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每一班的工人們工作開始之前,漢密爾頓廠長都将他們集在一起,告訴他們,有更要的事情要告知他們。這樣的事情以前可沒有發生過,所以大家都有些驚疑,有些擔憂。
“嘿,史密斯,你知道是爲什麽事情嗎?”一個工人問。
“我不知道,“你聽說了點什麽了嗎?”那個叫做史密斯的工人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那個人四下望了望,壓低了聲音說:“聽說,昨天有幾個工人被開除了,不知道是不是爲這個……”
“有人被開除了?爲了什麽事情?是有人想要把藥品夾帶出去嗎?”
“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是吧?要是那樣,可就不是開除出去那麽簡單了,隻怕是……”
這個時候,廠長漢密爾頓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登上了早就準備好了的幾個堆在一起的很不正規的,但是據說代表了民主的傳統的木條箱,開始了他的訓話。
“你們也許還不知道,就在昨天下班的時候,搬運工尼爾、分撿工特裏、卡特還有其他的一些人被公司開除了。”
這話一出口,底下頓時熱鬧了起來,不少人相互交頭接耳的小聲說話。漢密爾頓很滿意的看着工人們臉上的驚訝和恐懼,停了停,繼續說:
“他們爲什麽會被開除呢?是不是因爲他們搞壞了機器,裝錯了藥物?不,不是!但是,問題比這嚴重得多!那麽他們幹了什麽呢?我告訴你們,他們竟敢和其他企業的工會人員勾勾搭搭的。這是比工作出錯更嚴重的錯誤,是不可容忍的錯誤!所以,他們都被開除了!”
這一句話,就像在平靜的池塘扔進了一個大石頭,整個的車間裏,所有的工人都開始交頭接耳的說了話了來。
“就因爲這個?可是加入什麽組織,這不是憲法保障的美國人的自由嗎?就爲這個就……這樣太……”一個工人說。
“其實要我說,他們幾個都是老實的好人,而且他們也并沒有真的幹什麽,怎麽就這樣……”
“就是呀,有些工會是在鬧罷工什麽的,但是我們這裏絕對沒人想這些呀。這也太……”
“你們靜一靜!”看到工人們的議論紛紛的,漢密爾頓喊道。
周圍的聲音慢慢地靜下來了,人們都盯着漢密爾頓廠長,希望他能給出更詳細的說明。
“剛才我聽到有人說,自由的加入政治組織,是憲法保障的所有美國人的自由。”漢密爾頓慢吞吞的說,“這話不錯,這的确是你們的自由。公司并沒有幹涉的權力。但是,你們也不要忘了,憲法同樣也保障公司的自由。公司願不願意雇傭你們,這也是受到憲法保護的自由。就像你們也有離開公司,到其他企業去的自由一樣。公司隻是在行使自己的自由,并沒有對你們的自由構成侵犯。”
漢密爾頓的解釋看起來是很有道理的,這正體現了自由經濟的理想。企業可以自由的選擇員工,員工也可以自由的選擇企業。即使是現在,自由經濟的推崇者們依然在宣稱,既然,在這個雙向的選擇大家都是自由的,是自願的,那麽自然就不存在所謂的剝削和壓迫。而相反,如果幹涉了這種自由,無論是不允許工人們自由的選擇效力的企業,或者是不允許企業自由的選擇員工,那都是通往奴役之路。
面對着這樣的高深的問題,許多現代的受過各種各樣的教育的人都會暈頭會轉向,更何況19世紀的那些盲或者半盲工人呢?大家自然隻能啞口無言了。
“還有人說,他們的行爲并沒有給公司帶來損失。”漢密爾頓廠長提高了聲調,“是的,到目前爲止,他們的确還沒來得及給我們公司造成損失。但是!但是工會是什麽?工會就是一群懶蟲、無賴、黑社會的雜混,就是一群不想老老實實幹活的家夥的團體。他們一天到晚在一起,想的不是如何提高自己的技能,如何讓自己的活幹的更好,然後靠着雙手的勞動來賺錢,卻隻想着少幹活,甚至不幹活,然後就能拿到更多的錢。如果他們不滿意,他們就會罷工,就會搗亂,甚至搗毀企業的設備!讓那些勤勞的人也賺不到錢。他們就是一群既懶惰又野蠻的無賴!懶惰和野蠻是有傳染性的,一個哪怕再誠實的,再勤勞的人,一旦和這樣的家夥混到一起了,就難保不會染上這樣的習氣。這樣的傳染病可是無藥可治的,哪怕是我們的磺胺和海洛因都是無法對付這樣的傳染病的。
如果一個人得上了黑死病,卻要到你家裏來串門,你會允許嗎?如果你看到一個人,和一個鼠疫患者擁抱親吻,然後朝着你走過來,你難道不會避開他嗎?爲什麽?他不是還沒有對你造成什麽損失嗎?是的,他沒有給我造成損失,但那完全是因爲我把大門關的緊緊的,把他和他攜帶的緻命的瘟疫擋在了外面!是因爲我絕不容忍任何可能威脅到我的家人的健康的東西溜進來!
