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說,他與一般的匈奴人不同,那是因爲他對大漢文化的研究,研究得越深,他就越爲自己的匈奴部族的所作所爲而感到憂慮。亦正是如此,他才有了善惡之感,開始有了是非之念。
隻可惜,大勢如此,他個人并沒能改變得了匈奴部族什麽。這裏面,亦有他們的匈奴部族太過野性,基本從來都沒有形成過真正意義上的政治思想上的統一。其部族當中,雖然都要聽從匈奴大王的号令,可是,那全都是基于武力的殘暴的威懾之下的。
他本人也醒悟得太晚,真正大徹大悟,也隻是他見識到了漢軍的龐大大軍之後的事。那時候,他可是越清醒就越絕望。
因爲他終于明白了漢人當中所說的什麽叫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明白了何爲人性,何爲善惡終有報。
但他終究還是匈奴人,不管自己的部族人到底如何的殘暴惡劣,他都不願意看到如此多的匈奴人被漢軍大軍所滅。沒有辦法也就罷了,但凡是有一線生機,他都想爲自己的部族人争取,但求可以延續匈奴人的血脈。
也正因爲阿樹提的執着,所以,他才能夠利用自己在北匈奴部族的影響力以及他的智慧,将一盤散沙,驚懼不安的那麽多匈奴部族集結在一起向中東地區遷徙。
這當中,也有他運用了一些從漢人的書籍當中所學到的一些行軍布陣的知識,讓他成功的用二十多萬部族青壯所組成的匈奴騎軍護着他的部族人行進了一千多裏,兩三天的時間當中,迫得漢軍隻能跟在他們的部族隊伍後面,并沒給機會漢軍攻擊他們的部族。
但是,有些東西,并非是研究了幾本漢人的兵書什麽的就能成爲一個軍事家的。阿樹提畢竟沒有過獨自統軍行軍作戰的經驗,難以同時考慮到戰争當中,在戰場上的諸多因素的影響。還有就是,有些東西,他是學不會的,也學不到更加做不到的。
比如現在,他率二十來萬的匈奴騎兵大軍護着他那龐大的部族人馬走到了沙漠當中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情況不妙,有點抓瞎,在這廣闊的沙漠平原上,他這二十萬的匈奴騎軍,要如何防止及阻擋那十萬漢軍的攻襲呢?
百多萬的匈奴部族人,一眼望看,似遍布了整個沙漠。如果全都是軍馬的話,那麽在紮營的時候,得要方圓數十上百裏開闊的一個大營地。
在傍晚時分,匈奴部族人在沙漠地帶準備宿營的時候,漢軍騎軍便出現在他們大營偏北的方位,被漢軍繞到了北風吹來的上風方向,十萬漢軍大軍,排開了有如一條線一般,向他的部族大營壓了過來。
在沙漠地區,缺少木材,也沒有時間讓他們安然的安紮下大營布防。
阿樹提沒法,急忙調動匈奴騎軍,轉到了北面,準備迎戰沖壓過來的漢軍騎軍。
可以說,阿樹提雖然沒有過統軍作戰的經驗,但是卻的确有着一般人所沒有的智慧。起碼,他很清楚自己的匈奴騎兵的特長。那就是人人都善于騎射。
騎射騎射嘛,就是說他們的匈奴騎兵,人人都使得一手好箭法。并且,他們并不會缺少弓箭,幾乎人手都有一副。
對于匈奴部族來說,弓箭就等于是他們吃飯的家夥,一般的族人,都會自制弓矢。所以,可以說弓箭齊備。
