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說完,一揮手,令大軍前進。
踏踏踏……
曹軍将士,策着戰馬,邁着步伐,一步一步的登上了緩坡,在他們的步伐踏過的道路草地當中,雨水濺踏,爛泥翻飛。
正如之前的斥侯兵的探察,緩坡之後,并沒有新漢軍的影子,有的,隻是上一次戰争所遺留下來的一些痕迹。那些當初被新漢軍披挂在身上的樹枝草葉等等,撒了一地,已經有了一點幹枯。當然,這數天來,雖然不時下着點小雨,但是,這一片斜坡當中,還是一片血黑的顔色,雨水并沒有馬上就清洗幹淨草地上的血迹。
“前進!”
李典策馬在坡頂,呆看了一眼眼前地下的累累血迹,嗓子有點幹澀的猛喝了一聲。
曹軍有如浪潮,翻過了緩坡,往下走去。
不知道爲何,每一個曹兵在走下這一道緩坡的時候,心裏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或者,在此刻他們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當初他們在此突然看到新漢軍如林的在等着他們的場面,又或者,是想起了當初在這道緩坡當中的苦戰慘烈。昨日的兄弟。一個個被新漢軍斬殺在地,他們的慘叫,恍惚猶在耳邊。
大軍走下到了緩坡底下。再往前,便是一片相當較爲平整的地帶,要穿過這片地帶約三、四裏,方才是又一片波浪起伏的波浪形的山坡地帶。
他們不知道,這一次,曹軍卻等于是真正的走進了一個死亡地帶。
當初新漢軍選擇在此隐伏,等侯曹軍的到來。就是看中這裏的地形,是等于是一個凹陷下去的不太規則的四方盤地。雖然僅隻是在四周的小山坡波浪起伏之間所形成的一個并不算是真正盤地的小盤地,但卻正好可以由前方的那一道長長的緩坡所阻擋了曹軍的視線。也正因爲如此。新漢軍方可以在這裏給予曹軍的一個突然性的打擊。
現在,前方似乎看不到新漢軍的影子。
但是,新漢軍的軍士,其實是隐伏于更遠一些的。這道長緩坡對面的一個個小山坡之下的地上。當然。他們的前方,撒滿了四角釘鐵蒺藜,以及,一支約兩萬人馬的弓箭大陣。
李典立馬在那緩坡之上,他并沒有馬上策馬走下緩坡,而是在上面目無表情的看着大軍從自己的身旁走過,如流水一般走下緩坡,走上下面的平整的草地上。
咚!
咚!
咚!
強勁有力的。有如直接敲擊在人心上的三聲重鼓,毫無征兆的突然響起!
三聲鼓響。當真的就有如三下重錘,重重的撞擊在所有曹軍将士的心坎上,讓他們齊唰唰的一下子立定,然後,人人神色驚慌的四下張目。
“呀……呀……”
曹軍戰馬亦受驚,一時間,使得曹軍當中的騎兵有點混亂。
而李典,則是臉色一下子煞白。
“喝!”
一聲大喝,立馬緩坡之上的李典,極力張望,看到了前方,居然從濕漉漉的草地上,一下子站起了一排排的人馬。
該死!新漢軍居然還來攻襲自己軍?居然還是在這裏等着自己的大軍?這……這實在是太過狡猾了。上次,新漢軍列好陣勢在這裏等着,而這一次,居然冒雨伏在泥水草地上,讓他們防不勝防。
李典的心一下子降到了谷底,情不自禁的罵了一聲。
不過,雨水朦胧之間,從正前方站起來的人馬,似乎不是太多,并且,似乎全都是步兵……嗯,前方兩三裏的區域之中,一馬平川,哪裏能藏得下戰馬?所以,肯定不會再有新漢軍的騎兵在前方隐伏攻擊他們了。這讓李典稍爲看到了一點機會,他正要馬上下令,讓自己軍的騎兵沖殺過去,沖潰前方的新漢軍步兵。
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下令,卻又聽到了一陣嘣嘣嘣的強力嘣響,跟着便是有如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有如有着無數猛鬼在嗚嚎着的聲響一般,讓人心驚肉顫,又覺刺耳難受。
嗚嗚嗚……
聲音直灌耳孔,仿似要把曹兵身體内的空氣都抽幹,讓他們感到有如窒息一般的難受。
這是什麽聲音?
不過,不用李典猜了,因爲,他已經看到了。
他站在緩坡的高點上,卻是看得最爲真切。
他看到,從前方三、四裏遠的地方,以及從他所站立着的緩坡的兩邊,一排排急速如閃電一般,白色流箭飛射而來。
一道道弩箭,破空而來,這些弩箭,幾乎是貼着地面,水平的急速射來,因爲快,直接穿破雨幕,使得弩箭在飛行當中,就似是在水面疾飛一般,帶着飛濺的雨水,使得這些弩箭都化成了一道道白色的水箭。
噗……
李典看得眦目欲裂,他的胸口一悶,一痛,一口氣緩不過來,噗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卟卟卟……
碰碰碰……
李典看着那些破開雨幕射來的水雨,輕易如舉穿透了已經走下了緩坡之下的曹軍軍列,一道道的白色水箭,有如無物的穿過一個個曹軍将士的身體,然後白色水箭化成了血箭,再穿透另外一些曹軍将士的身軀,再帶着他們整個人都飛了起來,再重重的撞在人群當中。
“弩箭!新漢軍的弩箭!退!都給我退!”
