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蘇黎黎,似乎沒有人察覺到剛才黑暗中的動靜。
“嗯?我聞到面包的味道了。”
杜小蘭的鼻子很靈,立馬發現了香味來源。她往蘇黎黎手上的塑料袋上看了看:“哎,你這面包從哪裏來的?”
“變出來的。”蘇黎黎聳了聳肩膀,視線卻忍不住往電梯那邊看過去。
“哇,你是何方妖魔?”
“觀世音菩薩,普度衆生。”蘇黎黎眼角的餘光看到電梯到達了大堂。
“唔,先來普度普度我吧。”杜小蘭不由分說地搶了一個面包過去:“謝謝觀世音。”
蘇黎黎沒忍住笑出聲來,光明正大地朝電梯的方向看過去。路遼已經進了電梯,按了樓層按鈕後,他擡起頭視線掃了過來。隔得有些遠,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蘇黎黎還沒來得及比一個感謝的手勢,電梯門就迅速地關上了。
導遊那邊也終于辦理好入住手續,開始分配房間。
“時間也不早了,酒店的餐廳設置在頂層,大家把行李放置好後可以到餐廳就餐。”李導遊再次強調道:“請大家出門之前務必要關好水電,杜絕浪費。”
羊角島酒店是朝鮮最好的酒店,一共有四十七層,蘇黎黎被安排在二十五層,雙人标準間,她和杜小蘭一起住。
酒店房間不是很大,房間幹淨整潔,大概是國内三星級酒店的級别。房間裏用品還是比較齊全,洗手間内洗漱用品也都備齊了。說實話,酒店的設置比蘇黎黎預期的要好。
“洗了澡出去還是現在出去?”杜小蘭朝蘇黎黎眨了眨眼睛,笑得像做了壞事的貓。
其實導遊在車上就明确說過,不允許私自行動。剛才在吃過晚飯後,導遊再次強調,晚上不允許外出。蘇黎黎和杜小蘭當時就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無需言語就知道對方的想法和自己不謀而合。
“現在出去吧,時間也不早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在敲門。蘇黎黎和杜小蘭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心虛。
蘇黎黎打開門,看到門外的賀文昌後松了一口氣。
“你們晚上出去嗎?”賀文昌開門見山。
沒想到居然是同道中人,杜小蘭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正準備出去呢。”
“一起啊。”
出了酒店,島上的路燈有些昏暗。朝鮮的電力供應特别緊張,普通的家庭每天隻能供電兩三個小時,晚飯過後,電力的供應就不能保證了。像羊角島這樣的專供外國旅客居住的酒店會盡量保證供電,酒店裏面單獨配備了應急發電機,如果遇上停電,通常在五分鍾内就能恢複電力供應。
路上偶爾有行人經過,一臉狐疑地看着他們,三人大氣都不敢出。
“小蘭,我的手都要斷了。”蘇黎黎實在是受不了了,杜小蘭的手勁這麽大,堪比老虎鉗。
“對不起。”杜小蘭語氣愧疚,立馬放開了手,擡頭就看到蘇黎黎滿臉痛苦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氣氛稍微輕松一些了,眼看就要走到那條通往外界的橋上,迎面走來一大群人。蘇黎黎掃了一眼,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看來今天是出不去了。
那群人中打頭陣的正是他們團隊的李導遊,後面緊跟着的是五六個垂頭喪氣的男男女女,模樣都很眼熟,應該也是他們團隊的遊客,收尾的是一臉嚴肅的金導遊。如果把這些人臉上貼上一道符,妥妥的就是湘西趕屍的場景。
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些人是逃離羊角島失敗,被導遊抓了回來。
“你們幾個又想幹什麽?”見蘇黎黎他們站在橋邊,李導遊的語氣很不好。
“在看夜景。”蘇黎黎臉色如常地找了一個借口。
李導遊臉上寫滿了不信任,回頭看着金導遊,無聲地征求對方的意見。
“路有點黑,小李你陪着他們逛,看着點路。”金導遊看了蘇黎黎一眼道:“這是我們的工作,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說完金導遊也不等他們反應,走到隊伍的前面說道:“我們回酒店。”
“我也想在島上逛一逛。”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往這邊看了一眼,也不管金導遊臉色怎麽樣,大步走到了賀文昌身側。
鴨舌帽的右耳上戴着好幾顆耳釘,穿着一件無袖襯衣,右手手臂上紋着一團不知名的猛獸,腳上是一雙人字拖,行走間拖鞋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其他的人也跟着紛紛開了口:“那我們也在島上逛逛。”
金導遊皺了皺眉道:“那我和小李一起陪你們逛。”
鴨舌帽不滿地哼了一聲,輕聲嘟囔了道:“真煩。”
杜小蘭快速地湊到蘇黎黎耳邊,憤恨地說道:“就是!”
