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時候,人是會被人感染的。
曹操之所以那麽看重關羽,他就是看中了關羽身上的那一種對忠義态度,那種堅持自身堂堂正正,對得起天地良心的言行舉止及處世态度。
作爲一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枭雄。他最需要什麽?他需要的,是一個可以爲自己一衆部下作标杆的人,讓自己的部下都去仿效,都對他忠心耿耿。
曹操本身就是一個不講規則,不講情義的人,可是,他卻不希望自己的部下亦是與他一樣性格的人,那樣的人,他很難駕馭。
不講忠義的曹操,此刻卻被關羽的忠義所感染了。在心底裏,曹操下意識的就會按照關羽的言行來對待關羽。
關羽出走,卻做得讓曹操無話可說,如果曹操現在不守當初在下邳與關羽的約法三章,派人去阻攔關羽離開,那麽,在忠義關羽面前,他曹操豈不是要被标榜爲不忠不義的人?
曹操自問不是忠義之人,可是,卻不想被世人将他作爲一個反面教材來指責他的不忠不義。
所以,他不能命令蔡陽率軍去将關羽抓捕回來。
事實,曹操也知道,要留住關羽很容易,隻要将關羽那嫂嫂捉回來就可以了。但是,曹操知道這樣一來,他與關羽所建立起來的一點交情肯定就會蕩然無存了,他從此不僅要被世人視爲不忠不義之人,還要徹底與關羽反目成仇。
因此,他還不能讓蔡陽去擒關羽。
這時,似乎已經看出曹操心裏所思的程昱。他對曹操道:“主公,您對關羽待之甚厚,可以說,已經做到了主公你能給予關羽的一切,可是。這關羽還如此棄主公而去,這有點說不過去啊。雖然有書信給予說明了,可是,他關羽怎麽說也要跟主公你面辭。他現在如此,是根本不将主公你放在眼内啊。既然他不領主公真誠待他之情,那麽。主公你又何必要顧念與關羽之情?”
“這個……”曹操有點意動,但是卻依然難下決定。
“主公,其實,關羽離去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關羽的大哥劉備現在就是袁紹軍營。關羽此番離去,必然是要前去袁紹大營。若關羽投了袁紹,那必然會讓袁紹如虎添翼,到時候,反助袁紹攻擊我軍,以那關羽之勇猛,勝張合、高覽百倍。對我們而言,這便是後患無窮,不若,追而殺之,以絕後患?”程昱進言道。
程昱智計多謀,但卻并非是奸狡之輩,他此刻勸曹操殺關羽,隻是他見曹操舉旗不定,作爲一個屬下,他得要忠君之事。站在曹操陣營的立場上看,殺了關羽的确要比此去投袁紹于朝廷更加有利一些。
不過,程昱若是勸說曹操将關羽追回來,不是說要去追殺關羽,曹操可能就會聽了程昱之言。派将率軍去将關羽勸退回來。可是,要說殺關羽,曹操卻不能同意了。
因爲殺了關羽,就更坐實曹操不遵約定,出爾反爾,不忠不義之人。曹操現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勢力地位,可不想因爲殺一個關羽而背上一個不可擺脫的罵名。
曹操始終都認爲,對于像關羽這樣的忠義之士,絕對不能以惡待之,隻能動之以情,行之以理,讓其爲自己的真誠所感動,方能真正的得到他。如果與忠義之士一旦交惡,那麽,就必成死仇。若聽了程昱及蔡陽之言,将關羽強行要挾回來,那麽就算關羽回來又有何用?自己休想再得到這一員猛将了。
事實,對待張遼亦是一樣的道理,如果不是以情動之,他能投效自己麽?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曹操對程昱道:“罷了,吾當初已經許之,現又豈可失信?就算他投了袁紹,将來各爲其主成爲敵人又如何?讓他去吧。”
曹操說完,轉而又對張遼道:“雲長封金挂印,财賄不以動其心,爵祿不以移其志,此等人吾深敬之。想他去此不遠,我一發結識他做個人情。汝可先去請住他,待我與他送行,更以路費征袍贈之,使爲後日記念。”
張遼領命,單騎先往。曹操引數十騎随後而來。
張遼一直都在爲關羽擔心,擔心曹操真的會恨下決心要殺關羽,現在聽曹操不但不殺關羽,還同意關羽離去。如今隻是想與關羽結下一個人情,對于這點,張遼倒也樂于成全,因此,他飛馬追趕。
之前,張遼避着關羽不見,也是有苦衷的,因爲曹操知道張遼與關羽有點交情,還特意的交代過張遼,讓張遼不能見關羽,讓關羽好好冷靜一下。所以,張遼不敢違背曹操的命令,隻好避着關羽不見。此翻關羽要走,他亦想給關羽送送行。
關羽的赤兔馬快,如若要走,早已經讓張遼望塵莫及了,但是,此番卻要護着嫂嫂梁蘭的馬車,自然是想快都快不了的。
原本,曆史上關羽離開曹營的時候,還有多少随從護衛,但現在,關羽的身邊早已經沒有了一個相熟的親随,曹操指派給他的人,關羽自然是相信不過的,如此,他也隻能一人一騎,牽着拉着馬車的馬匹,慢慢的前行。
也沒多久,飛快趕來的張遼,果然看到了關羽,遠遠便叫:“雲長且慢行!”