阿樹提将自己的二十萬騎軍,急忙調到了北面,讓大軍布陣,打算先用箭來阻擊漢軍騎兵,甚至是擊退。
另外,阿樹提也知道,自己的匈奴騎兵,騎術了得,打算先用弓矢壓制住漢軍騎軍的沖勢,打亂了漢軍的沖鋒騎軍的陣營之後,利用他們眼看着就比漢軍多出一倍的兵力,反沖鋒過去,利用匈奴騎兵的兇悍勁頭,以及精湛的騎術,打敗這支漢軍。
隻要擊敗了這支漢軍,他的這些百多萬的匈奴部族人就可以安然的繼續向東南方向遷進,徹底擺脫漢軍的追擊。
可以說,一般的情況之下。阿樹得這樣的作戰計劃并沒有太大的問題。這個時候,自然得要調動軍馬來敵住漢軍的沖擊,以免被漢軍沖殺進他們的部族人當中去。戰術上,亦是有條有理,沒太大的差錯。
可惜,差錯卻不是出在他們身上的,而是現在的漢軍,根本就不是他們所能敵的。
太史慈與典韋等漢軍大将,爲何要繞到他們匈奴大營的北面,并且将軍馬拉開?因爲同樣的,漢軍也打算要用他們匈奴人所擅長的騎射的作戰方式來解決他們的騎軍。
隻有徹底擊敗擊潰了這一支看上去居然有着一定紀律的匈奴騎軍,漢軍才有可能對其大部的匈奴人進行攻殺。
要不然,被這些鮮有紀律性的二十多萬騎軍纏上,多少都有點麻煩,到時候,難免要跟這支匈奴騎軍纏戰惡戰,難免會對自己的漢軍造成太大的傷亡。
所以,現在看到了有機會,一衆漢軍大将,自然得要先滅了這支匈奴騎軍再說。
在這一帶沙漠地帶,也可以說是剛好處于一個氣候變化的交錯地帶。這些地區,相對來說,也算是處于較爲低溫的地帶,零下數度的氣溫還是有的。所以,這一片天空,還是會有雪花飄下,在沙漠上,積了薄薄的一層。當然,應該也就是這一小段時間才會有積雪,當北方的冰寒期一過,沙地上的積雪就會很快就化掉。估計一年下來,可能就是那麽的幾天時間會在沙漠上有積雪,現在恰好碰上而已。
因爲帶了點小雨的關系,所以,沙地上的積雪有點硬化,當戰馬沖進,馬蹄踏下去的時候,會先發出一聲聲咔嚓咔嚓的有點似是破冰的聲響。
而馬蹄所揚起的,卻是下面一層沙塵。
擺開了陣勢壓向匈奴大軍的十萬漢軍,後面帶起滾滾沙塵,再被北風一吹,便滾滾的向前壓下去,将漢軍騎軍都籠罩在内,比漢軍騎軍前進的速度更快。
開始,在匈奴騎兵方面,他們還能看得見在沙塵當中前進的漢軍将士,可是,當推近了之後,匈奴騎軍卻隻能看得見滾滾而來的沙塵,看不到漢軍的影子。
一些高高的漢軍戰旗,在沙塵當中隐隐若現,使得漢軍就似是從天而來的天兵一般。
呼呼的北風,隆隆的馬蹄,一聲聲戰馬的嘶鳴。
當北風夾雜着沙塵一下子越過了數百步的距離,迎面撲上那些面向北方的匈奴騎軍的時候,沙塵讓他們難以睜眼,頓時讓他們發現一陣陣的戰馬亂踏,軍士咳嗽陣陣的雜亂動靜。
因爲迷迷朦朦,看不清,所以,匈奴騎軍都有點緊張。尤其是沒有指揮過大軍作戰的阿樹提,此際竟然壓制不住心髒的怦怦亂跳。
他有點口幹舌躁,緊張的額頭冒汗。
“放箭!放箭!咳咳……”
他努力的睜大眼,想看透沙霧,可是卻被風沙迷了眼,他不知道現在漢軍離他們還有多遠,所以,不敢再遲疑了,急忙下令,讓匈奴騎軍放箭,阻擊随風沙而來的漢軍騎軍。但是,張大嘴巴喝令兩聲,馬上又被沙子噎了喉。
“放箭!”