蘇黎黎看了眼鴨舌帽,又看了看杜小蘭,隻覺得接下來導遊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橋上遠遠駛來一輛小轎車,國産的比亞迪在異國看上去特别有親切感。遠光燈打過來,衆人紛紛伸手側頭避開。
車子很快停在了衆人旁邊,駕駛座上探出了一個頭,朝金導遊說了一句什麽。金導遊似乎和他很熟,兩人和顔悅色地用朝鮮語交流起來。
“還打算逛嗎?”賀文昌朝蘇黎黎身邊走了半步。
“你們逛吧,我先回房間。”
蘇黎黎有些心不在焉,對面這輛車的後座車窗緊閉,可她總覺得有一道視線從裏面射出來,恰好落在她的身上。蘇黎黎盯着看了好一會,隻能隐約看到後座上端坐着一個身影。
“出師不利,回房休整。”杜小蘭也跟着點了點頭。
“那我也不去了。”賀文昌朝鴨舌帽說道:“我們回酒店了,你們逛吧。”
“欸,酒店地下一層有個ktv,要不要去玩玩?”鴨舌帽比了一個拿話筒的手勢,在原地轉了一圈道:“感受一下朝鮮的ktv?”
“好啊。”杜小蘭一臉興奮地積極響應,慫恿着蘇黎黎道:“去吧去吧。”
蘇黎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我又沒說不去。”
金導遊剛好也和司機聊完了,聽到衆人的決定也沒有異議,去酒店活動明顯比在島上瞎逛要更合他的心意。
“記得不要太晚。”金導遊叮囑道。
言下之意竟是不準備參與?衆人臉上忍不住都有些雀躍,金導遊自然看出了他們的小心思,不在意地說道:“地下一層的娛樂場所不允許朝鮮人進入。”
“這麽可惜啊。”鴨舌帽裝作一臉惋惜的模樣:“這規定真的是太爲難你們了……”
金導遊卻義正言辭地打斷他:“這是我們偉大領袖金r成主席的英明決定,防止我們被帝國主義腐朽思想……”
衆人心情不錯,金導遊滔滔不絕的朝鮮官方标準回複也隻是讓大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不至于太敗興。一行人往酒店的方向走去,蘇黎黎走到車邊時忍不住頓了一下,隻覺得那道視線的存在感更強了。
“怎麽了?”賀文昌在她身邊輕聲問道。
“沒事。”蘇黎黎搖了搖頭,跟上了衆人的腳步。
在她身後,那輛車後座的車窗緩緩降下,路遼看了看慢慢走遠的一行人,靜默了好一會。
“路先生,明天我們是幾點?”副駕駛上的人扭頭問道。
“八點吧。”路遼将車窗關上:“明天我想去景點看看。”
“沒問題。”坐在路遼身邊的是一個戴着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人,他一臉和善地說道:“我來當向導。”
地下一層的ktv據說是丹東的商人來朝鮮開設的,環境一般,房間也不算大,設備也隻是湊合,但是擋不住衆人的熱情高漲。
“要不要來一首?”賀文昌在蘇黎黎身邊坐了下來:“一起來?”
蘇黎黎看了一眼屏幕,這是一首男女對唱的情歌。賀文昌已經跟着節奏唱了起來,試圖将另一支話筒遞給蘇黎黎。
“我不會。”蘇黎黎搖了搖頭。
“那我來。”早有人躍躍欲試,伸手将話筒奪了過去。
包廂裏有人抽起煙來,蘇黎黎皺着眉掃了一眼衆人,似乎沒有人提出異議。杜小蘭和鴨舌帽他們那一群人玩起了骰子,兩人你來我往的眉目傳情,看來有戲。
蘇黎黎很貼心地沒有驚動杜小蘭,走出了包間。坐在ktv門外的兩個朝鮮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然後又一臉嚴肅地轉過頭去。
蘇黎黎回房間洗了個澡,剛走出洗手間房門就敲響了。蘇黎黎琢磨着是杜小蘭回來了,打開房門後,卻見賀文昌立在外面,蘇黎黎刻意往他身後張望了一番,後面空無一人。
賀文昌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道:“杜小蘭正在興頭上,估計暫時回不來。”
蘇黎黎點了點頭,見賀文昌依舊立在門外沒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疑惑地問道:“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賀文昌摸了摸後腦勺道:“我沒拿房卡,進不了房間。”
羊角島酒店有的房間隻有一張房卡,确實很不方便。蘇黎黎皺了皺眉道:“你室友去哪裏了?”
“不知道。”賀文昌搖了搖頭道:“我可以在你們房間坐一坐嗎?”
好像找不到理由拒絕,蘇黎黎隻能慶幸自己穿戴整齊,裏面也穿了内衣,否則此情此景,該有多尴尬。
“你坐一下,我去洗衣服。”蘇黎黎朝他笑了笑。
“要幫忙嗎?”賀文昌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蘇黎黎臉色有些古怪,賀文昌趕緊改口道:“我是說有别的要幫忙的嗎?”
