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關某哪裏有恩于你?過去的事,咱就不談了。”關羽明白張遼所說的大恩,應該是他在有機會斬殺張遼的時候,并沒有殺他,又在曹操要斬他的時候,爲他求情的事。對于這些事,關羽卻不怎麽放在心上的。
“雲長,此言差矣,張遼本從呂布,現從曹操,一直來與雲長都是是敵非友,可是,這并不影響張某與雲長你的神交。說心底話,這世上,能讓張某從心裏佩服的人屈指可數,雲長你算是一個。”張遼言詞懇切的對關羽抱拳道:“不管我們将來如何,但是張某很想與雲長一談。如今,我在城外略備水酒,望雲長賞臉,我們推盞三杯,算是張某向雲長你謝了對張遼之恩。日後,我們戰場撕殺,絕不用留情!”
“哦?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出城與你痛飲三杯?”關羽有點意外的望着城下的張遼,猶豫着道:“這不行,關某現在,還在護着大嫂,豈能輕易離城?何況,你們曹軍圍城。誰知道你……”
“我張遼用人格向雲長你保證,在某與雲長你相聚之時。曹軍絕不會偷襲攻城。”張遼自然知道關羽的顧慮,對關羽誠切的道:“實不相瞞,曹丞相對雲長你非常賞識,得知張某與雲長你有點交情,特讓我張遼來勸降雲長的。不過,我張遼知道雲長你的爲人,明白你一身忠烈,是不可能投降的。所以。我也不會勸你什麽。我假意答應了曹丞相,讓丞相暫不攻城,借機前來,想與雲長你好好一聚,互吐衷腸,就當是朋友之間最後的一次分别酒好了。這是我張遼最後的一個小小要求,萬請雲長成行。”
張遼說完。伸手往旁一指,道:“雲長,你看到了沒?那裏,城東南方向,離下邳也不過是兩三裏遠,那小山坡叫屯土山。山上有涼亭,張某已經命人在涼亭裏略備酒席。看天色,也快要黑了,咱們今夜酣飲,明天再撕殺。如何?”
兩三裏遠,的确不遠。關羽在城頭上一眼可看,在那屯土山上,亦可以一眼看得到下邳城的情況。
關羽此刻,心裏不禁有點猶豫。
嗯,他對張遼,的确有不少好感。曾經多次,想爲新漢朝拉攏這一員大将。隻不過,關羽也礙于他的身份,很難對張遼明說。對于現在,張遼成了曹操帳下的大将,關羽的心裏多少也有點遺憾的。他更希望張遼可以爲新漢朝效力而不是爲曹操效力。
其實,當初劉易現身救呂布的時候,關羽更希望劉易救走的是張遼而不是呂布。不過,關羽後來想想都覺不太現實的。呂布與張遼,都是讓曹操忌憚三分的人,如果劉易再想把張遼一起救走的話,曹操肯定不會答應了。劉易救走呂布,也要與曹操約法三章才讓劉易将人救走。
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用了,他自己已經被曹操困住,這個時候,他也明白,如果沒有什麽的意外出現的話,他可能就要與曹軍在此決一死戰,最終命喪于此。
關羽并沒有想過,劉易會在這個時候像救呂布那樣前來救他,所以,對于在将死之前,能夠結識一個知己,能夠與相談得來的人共醉,也是一件人生樂事。
那個,關羽想的也沒錯,劉易并沒有打算來救關羽,因爲劉易知道,關羽是不會輕易被曹操所殺的,曹操也絕不舍得殺關羽。所以,劉易并沒有打算改變關羽這些命運的軌迹。
何況,劉易還打算讓關羽輔助一下曹操,讓曹操可更輕易的擊敗袁紹。嗯,袁紹帳下,已經沒有了顔良、文醜兩将,并不再需要關羽爲曹操陣前斬将了。可是,劉易還是更希望袁紹如曆史上那般敗給曹操。因爲袁紹敗了,劉易才更好的奪取整個河北地區。如果是曹操敗了,劉易在沒有奪得河北之前,不好直取中原,更不好将自己的勢力地盤連成一片。
還有,那屬于關羽個人的個人傳奇,千裏走單騎的故事,劉易也不想去改變。有了這些故事,關羽的人生也會有他的精采。
劉易也并不是什麽的救世主,不是大神,除了在一些人物的轉折點上爲他們改變一下他們的命運之外,一般的,劉易也不可能爲整個三國時代的人物完全改變屬于他們自己的命運。個人的精力有限啊,如果明知道他們沒有什麽的危險的情況之下,劉易有時間還不如多與自己的妻兒待在一起,沒有必要多此一舉的去強行改變他們的人生軌迹。
關羽此刻雖然被曹操所圍,但劉易料定關羽不會有性命危險,所以,根本就沒有想過要來救他。
現在,關羽真的能感受得到張遼的誠意。他也是這樣的一個人,别人以誠待他,他就能以誠待人。
他看張遼也不似說假,并且,他也自知,如果曹操真的要強行攻擊下邳的話,關羽自問也是難以守得住的。換句話來說,關羽對于守住下邳并沒有半點信心。下邳遲早會被攻破,所以,下邳城守與不守,對于關羽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他隻是打算與曹操大戰一場,保護好嫂子,最終保不住的話,就陪着嫂子一起死也就是了。
他看張遼,亦是一個正人君子。應該不會害他。
跟張遼去喝酒聚情,回來再與曹操大戰一場亦不無不可。
何況。關羽藝高膽大,一身浩然正氣,也不怕張遼給他使什麽的陰謀。不就是喝酒麽?又有何好怕可擔心的?
