麽會困成這個樣子?”希德簡直想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
“該死的!上班時間睡覺!我要開除你!”哈雷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了出來,大聲的吼叫着。隻不過他的叫聲并沒有驚醒已經睡着了了伊戈爾,他睡得正香,以至于口水都流了出來,打濕了衣領子。
……
“道爾,羅伊斯,現在的情況真的很不對。”下班之後,工會的幾個領袖在工人帕特的家裏聚到一起讨論起最近工廠裏面的情況。
這時候已經是吃過了晚飯的時間了,太陽還沒完全落下來,餘晖将西邊的天空摸成了一片慘淡的暗紅色。帕特的房間的窗戶很小,所以這個時候,房間裏已經很黑了,不過幾個人并沒有點燈,電燈在法國還是有錢人的奢侈,就連煤油燈,也不是一般工人點得起的。所以雖然窗戶開着,但是幾個人也隻能打開窗戶說黑話了。
“是呀,因爲犯困而出錯,結果被開除的人也太多了一些,幾乎每天都會有好幾個工人因爲各種犯錯兒被開除。這絕對不正常。巴特,我覺得此事必有蹊跷!”一個四十歲左右,長着一頭褐色的頭發的工人說。
“這還用你說?這絕對不正常!一兩個人這樣也就罷了,哪裏有這麽多的人犯困的道理?更何況我們還都吃了‘大力丸’的,哪有那麽容易犯困的道理?”另一個大塊頭的工人回答說。
“那你說說,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另一個工人說道。
“我哪裏知道,就是覺得不對。”那個工人回答說,“這事呀,應該問眼鏡。”
眼鏡是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更像是某個大學裏的大學生的年輕人,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鏡的他,現在是一名火花工,這在鋼廠裏,也算是高級技術工種了。有傳說說他真的讀過大學,後來加入了工人國際。“眼鏡”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說:“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但是我敢肯定!真相隻有一個!那就是……”
……
同一時刻,在路易廠長的辦公室裏,監工們正在和廠長談話,
“哈雷,幹得不錯!”路易廠長表揚道,“你總能在合适的時候及時出現,幹得好!”
“廠長,您過獎了。”
……
帕特的家中。
“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麽樣的人最容易犯困?”“眼鏡”問道。
“什麽樣的人?”帕特身子前傾,問道。
“非關鍵崗位的工人。”“眼鏡”回答說。
……
廠長辦公室。
“帕金斯先生,你是整個行動中的關鍵。在此前的行動中,你沒有犯過一次錯誤。這很了不起!你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裏了,我不會對你們食言的。這裏是你這個月的特别獎金。”路易講一個小信封遞給了負責向工人們發放“大力丸”的廠醫帕金斯。
“你可以打看看。”路易廠長又補充說。
帕金斯打開小信封,看了一眼,然後滿臉喜色的将信封放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裏,同時還忙不疊的說:“謝謝您,路易先生,你這是個慷慨的好人。”
……
工人帕特的家中。
“如果在那些關鍵的崗位上有人睡着了,會有什麽結果呢?”“眼鏡”問道。不過他沒有等其他人回答,就給出了答案:“那工廠就會因爲這個人睡着了而蒙受巨大的損失。比如我,要是在看火花的時候犯困了,那這一爐子鋼的質量就會大受影響。公司就虧大了,即使槍斃了我,對他們來說,他們也會覺得虧大了的。隻有像搬運工呀什麽的非關鍵性的位置上的工人,即使因爲犯困睡着了,也不會造成太嚴重地損失。天底下哪有隻有非關鍵性位置上的工人才會犯困的道理?”
“眼鏡!你是說?”巴特驚疑的說。
“巴特,你也早就在懷疑了,不是嗎?”眼鏡問道。
……
廠長辦公室。
如今監工們,還有廠醫都已經離開了,辦公室裏隻有路易廠長和出納員紐曼了。
“路易先生,這是這個月的工資支出表,請您看一看。”紐曼将一張報表遞給了路易。
路易低下頭來認真的看起了報表,過了一會兒,在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點了點頭,将這張報表收了起來,放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裏。
……
工人帕特的家中。
“一件事情,如果你看不明白,那就先不要管它的來龍去脈,隻想想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樣的情況讓誰占便宜了。”“眼鏡”繼續說道。
“被開除的都是能拿正常工資的非關鍵性位置的工人,這是工人中的大多數。一旦開除了他們,就可以在勞動力市場上去簽入新的工人。這些新的工人将有長達三個月的試用期,在這期間,他們的工資隻有正常工資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們在這些崗位上的勞動能力隻有原來的正式工人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應該說,他們的勞動能力和原來的正式工根本就沒什麽區别,因爲這是根本就不需要技術的普通工種。這樣如果能把大部分的這類工人都換成試用期的工人,至少在三個月之内,公司每個月就都可以省下幾乎三分之一的工資了。”
“這群王八蛋!”道爾憤怒的罵了起來,“我敢肯定這些王八蛋想要幹的還不止這些。但會肯定會在這些處在試用的工人們在幹到試用期馬上就要到了的時候,找機會把那些處于試用期的工人開除掉,再換批新的。這些黑心的家夥!”
“眼鏡,你說他們是怎麽做到讓他希望打盹出錯的人依照他的意願打盹出錯,并且被及時抓到呢?”羅伊斯也問道。
“我想,就像‘大力丸’能提神一樣,在這個世界上也有能讓人嗜睡的藥物。”“眼鏡”說,“隻要在他給我們服用‘大力丸’的時候,稍微搞點鬼還不容易?”
“這有證據嗎?”羅伊斯問道。
“這也不難?隻要能拿到那種搞了鬼的藥片,就能揭示真相。所有的藥物都是由帕金斯醫生發放的,如果是他搞的鬼,那麽他發下的藥物中肯定絕大多數都是正真的‘大力丸’,但是假的發給了誰,他肯定是知道的。因爲每次一有人犯困,監工們就總能非常及時的出現,然後開除他們。及時得其他工友想要叫醒他都來不及。這說明什麽,這說明監工們早就知道誰會犯困,早就在盯着他們了。所以,我們要注意觀察,看帕金斯在發放藥物的時候有什麽不正常的表現,同時也要注意其他監工的反應。我想我們就能找到誰得到了那些讓人嗜睡的藥片,然後将這些藥片拿出檢驗一下,就有證據了。”
“有證據了又有什麽用?”羅伊斯說,“你還能到法院去告他們?或者在報紙上揭露他們。他們絕對不會承認的,隻會說這些東西是我們僞造的。這又有什麽用呢?”
“怎麽會沒用呢?”“眼鏡”反問說,然後他的情緒高昂了起來:“拿到證據,我們可不是爲了到資産階級的法庭上去和他們打官司。那是不僅可能獲勝的。那裏有繁缛的法律條文,還有一大堆的能颠倒黑白的律師和法官。他們存在的意義就在于幫助資本家欺壓工人。我們拿到證據的目的是爲了讓工人們了解真相,明白自己在如何被欺騙被損害,從而真正的團結起來。隻有團結起來,我們才有力量争取自己的合理的權利。而且我相信,當全法國,乃至全世界的無産者真的團結起來了的時候,就是最終埋葬這個不合理的資本主義制度的時候。無産者在鬥争中失去的将隻是鎖鏈,他們赢得的将是整個世界!全世界的無産者,聯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