李典站在緩坡高處,倒也不用擔心會遭受到弩箭的攻擊。但是,他現在,卻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擔心自己的那些已經走下了緩坡的那些将士。
他氣急敗壞的滾下戰馬,也不顧嘴角邊的血漬,跳着腳在大聲呼喊着。
可惜,弩箭的聲響,要比他李典的呼喊聲更加的尖銳。他的喊聲,根本就沒能傳達下去。
當然,就算傳達下去。也沒有用了。
一排排整齊的弩箭,從兩邊穿透過來,對走下了緩坡的那些曹軍将士形成了交叉絞殺。
這些曹兵。他們早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絞殺吓呆了,個别幸運的曹兵,他們看着自己身邊的士兵,被一道水箭帶走。他還呆呆的呆立了。一時都回不過神來。
這個時候,在這些曹兵的體内,就隻有恐懼這兩個字。
實際上,在這雨水朦胧之下,他們卻難以看得清遠在兩裏左右遠的新漢軍的床弩,他們現在能看得見的,就隻是一道道似是憑空而來的水箭。
弩箭的殺傷力,真的是無拟論比的。根本就沒有人能擋得住這些碗口精細的弩箭。
曹軍陣當中,一時血肉橫飛。人仰馬翻。
至于慘叫?許多曹兵死了都來不及喊出一聲,有曹兵慘叫,卻始終都被弩箭的破空之聲蓋了下去,隻有偶爾的一聲聲凄厲的慘叫,遠遠的傳了開去。
“沖沖沖……”
一兩輪的弩箭打擊之下,走在前面的曹兵,他們驚亂的向前飛奔,希望可以突破前方的新漢軍的攔截。
嗯,床弩的威力,的确很大,但是,新漢軍的床弩,大多都布置在沿路兩旁,在此的床弩,卻還不足以将整個緩坡底下的空間都覆蓋。
這個,之前也說過了,這些地方,大多都是波浪形的地帶,那怕是緩坡底下的這一塊類似于小盤地的平地,當中亦非全是平整的,床弩直線攻擊,有許多區間有小土丘擋住了射角,那些區間之間,便沒有安置床弩的。
所以,床弩的威力,勢無可擋,但也不可能從側面同時攻擊得到有如長蛇陣一般的所有曹兵。
實際上,能攻擊到的,就隻是一段段當中的曹兵。
不過,暫時曹兵還不清楚新漢軍的布置,他們隻是看到了從左右兩邊都有那些讓他們頭皮發麻,雙腳發軟的弩箭射來,也不管是否能射得中他們,他們都驚慌的向前沖。
當然,也并非都是向箭沖。在曹軍的陣列當中,曹受到床弩打擊的那一段曹軍的前後曹兵,他們看到背後有的陣列當中有弩箭射過來,他們就向前沖,若看到前方的陣列士兵被弩箭射殺,他們就向後退。
這樣,卻可以讓不少曹兵都躲過了被床弩直接射殺的下場。
但是,那些向箭沖的曹兵,卻首先遭殃,因爲,若前方是平整的地區,也一樣會有弩箭射過來。一些土丘所擋的區間,雖然沒有弩箭射來,但他們沖過去之後,卻直接沖進了一片釘陣當中,一個個曹兵被那四角釘刺傷了腳,一個個跳着腳在慘叫痛哭。
曹軍亂了,全亂了,他們何曾打過這樣的仗?他們連敵人的人影都沒有看到,他們就被打得有如無頭蒼蠅,左右難逃。
嗯,可以想象,在這個四方盤地當中,被新漢軍的前面床弩及左右的床弩,從三個方向往他們的軍陣當中施放弩箭。雖然不是全面覆蓋的,但是卻可以想象得到,這個四方盤地,已經被強力的,固定的射角分割成一塊塊的方塊區域。
曹軍,他們就隻有讓在那些方格區域當中,才不會被床弩所殺。但,這隻是暫時性的,他們就是看着自己身前及左右激射而來的弩箭,就已經吓破了他們的膽,讓他們都不敢動彈。暫時安全,但誰知道跟着下來新漢軍又會有什麽的手段消滅他們呢?