關羽稍爲猶豫了一下,便對張遼爽快的道:“好!文遠,你這個朋友咱認了,不管明天如何,今夜,我們就是朋友。咱跟你去喝一杯。就當關某最後交一個生死知己!”
“好!那張某就在城下等雲長!”張遼神色無比複雜的應了一聲,也幸好,城上城下,相隔有點遠,關羽沒有看清他的臉色。
張遼現在,心裏真的是無比矛盾的,把關羽诳出城。等于是陷害了關羽,讓他的心裏備受良心的遣責。他很想向關羽說明是騙他的,但又擔心如果不将關羽騙出城,關羽就隻會在下邳城内與曹操的大軍死戰,到時候,關羽怕就難逃一死。
關羽自然不會獨自一人前去。他的親将親兵也不會讓關羽一人出城,倒是點了三、五百的親兵,護着關羽出城。
張遼的身邊倒沒有什麽親兵,他見關羽出城,暗道一聲罷了。希望關羽将來能明白他的苦心吧。雙手捧着臉揉了揉,然後笑着迎了上去。與關羽一起前往屯土山。
屯土山其實已經在曹操圍城大軍的後面了,不過,他們見到張遼與關羽來到,就自動散開,讓出了一條路讓關羽通過,雙方并沒有發生沖突。
山上涼亭的确是備着酒席了,現在的天時,不用溫酒,宴幾上的菜肴,卻還冒着熱氣。
關羽一見,便對張遼笑道:“文遠,有心了,其實,有什麽話,在城前都可以說的。”
“這怎麽同呢?”張遼請關羽在涼亭當中坐下,親自爲關羽斟了一杯酒,自己才坐到了另一張宴幾旁,倒酒舉杯道:“雲長,這一杯,我想敬你很久了。來,先幹一杯!”
“文遠客氣。幹!”關羽舉杯,與張遼遙敬一下,一飲而盡。
“雲長,其實,張某的心裏是很清楚的,與你在戰場上交手多次,你總是有意無意的手下留情。上次在小沛城,你更可以殺了張某,可是你沒有,還放我離開。雖然張某心裏不服,可是,對雲長你的大義,張某記在心裏。”張遼放下酒杯,說起了當初的一些往事。
“還有,張某被曹操所縛,亦是你爲張某求情。”張遼說到這裏,站起來對關羽深深一躬身道:“張某多謝了!”
“文遠,都說是過去的事了。再提也沒有什麽意義,咱們相見恨晚,那麽,今晚我們就隻談風月,談兄弟之情。”關羽擺擺手。
“雲長兄,其實有,有些事,我在心裏想問你很久了。”張遼坐了回去,拿起筷子,卻又放下,問道:“雲長你三翻四次對張某手下留情,還多次勸說張某,說呂布非明主,可是,爲何你每次都像欲言又止,又不勸小弟投靠雲長?若雲找愛惜張某這點微薄的才能,應當希望小弟投雲長你才是,可你……”
“這個……”關羽似沒有想到張遼會問這個,沒有想到張遼會這麽細心,居然能察覺到自己以前勸他的時候,爲何沒有勸他直接棄呂布投劉備。
但是,關羽真正的心裏話,卻又不好随便說出來。
“雲長,這是不是有些不好說?若是有難言之隐,那麽就不說也罷。我們聊些别的。”張遼見關羽猶豫,便不想讓關羽爲難。
“唉,事到如今,其實跟你說說關某的心事也不無不可,隻是……”關羽說着,丹鳳眼對左右掃了掃。
張遼見狀,馬上會意,道:“好了,酒菜都準備得差不多,夠了,你們都退下吧,所有士兵,都退後百步,不用你們侍候了。”
“是,将軍!”