關羽早知到身後又快馬趕來,聞言回頭,見是張遼,不禁一按青龍揠月刀,回馬對趕來的張遼道:“文遠莫非是來追關某回許都?”
關羽既然已經決意要走,不管來追趕的是誰,是一将或是千軍萬馬,都決意要走的,絕不會因爲曹操的勸說又或威逼而改變自己的主意。
“莫要誤會!”張遼連忙搖手道:“乃是丞相得知兄長要離去,要來相送。特先讓張某前來請住,别無他意。”
“哦?當真如此?關某此番,去意已經決,就算丞相率鐵騎來攔,關某亦要殺出一條血路。”關羽不太相信的道。如果曹操這麽好說話。當真的會讓自己離開,那麽之前就不用東躲西避,避而不見自己了。
“是真的……”張遼苦笑道:“雲長,張某也知道你心不在這裏,不過,丞相對你可謂真的用心良苦。他對你也是真心喜愛的。方才丞相得知你離去,蔡陽、程昱等人勸丞相擒拿你回許都,但丞相都沒有應允,他爲你的離去而可惜。做爲成君臣,可以做朋友嘛,所以。丞相再趕來的路中,還請雲長你稍留片刻,與丞相見一見吧。”
“嗯,丞相之意,關某其實是清楚的,奈何關某心有所屬,自然不能爲曹操效力了。”關羽聽了張遼的解釋之後。神色稍緩。
“呃,雲長,就算是丞相不來,就不允張某前來送送?再說了……”張遼壓低了一些聲音對關羽道:“雲長,你攜着你大嫂離開,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丞相雖然喜愛雲長之勇,不想失信于你,可是,曹軍當中,自有不少人不服雲長你的。丞相待你之厚,已經讓人眼紅了。張某也不敢保證丞相是否會改變主意,畢竟,雲長你此一去,将來恐就是是敵非友。以雲長你之勇。并不比呂布弱多少,丞相怕也不會放任将來的強敵離開的。你自己保重!”
“文遠有心了,關某謝過。将來若有機會,一定會有所報答。”關某見張遼還是念及與自己之情告戒自己,不禁心頭一熱,覺得這個朋友不白交,不禁豪氣的又對張遼道:“請文遠放心,關某這次決定離開,便想過一路不會太過安甯,關某自有應對,不用擔心。”
“如此某便放心了。可惜,方才追得急,沒有帶來酒食,不能以酒相送了。”張遼可惜的搖頭道。
“呵呵,文遠能真心來相送,要比飲下美酒更讓關羽心甜,此翻一别,就算是無酒,關某亦會記住文遠之義。”關羽抱着兵器對張遼揚了揚道。
“要不,咱們下馬來一聚,慢慢等丞相前來?今翻一别,不知何日再聚,想想都讓張某感到有點唏噓。”張遼有點感概的道。
“文遠見諒,今關某護着嫂嫂,不便下馬,不過,請文遠放心,關某此番離去,就算是到了袁紹大營,亦絕不會爲袁紹出戰的,起碼,你們與袁紹大戰,我們是不會爲敵的。”關羽亦有所唏噓,心裏想着,如果當初張遼若是投了新漢朝的話,那該多好啊,可惜,他現在已經是曹操之臣,以張遼的性格,想再要策反他離開曹操轉投新漢朝怕就不太可能了。現在,關羽不會與曹操爲敵,可是,将來怕就難說了。關羽也已經知道,劉易已經準備出兵争霸天下,将來與曹操難免有在戰場相見的時刻。
“嗯,那就随意吧。”張遼見狀,知道關羽的心裏始終都是有點放不下,要護着其大嫂,便沒有強求關羽下馬一聚。
兩将在戰馬上相談了一會,關羽便看到許都方向的官道上有數十騎飛馬過來。
張遼自然是回馬迎上去,将關羽現在的情況先向曹操說一下,免得因爲他們趕來而産生了誤會,張遼知道,現在的關羽的神經已經繃得緊緊了,如果曹操這一行人做出了一些過激的行爲,恐怕關羽還真的會提刀躍馬殺過來。
關羽自然不敢大意,因爲,自己單人匹馬,要護着嫂嫂真不容易,若讓他們圍了過來,就算隻有數十騎,也足可以對他的嫂嫂構成了嚴重的威脅。
關羽見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河面上有一座小橋,想了想,便先牽引着嫂嫂的馬車到了小河的另一邊,而自己騎橫刀策馬去小橋之上,攔住去路,這樣一來,曹操的人就不能再對嫂嫂形成直接的威脅了。
得到張遼提醒,又見關羽如臨大敵的立馬于小橋上,曹操趕緊命随行的鐵騎停了下來,然後與數個大将緩緩的行馬至關羽之前。
“雲長,何必走這麽急?”曹操神色帶着一點苦澀的對關羽道。
關羽見随曹操追來的軍馬,都遠遠的在後面,僅隻是帶着徐晃、于禁、李典、張遼等等一衆他亦認識的将領到前面來。又見他們并沒有拿着兵器,這才相信了張遼的話,相信曹操并非是來追自己回去,是來給自己送行的。
