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黎是被餓醒的。
天空微微泛白,房間裏沒有開燈,茶幾處端坐着一道身影,筆記本的幽光照在他的臉上,五官深邃如同水墨畫。自那次一起乘機之後,蘇黎黎再次見到了他十指翻飛的景象。隻是這一次,他的指尖明顯放輕了力道,也放慢了速度。
“醒了?”察覺到這邊的動靜,路遼從屏幕後方探出頭來。
“嗯。”太久沒有說話,蘇黎黎的聲音沙啞得很厲害,她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才擠出這麽一句話。
路遼站起身來,給她倒了一杯水,順手打開了房間的燈。
“謝謝。”蘇黎黎接過水,借着路遼的力道半撐起身子靠坐在床上:“你在這坐了一夜?”
路遼頓了一下,指了指房間内的另一張床道:“躺了一會。”
“忙什麽?”蘇黎黎掃了一眼依舊亮着光的筆記本:“很急嗎?”
路遼走到筆記本旁邊,手指輕觸,一首古裏古怪的曲調飄了出來,蘇黎黎聽得皺了眉:“口味真是奇怪。”
路遼看了她一眼,沒有反駁:“餓了吧?”
“嗯。”蘇黎黎重重地點頭,昨天一天都沒好好吃飯。早餐和中餐都吃得心不在焉,随意扒拉兩口就完事了,晚餐更是直接略過了,現在确實餓壞了。
路遼點了點頭,給餐廳去了一個電話。
“他們一會送上來。”挂斷電話後,路遼看了她一眼:“你要不要洗個澡?”
“好。”昨天擦了藥就睡着了,現在身上黏黏膩膩的,難受得厲害。
路遼指了指床頭櫃上的袋子道:“昨晚杜小姐給你帶了換洗衣服。”
“她來過了?”
“嗯。”路遼點了點頭:“許多人都來過,本想把你送回房。見你睡着了就沒有動。”他看了蘇黎黎一眼,才繼續說道:“而且我覺得不妥,襲擊者還沒有找到。”
“嗯。”蘇黎黎想到這個就忍不住頭皮發麻:“現在有眉目了嗎?”
其實問出這句話,蘇黎黎并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才過去一晚,朝鮮方面的處事能力也着實沒什麽值得期待的。
路遼看了一眼筆記本道:“我找到了監控錄像,有點線索。”
“什麽?”蘇黎黎激動地坐直了身子,連牽扯到背後的傷也忘了喊疼。
“先去洗澡。”
蘇黎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心急如焚,這人卻催促她去洗澡,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
拿好換洗衣服,路遼自作主張地将她抱了起來。走了兩步,蘇黎黎便紅着臉掙紮起來,
“我自己走。”蘇黎黎低着頭隻覺得丢臉至極。剛才從鏡子面前晃過,蘇黎黎被自己的尊容驚呆了。油油的頭發,髒兮兮的臉,邋遢的衣服,蘇黎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路遼到底是怎麽忍受自己這副叫花子形象的?
蘇黎黎扶着路遼的胳膊單腳跳到了浴室,低着頭郁悶着,一言不發。
“洗完了叫我。”路遼微微側過臉,檢查了一下熱水器道:“現在水溫是42度,你可以用。”
“嗯。”想到早上那張紙條,蘇黎黎心情有些微妙。
這個澡蘇黎黎洗得格外長。不得不說,泡澡有利于調節心情。蘇黎黎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裏,精氣神慢慢地緩了過來,想到被襲擊的事情似乎有了眉目,心情更是輕松了不少。房間傳來古裏古怪的音樂,蘇黎黎揚聲問道:“路遼,換首歌行嗎?”
“換不了。”路遼莫名地固執。
蘇黎黎翻了一個白眼:“那你唱首歌吧。”
“哦。”腳步聲慢慢逼近,最後停在了浴簾外:“什麽歌?”
“大王叫我來巡山。”蘇黎黎輕輕笑了一聲。
“不會。”路遼幹巴巴地說道。
不會?擺出一副任君挑選的姿态,居然不會?蘇黎黎哼了一聲道:“你站在外面嗎?”
“嗯。”
蘇黎黎挑了挑眉,将聲音壓得柔且緩:“香不香?”
“嗯。”
“洗完了,進來吧。”
“哦。”
路遼撩開簾子,大步走了進來。這間浴室他來過許多回,卻在今天見識到它最美的一面。滿室的清香讓人迷醉,空氣裏騰起淡淡的霧氣,将斜倚在浴缸的蘇黎黎襯得愈發的嬌嫩欲滴,偶有水珠滴落,順着一道道誘人曲線流淌,惹人心癢難耐。
蘇黎黎穿得有些清涼,大片白皙的肌膚讓人移不開眼,傲人的曲線更是勾得人心神不甯。路遼呼吸一滞,拿起浴巾将她裹得嚴嚴實實,仔細确認一番後才将人攔腰抱了起來。
“好熱。”蘇黎黎将聲音拖得綿長無力,末尾還意猶未盡地加了一聲似嗔似怨的歎息。
“我把空調開低點。”路遼不敢看她,剛才的視覺沖擊還沒有退散,她溫熱的身軀更是讓他從内到外都熱得快燒了起來,42度的水溫果然還是高了點。
“你怎麽比我還熱?”