在阿樹提旁邊的匈奴軍将,總算是大聲的發出了阿樹提的命令。
嘣嘣嘣……
嗡……
弓弦的崩響,無數弓矢射出的破空鳴響,讓大地都似爲之一震。
近二十來萬的匈奴騎軍,人人都在拉弓射箭,雖然不是漢軍弓箭大陣那樣的齊射,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哪怕不是齊射,也一樣能夠達到那種齊射的效果。
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弓就放箭,将弓箭射進前方被北風壓下來的滾滾沙塵霧當中。
還别說,因爲看不到目标亂箭出去的弓矢,因爲太多了的關系,還真的有點弓箭齊射無差别覆蓋的效果。
可惜,那些漫天的弓箭,穿透了滾滾沙塵,卻全都落到了空處。
不是他們的弓矢比漢軍的弓矢射程近的關系、也并非是受北風風力所阻的關系而落在空處。那是因爲漢軍根本就還沒有到達他們的弓箭射程的範圍之内。
他們射出弓矢之後,漢軍都還遠在三、四百步之外呢。
而匈奴騎軍漫天的弓矢,插滿了遍地。
也正是這些插在沙地上密密麻麻的弓矢,有如在沙地上長滿了狗尾草給漢軍騎軍量好的兩軍的距離。
漢軍騎軍,推進到了離匈奴騎軍兩百步開外的距離時,便全軍停止了推進。
無數弓矢射出的鳴響,從匈奴騎軍開始放箭開始,就連續不停,在一時間,隐隐有壓過了北風的呼嘯。
在漢軍停下大約有數十個呼吸之後,不再揚起沙塵的漢軍軍陣,在早前的沙塵被北風吹散之後便慢慢的現身出來。
當然,在匈奴騎軍的方向望去,就似是因爲他們射出的弓箭,将前方的沙塵給射散了一般。
而當他們也看到了漢軍的軍陣之後,匈奴的騎軍卻有點犯愣。
因爲他們也看清了,感情,他們狠勁的放箭,卻一直都是射向空氣啊。
隻見,與他們間隔着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箭簇之前,漢軍的騎軍,一個個靜靜的策馬而立,冷靜的讓人窒息。頭帽之下一個個隻露出一對眼睛的漢軍将士,似乎都流露着一種嘲弄的神色在看着他們匈奴大軍的白忙活。
這得多尴尬啊,二十多萬的匈奴騎軍,每人少說也都射出了十多支弓箭,都讓他們的手臂都隐隐有點發酸了,但卻連漢軍的毛都沒有射到一條。
這兩軍雙方的戰場作戰的把握能力,相差還真的不是一星半點,根本就沒法相提并論。
有時候,别看是這一點小細節,但往往,這一點點細節,就是緻命的。從中就可以看得出,雙方統軍的軍将的統率能力,以及,雙方軍馬的訓練有素的差距所在。
這可是直接影響到軍馬士氣的事。
也有可能是漢軍的沉寂,讓那些拼命拉弓搭箭的匈奴騎軍都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了,紛紛雜雜的射出手上的弓箭之後,幾乎都猶猶豫豫的停了下來。
他們,也不約而同的望向他們的軍将的地方,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們軍将的命令。在這尴尬要命的時刻,他們是否還要繼續做無用功的放箭呢?還是放箭呢?
若是漢軍,在這個時候,肯定是第一時間下令,讓軍馬向前沖鋒,明明是射不到,爲何不向前沖鋒放箭呢?要知道,騎箭可是他們匈奴騎軍人人所擅長的。一邊沖鋒,一邊放箭,迅速拉近兩軍的距離,直接短兵相接交戰,憑着他們比漢軍多一倍的兵力,總有拼命的機會啊。
可是,阿樹提居然也在有點呆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全軍準備!”
唰!
漢軍當中,洪亮的一聲喝令響起,唰的一聲,漢軍将士,幾乎是同時齊動,一下子拿起了弓箭。
“放!”
沒有多餘的命令,就一個字,放!
嘣!
整齊的一聲崩響,嗚的一聲尖鳴。
近十萬支弓箭射出。
别看漢軍隻有十萬,而匈奴騎軍有二十萬。可是,單單從這雙方放箭的陣勢來看,就能看得出當中的分别。
匈奴人放箭,他們是直直的射出的,并且先後不一,看上去雜亂無章,難以對敵人形成一種視覺上的震撼。
但是漢軍騎軍所放箭出去的弓箭,卻是仰角向上射出的,加上動作也整齊。呼的一聲,看上去,就真的似是平地起烏雲,從地面騰升起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升起到了半空當中,然後都飛速的,帶着尖銳的破空之聲倏倏的落下。
許多匈奴騎兵,他們是心神一震的聽着漢軍當中發出來的放箭命令,然後就似是心神被牽引一般,眼睜睜的看着從漢軍騎軍陣當中所騰升起來的箭雲,他們的頭,是跟着那片箭雲仰頭,望着那片箭雨升到半空,然後向他們的頭上落下。
看着頭上的箭雨密集的落下,那閃寒銳利的箭頭在他們的瞳孔當中放大的時候,這些匈奴騎兵才意識到不妙,這才驚慌的發出恐懼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