将這些和那些攜帶着緻命的瘟疫的家夥有接觸的家夥擋在門外面,不但是在對公司負責,也是在對各位負責。”漢密爾頓廠長放緩了語氣,重新擺出了那副和藹可親的嘴臉,繼續說道:
“諸位也知道,我們的公司對于各位的福祉一直是非常的關心的。我們當的很多人都在其他的企業裏幹過,都知道其他企業的情況。在我們公司裏,我們每天隻需要工作八個小時,比起其他的企業至少要少三分之一。而在工作時間比别人少的情況下,我們付給各位的工錢,不但不比别人少,甚至還要更多。公司掙的錢多了,我們甚至會主動地給你們增加工資,找遍美國,甚至找遍世界,你到哪裏還找得到像這樣的好公司?到了這樣的公司裏,還不一門心思的幹活掙錢,卻和那些流氓無賴勾勾搭搭的,你們說應該嗎?
最後,我在重申一遍,工會就是流氓無賴的庇護所。我們的企業是正派的企業,在我們的企業裏工作的人都是正派人,我們絕不允許任何人和那些流氓無賴有牽連!希望各位能夠引以爲戒。”
漢密爾頓廠長的演講結束了,工人們卻還在議論紛紛。不過顯然并沒有誰打算跳出來質疑公司的決定。一來他們大部分都是盲半盲,根本就反駁不了漢密爾頓廠長的那一套東西;二來,漢密爾頓廠長已經說得再明白沒有了——公司有開除任何員工的自由,難道還有自己蹦出來讓公司再一次展示這種自由嗎?不錯,離開了麥克唐納化學和醫藥公司,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公司,不一定會永遠失業,活活餓死。但是,大部分的地方都要比這裏更差。在自由的市場上,工人和公司并不是對等的。在這種不對等的情況下,選擇再多,也不意味着就會有公平,不是任何的自由的,“自願”的交換就一定是公平交換。
“好了,别再唧唧歪歪了,當了上工的時間了,上工了,交班了!”監工們喊了起來。
……
史高治和洛克菲勒一起站在漢密爾頓的辦公室裏,透過窗戶,看着漢密爾頓的表演。
“這家夥還不錯。”洛克菲勒說。
“那當然。”史高治說,“好歹也是上過大學的,忽一些盲半盲要是都忽不了,那書不是白讀了嗎?”
“嗯,這樣的行動不僅僅要在這家工廠搞,其他工廠也要搞。”洛克菲勒說,“我們要把手下的企業細細的清洗一下,把那些潛在的危險都清洗出去。”
“不錯,不過,約翰,僅僅這樣還是不夠的。”史高治說。
“那你還想怎麽搞?難道派黑水去把那些工會給炸掉拉倒?”洛克菲勒望着史高治。
“呵呵,你炸杜邦炸上瘾了?”史高治笑了,“這沒用的,炸了一波又會有新的一波。再說了,這些工會,隻要不在我的地盤搗亂就行了。”
“嗯,你還等着它給别人搗亂呢?對吧?”洛克菲勒笑了起來。
“正确,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我就知道這點小心思瞞不過你。”
“史高治,那你倒說說你還有什麽樣的打算?”
“有一個偉人說過,任何的陣地,我們不去占領,敵人就會去占領。”史高治故意打着啞謎。
“哪位偉人說過這樣的話嗎?該不是你瞎編的吧?嗯,你的意思是與其天天防着外面的那些工會往我們這裏滲透,還不如我們自己搞一個完全聽命于我們的工會出來?”洛克菲勒一下就明白過來了。他想了想,然後豎起大拇指,對着史高治說:“高,實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