聽曹操這麽問。關羽在赤兔馬上欠了欠身,對曹操道:“丞相。關某已經有書信禀明了,今關某兄長劉備就在河北,關某自然得要将嫂嫂送回兄長身邊,關某怕久了會生變,不得不急,況且。早前累次造訪丞相,可丞相貴人事忙,難得一見,不得已,關某隻能以書信禀明,向丞相請辭。關某已經挂印封金。歸還丞相,望丞相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吾欲取信于天下,安肯有負前言。恐将軍途中乏用,特具路資相送。”曹操之所以比張遼來遲一步,就是爲了準備這些東西,曹操既然已經打算要結好關羽,與關羽建立起一定的交情。所以,該如何對關羽示之以恩,曹操還是知道要如何做的。
命人托來一盤黃金,對關羽道:“雲長,區區身外之物,僅作雲長與你大嫂路上盤川,萬望莫嫌。”
不過,關羽卻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那耀眼的黃金,想都不想的道:“丞相,關某還有餘資。不敢受丞相恩賜,此黃金,丞相還是留之賞賜有功将士吧。”
曹操關羽還是不受,一翻推辭,曹操也隻得作罷。
他給關羽送上這些錢财。隻是想與關羽結一個善緣,可是人家不受,曹操也沒有辦法吧,不得已,他隻能長歎一聲道:“雲長真乃義士也。罷,曹某也隻恨自己福薄,不得相留,錯失雲長這樣的猛将,既然雲長堅持不受曹某饋贈,那好吧,某看雲長,身上衣袍灰舊,怕是也沒取早前曹某送贈的财物,今曹某就将自己身上衣袍相送,以表曹某對雲長之意。請雲長莫再要推辭,他日,若雲長在兄長身邊過得不如意,曹某這裏,随時恭迎雲長來投!”
曹操說完,竟當真的當着關羽及自己軍将的面,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袍解下,然後好生的折疊好,再命一軍士過來,雙手托着,送與關羽。
曹操看關羽騎在馬上,手執青龍揠月刀,一點都不敢松懈的樣子,他就知道,不可能要求關羽下馬來上前領受的,所以,便識趣的讓一軍士送上。
關羽呆望了曹操一眼,這才點了點頭,用青龍揠月刀挑起那曹兵手上的錦袍,然後真正打開,披在身上。
說真的,此刻就算是曹操刻意的向自己示好,但他能夠做到這一步,的确讓關羽感到有點意外,心裏多少都有一點感觸。曹操如此,若不是大智大善之人,便一定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如果不是因爲在曹操之前,有一個兄長劉備爲例子,讓關羽認識到,那些表面上看來大仁大義之人,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好人的話,關羽怕還真的會被曹操的行爲所感動。
不過,曹操待自己是真心的也好,虛僞的也好,關羽的心裏,早已經立意要投去新漢朝了,所以,哪怕心裏有意離開劉備,也不會再投曹操。
披上了本是曹操身上的錦袍,關羽才對曹操道:“蒙丞相賜袍,此翻情義,關某銘記于心,那就待異日再會,丞相請回吧,就此别過!”
與曹操也沒有太多話好說的,關羽不想再與曹操在這裏拖拉,直接拜别,勒馬回頭,護着嫂嫂離開。
曹操望着關羽的背影,怅然若失,許久,他才領衆将返回許都。
關羽行走一段路之後,心裏記着張遼跟他說過的話,知道就算曹操能讓自己離開,恐怕曹操帳下的軍将亦不甘願自己如此離開,所以,不敢停留,直接趕着乘載嫂嫂的馬車行了約三十裏。
從許都趕到黃河,約有二百多裏,以現在的行進速度,這二百餘裏的路程,恐怕都要兩天才可以走完。不過,關羽也沒有辦法快,因爲嫂嫂的馬車快不得。這才走出了數十裏的路,馬車颠簸就已經讓沒有怎麽吃過苦的嫂嫂有點受不了。
要知道,關羽牽引着乘載嫂嫂的馬車,其行進的速度當真的有如常人行走一樣的速度。特别是剛離許都的時候還好,但離開二、三十裏之外,官道的路況就差了起來,有些地方,隻能看得出是有人走過的路,坑窪無比。
梁蘭被颠簸得都吐了,不時要下馬車來透透氣。
關羽看嫂嫂的樣子,也隻能遷就着她,不敢緊趕慢趕的走。
現在,關羽也有點犯難,是想到如果直接到了官渡,恐怕想要渡河就有點難,但是,如果不直接到官渡,想到河北去,就隻能繞遠一些路程,往西北方向偏一點,繞過陳留,經汜水關前的地方再渡過黃河,進入河内的地區,然後再往東南沿黃河直下,到達延津見劉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