“不用。”蘇黎黎語氣有些僵硬,說完就進了洗手間。
其實衣服早已經洗完了,隻是和賀文昌單獨呆在房間裏,實在太尴尬了。她将已經洗過的衣物又再洗了一遍,酒店提供了一塊肥皂,也不知道是什麽成分,蟄得手指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了指甲縫裏。
“還沒洗完嗎?”賀文昌問道。
确實洗了很久了,蘇黎黎輕輕地嗯了一聲:“我下去找一下杜小蘭。”
賀文昌站在浴室門口道:“她有自己的生活。”
“什麽意思?”蘇黎黎驚了一下:“你上來的時候她已經沒在ktv了?”
賀文昌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道:“她和秦輝回房了。”
秦輝就是那個鴨舌帽,都是成年人了,蘇黎黎也不會多問,點了點頭道:“那秦輝的室友呢?”
他們這個團隊的房間都是安排的兩人一間,蘇黎黎突然想到了什麽,皺着眉看向賀文昌道:“他室友不會就是你吧?”
賀文昌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走。”蘇黎黎深吸了一口氣,披上一件針織衫就往外走。
“去哪裏?”賀文昌一頭霧水地看着她。
“去十樓找導遊,再開一間房。”蘇黎黎瞥了他一眼,懶得去想他究竟是個什麽心思:“不然你今晚怎麽辦?”
賀文昌讪讪地笑了笑:“也是。”
總算是解決了,和李導遊說明來意後,對方也沒有多問,跟着兩人出了門。
“蘇小姐,你先回房吧。我和賀先生去就可以了。”李導遊語氣很溫和。
蘇黎黎正有此意,順水推舟就應下了。
“那我先上去了。”往上走的電梯先到達十層,蘇黎黎說完就進了電梯。
“麻煩……”
賀文昌的話消失在迅速關上的電梯門後。
蘇黎黎往站在電梯門右側的人看了過去,那人也剛好正在看着她。
“是你啊。”
“嗯。”路遼點了點頭。
電梯裏隻他們兩個人,蘇黎黎看了他一眼道:“你們出差也是住在這裏?”
“嗯。”
沒法交流,蘇黎黎索性不再說話。路遼卻始終一眼不發地盯着她,電梯裏的燈光不太亮,将他棱角分明的臉映得異常柔和,橙色的燈光讓他晶晶亮的眼神更加無法忽視。
蘇黎黎實在摸不準是什麽意思,硬着頭皮道:“今天的面包和火腿腸謝謝你了。”
“嗯。”
媽呀,除了“嗯”還會點别的嗎?再也不要和這個人說話了。蘇黎黎别過臉,暗暗下定決心。
路遼看了一眼電梯屏幕,又看了看蘇黎黎,最後在樓層按鈕上按下了數字25。
蘇黎黎正在那憤憤不平,又有一個袋子遞了過來。
“給我的?”蘇黎黎有些詫異,爲了避免這人又吐出一個單音節詞,立馬緊接着問道:“裏面是什麽?”
“吃的,還有日用品。”
蘇黎黎打開袋子,第一眼就看到一包洗衣粉,再想想酒店那坑爹的肥皂,她的手現在還疼得要命。
“謝謝啊。”蘇黎黎朝他笑了笑。
“嗯。”
又來。蘇黎黎瞥了他一眼道:“特意買的?”
“嗯。”
“特意給我買的?”
路遼終于不吐單音節詞了,他沉默了。
電梯門打開後,蘇黎黎下意識的走了出去。路遼伸手拉住了她:“還沒到。”
他的手心有些燙,握在蘇黎黎的手腕間,似乎有繼續升溫的迹象。蘇黎黎輕輕掙了一下,路遼立即松開了手。
蘇黎黎擡頭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着一個橙紅色的阿拉伯數字“22”,而樓層按鈕上隻亮着樓層數字鍵25。
“你怎麽知道我住二十五層?”
“嗯。”
蘇黎黎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卻發現路遼正低着頭,視線似乎落在她的手腕上,那個位置還殘留着他手心的熱度。蘇黎黎撥了撥腕上的粉色水晶:“喜歡嗎?”
路遼含糊地嗯了一聲道:“到了。”
電梯到達二十五層,蘇黎黎一腳踏出電梯,卻發現路遼站在原地沒有要出來的迹象,而樓層按鈕上不知何時亮起了數字鍵“22”。
“你不住二十五層?”蘇黎黎有些驚訝。
“嗯。”
蘇黎黎站在電梯中間,眼看就要被電梯門夾住,路遼迅速地伸手擋住。
“25層是誰按的啊?”蘇黎黎歪着頭,饒有興趣地問道。
“不知道。”路遼想也沒想地說道。
“哦。”蘇黎黎點了點頭:“剛才在22層你爲啥沒下電梯?”
“忘了。”
“哦。”蘇黎黎将尾音稍稍拖長,走出電梯,朝他笑了笑:“爲什麽還不關門?”
路遼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蘇黎黎打開房門走了進去,房燈在她的身上籠上了一層奶白色的光暈,恬靜溫馨。
“晚安。”
電梯門剛好合上,蘇黎黎正要轉身關上房門,電梯門又打開了,路遼的臉出現在她的對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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