蘇黎黎故意逗他,手指輕輕扯了扯他的衣領,眼裏閃爍着狡黠的笑意。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随着路遼拂開門簾,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映入眼簾。
蘇黎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誰來告訴她,爲什麽房間裏來了這麽多人?她剛才沒有說什麽不合适的話吧?
“放……放我下來。”蘇黎黎說話都結巴起來。
路遼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床,沒有說話,徑自将她放在了床上,然後立即扯過一床被子,直接拉到了下巴處。
熱死了!丢死人了!
路遼給餐廳打完電話後,酒店負責人便收到了消息,當即通知了相關人員,火急火燎地來到了房間,接踵而至的是兩位導遊,以及團裏幾位相熟的旅客。秦輝一臉欲言又止,杜小蘭似乎被訓過,眼圈泛紅神色間有些委屈。
還不到七點,居然來了這麽多人,蘇黎黎有些意外。“蘇小姐,真的很抱歉,電梯故障讓你受驚了。”
說話的是酒店負責人,語氣誠懇,神色認真。确實是在認認真真的道歉,可蘇黎黎就是不想搭理她。這次是僥幸,如果真的發生了更遺憾的事情,她要這句道歉有何用。
“蘇小姐,是我們疏忽了,沒有及時發現你的離開。”說話的是金導遊,一向傲慢的臉上難得帶上幾分軟,一旁的李導遊也跟着附和了幾句。
“黎黎,我當時就該拉住你,不讓你去的。”杜小蘭的語氣帶着幾分哽咽,滿臉自責。
蘇黎黎深吸了一口氣:“我現在最關心的是,出了電梯後,究竟是誰襲擊的我。”
大家的關注點似乎都隻在電梯故障。五樓雖然是不爲人知的秘密基地,可如果襲擊事件真是酒店方面的官方行爲,後果恐怕不是這點程度。莫名其妙地襲擊,事後又悄無聲息的離開,蘇黎黎心裏更傾向于相信是個人行爲。隻是究竟是一時沖動,還是旨在威脅警告,她摸不準。
“這個我們一定會嚴查!”金導遊率先發聲,一臉的義正詞嚴:“我們一定會清理酒店各個角落,保證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
“我們會召集所有的員工詢問,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迹。”酒店負責人積極響應。
人有點多,晃得蘇黎黎有些頭疼。她大緻掃了一眼,沒有見到賀文昌的身影。蘇黎黎皺了皺眉,視線在李導遊與秦輝身上掃過。前者一臉戒備,後者神色複雜,一看就知道,都是有故事可說的人。
“金導遊,賀文昌賀先生在哪呢?”
正說得熱火朝天的,冷不防蘇黎黎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金導遊忍不住皺了皺眉。團裏遊客的名字他并不熟,至少眼前談論的這個他沒什麽印象。
李導遊全身僵了一下,這話恐怕隻有她明白是什麽意思。見金導遊正一臉詢問地看着自己,她立即挺直了身子,抖着嗓子說了一句朝鮮語。
“哦。”金導遊擠出一個笑,極力粉飾太平:“賀先生身體不好,在房間休息。考慮到身體因素,他決定後天回國,放棄接下來的行程。真是遺憾。”
“哦?”蘇黎黎狐疑地看着他:“是他自己的意思?”
李導遊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點了點頭道:“當然,之前秦先生去看望了賀先生,親耳聽到他說的,是吧?”
秦輝神情飄忽,猛然間被點名,呆愣愣地點點頭道:“是的,他臉色似乎不太好。”
蘇黎黎看了他一眼:“這樣。”
酒店負責人與金導遊還在一唱一和,都是官腔。
路遼瞥了他們一眼,悠悠地說道:“我明天會去大使館投訴。”
金導遊與酒店負責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蓄滿的恐慌。上升到這個層面是誰都不想見到的,酒店負責人搓了搓手:“路先生,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要多久?”
“一個星期。”酒店負責人斟酌了一會說道。
房間裏衆人交頭接耳,再過幾天旅行就結束了,人都回國了,還要交代作甚。大家讨論的時候并未降低音量,酒店負責人聽得臉色不太好。
“一天。”路遼看也不看他:“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路遼不知道從哪裏摸來了一張床桌,架在了床上,朝蘇黎黎說道:“先吃飯。”
不知是出于愧疚還是有人特别交代,餐廳送來的飯菜特别豐盛,小床桌都擺不下了。菜香四溢,蘇黎黎是真的餓壞了。
“這……一天時間太緊了。”酒店負責人絮絮叨叨着:“那個地方沒有攝像頭……”
沒有攝像頭?蘇黎黎想起之前路遼說過的錄像的事情,眼神閃了閃,再也懶得應付她。
說了一堆話都沒能得到回應,負責人僵着一張臉,讪讪地離開了。緊接着,其他人表達完關懷與慰問,也識趣地告辭了,之前擠得烏泱泱的房間瞬間通暢起來。
杜小蘭站在門口滿臉糾結:“黎黎,我下去買點東西。你要帶什麽嗎?”
“不用。”蘇黎黎搖了搖頭,見杜小蘭要關門出去,立即補充道:“門别關。”
蘇黎黎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時,門口立着一個人,正是去而複返的李導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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