一衆軍士退了下去,關羽亦同時揮手,讓自己的親兵退下。
“文遠,你我一見如故,并非沒有原因的。”關羽見沒有人在左右聽他與張遼的談話,便對張遼道:“首先,關某自問是一個信守諾言,重情忠義的人,就算不是,關某也會以此爲自己立命的根本,以此來鞭策自己,要做一個那樣的人。而在文遠的身上。關某能從你的身上感受得到你有着與關某類似的氣質,所以。文遠亦是關某所敬重之人。”
“雲長……”張遼覺得有點汗顔,不敢擔當關羽這樣的贊賞。
關羽再擺擺手,示意張遼聽下去道:“其次,我們似乎也有相同的經曆,你忠于追随多年的呂布,而關某也隻能爲結義大哥效力。”
“雲長,這些不說也罷,隻怪張某不識人。以前年少,崇拜強者,沒有想到,呂布卻是如此不堪的人。唉,想當年,呂布在塞外,殺得欲入侵我們大漢的異族人聞風喪膽。那時候的呂布,不可一世,是我們所有邊關兒郎所崇拜效仿的對象。”張遼苦笑的搖搖頭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後來,呂布改變了許多,變得總想削尖了腦袋向上爬的人。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單純的民族英雄了。”
“呵呵,呂布或許沒有文遠你所說的那麽不堪,最後,曹操要斬殺呂布的時候,呂布突然變得好像沒有骨氣。向曹操告饒,讓文遠你誤會呂布是膿包的事你也不清楚了麽?那時候。呂布也隻是想救他的女兒罷了。”關羽笑笑,心裏覺得,相比起來,呂布可能要比自己的這個結義大哥更好得多了。
“我不是說這個,那時候,張某的确是誤會是呂布,這是我不對。我說的,是指呂布因爲急于向上爬,已經變得是非不分,不辯善惡,忠言逆耳,再也聽不出去了。他空有霸王之勇,卻也學了霸王之剛腹自用,性情有如小孩,喜怒無常。他的心胸,也不再像在大漠上抗擊塞外異族時那般的壯闊,開始變得心如針眼,事無大小,必要記恨。這些,都是他注定要失敗的原因。”張遼平時,倒沒有跟誰評價過自己曾經的主公呂布的事,現在,與關羽在一起,不自覺的就将關羽看作是一個知交,無話不談的好友,沒有什麽不可說的。
他道:“其實,張某一直都對一件事感到後悔,就是當年,萬年公主的擂台招親,張某不應該陪呂布參加,而是勸阻他。就是因爲參加了擂台比武,敗給了劉易,遭受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敗。他的性情改變了許多。他記恨劉易,以打敗劉易爲目标,不隻是武功方面的,他想從方方面面都超越劉易。因此,當他看到,丁原已經再也給不了他什麽,而董卓卻可以給他财富權力,他就殺了丁原投董卓。”
“哦?呂布有此改變,還是因爲我那劉易小兄弟?”關羽聽張遼說起呂布的事,不禁也大感興趣的道。
“不不,不全是,其實,就算沒有劉易呂布也會變的,隻是張某覺得,如果不讓呂布參與比武招親的事,不讓呂布碰上劉易,那麽,他可能不至于變得如此極端罷了。說不定,呂布與劉易換一種方式見面交往,或許,呂布就能早在劉易的感化之下,不會做出弑父投賊的事來。”張遼神色有點遺憾的道。
“哈哈,現在不是挺好的?呂布最終還是與我那劉易小兄弟走到了一塊了,當中還有嶽婿的關系。”關羽聽張遼似乎對劉易的印象挺好挺正面的,心裏不禁一樂。
“額,對,這真是世事無常,誰能想得到,本來是水火不相融的兩個人,最後既然會成了這樣的關系。”張遼拍拍額頭道:“嗯,不錯,呂布這樣的結局,應該也是最好不過了。”
“是啊!”關羽站起來,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提着酒壺,走過去爲張遼斟滿,渡步走出涼亭,看着開始從天邊升起的一輪圓月道:“說呂布的不是,其實,關某現在最羨慕的就是呂布的,起碼,他終于可以投靠劉易,可以跟着劉易一起爲大漢振興而努力。可惜啊……”
“雲長,可惜什麽?”張遼亦追随關羽走出了亭子。
“可惜你我啊。”關羽則頭,望着張遼道:“如果你我最終也能投劉易,與劉易一起打天下,振興大漢,那才是真正的人生樂事。可惜,現在關某被曹操大軍困在這下邳,而你張遼,卻是曹操的大将了。我與你,現在雖然把酒言歡,可酒後,終歸還隻能是一戰。”
“什麽?雲長你……你竟然也有投靠劉易的心思?”張遼的手一顫,端着的酒都灑出了一大半。
關羽說這話,的确讓張遼的心裏感到震驚。因爲,在他的心目中,忠義無雙的關羽,居然都有背叛自己的結義大哥劉備,轉投新漢朝劉易的心思?這個……還真的太難讓張遼理解了。
“呵呵……”關羽苦笑,搖着頭,舉杯喝下,緩緩的道:“文遠啊,有許多事,你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我關羽心裏的苦悶啊。别以爲,我所追随的人又會比你之前所追随的呂布好得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