實情,卻不僅僅隻是李典這先行軍才是如此。
方才的三聲重鼓響聲,便是新漢軍的全面攻擊的命令。
二十五萬的曹軍,大半數的軍馬隊列,已經走進了有新漢軍埋伏的路段。在李典這先鋒軍遭受到打擊的同時,那一段差不多十裏長的路段兩旁。無數的床弩,都在盡情的施放着弩箭。
此刻,整支曹軍的前大半部軍馬。都處于在新漢軍的伏擊之下,盡管許多射擊死角方位的曹軍沒有在第一時間遭受到攻擊,但是他們的前後的曹軍,都幾乎被一輪弩箭就射殺了無數,将整個曹軍前大半部的軍馬隊列,分成了一段段。
這一次,夏侯惇、夏侯淵、徐晃等将卻有點走運。他們恰好在曹軍行軍隊列的中段方位,恰好沒有進入到新漢軍的伏擊路段。
不過,這些曹軍的大将亦被吓得不輕。
因爲方才還好好的。如此毫無征兆的又突然遭受到了攻擊。
并且,他們亦是如李典一般,眼看着在他們身前的曹兵,被從道路兩旁交叉射來的弩箭射殺。一死就是一大片。
“張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夏侯惇看着前方的軍馬。被突如其來的弩箭殺得人仰馬翻,他不禁一下子看得雙眼赤紅,第一時間就是想到,他們怎麽還會遭到埋伏?所謂接應他們的張飛就在旁邊,這個問題,要張飛才會知道。
不過,張飛這家夥,此刻居然亦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兩眼有點戚戚的,聽到夏侯惇的喝問。這家夥居然很光棍的攤攤手,一臉無辜的道:“夏侯惇!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問我是什麽回事?我還想問你們呢。”
“哎呀呀!張老黑,氣死俺了!”夏侯惇瞪大雙目,有如噴火的一把祭起長矛,一矛向張飛攻去道:“是你來接應我等,但爲何這裏會有伏擊?這還不是你在陷害我們?”
“啊呸!”張飛不甘示弱的一挺丈八蛇矛,架住了夏侯惇的長矛,呸了一聲道:“俺怎麽陷害你們了?咱可沒有說這裏沒有埋伏,咱隻是來接應你們的,至于有沒有埋伏,難道還要咱爲你們探路?你們大軍行軍,難道就沒有自己派出斥侯探索過一路是否會有敵軍埋伏?現在倒要怪起俺來了?别以爲我怕了你們,來來來,咱們大戰三百會合!”
“殺了這黑厮!”夏侯惇倒不認爲自己能是張飛之敵,招呼同樣一臉氣憤盯着張飛的夏侯淵及徐晃道:“一起上!”
張飛倒也機警得很,他一逼開夏侯惇的兵器,馬上勒馬跳往一旁,大聲道:“喂喂喂,我若是你們,現在還是快些看看如何迎戰吧,呐,你們看,好像有軍隊沖殺過來了。”
前方的曹軍,雖然遭受到了襲擊,但是曹軍後半部的軍馬,卻安然無事。張飛身邊的親兵并不是太多,若真的與夏侯兄弟及徐晃戰起來,他個人要逃走還有點信心,但是跟随在他左右的親兵,恐怕眨眼功夫就要被曹軍給滅了。
“殺啊!”
許諸、秦颉、典韋等大将,此刻已經率着騎軍沖殺過來。
看到遠處沖殺過來的新漢軍騎軍,三将不禁齊齊色變。
現在,他們三将,還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應對現在的局面了。
前方遭到了襲擊的曹軍,有了一大半人馬,他們後面的這些曹軍,是否要營救他們呢?可是,看看前方,不停的從道路兩旁射出威力驚人的長弩箭,他們又要如何去營救呢?
現在,新漢軍的騎軍殺來了,他們又是要迎戰還是要撤退呢?
迎戰,他們與新漢軍的騎軍交過手了,估計這一次又遭到他們的攻襲,他們未必可以敵得住。想就此率後面的軍馬撤走嘛,可是前方這十來萬的軍馬呢?
還有,他們都認爲,張飛這個張老黑肯定有問題,如果不是張飛,他們可能也不會陷于如此進退兩難的局面。
“撤!”
夏侯惇鋼牙猛咬,幾乎要把自己的牙齒都咬碎。
他知道,這個時候,得要當機立斷,否則,一旦被新漢軍殺進他們這軍陣來,他們這隊伍拉得這麽長,難以再結陣與新漢軍一戰了,到時候估計誰都逃不了。所以,他才決定壯士斷臂,不再管陷于新漢軍伏擊路段當中的曹兵了。
“真要走了?可别啊,咱們得要把話說清楚,你們曹軍遭到伏擊的事,可真真的與我張飛無關啊。”張飛揚矛喝道。
“張老黑!這次的事,給我記住了,下次,你就沒有這麽走運,我夏侯惇今生不殺你,誓不爲人!”
夏侯惇狠狠的瞪了一眼張飛,扭頭揮軍後退。
本來,如果沒有新漢軍的騎兵殺過,夏侯惇還真的要将張飛給殺了。然後再相辦法救出被伏擊路段當中的曹兵,因爲他們也看到了,這一段遭到伏擊的路上,并非是所有的曹兵都遭受到射殺,在路段當中的某一段路上,他的軍馬,暫時是安全的。如果他現在,率軍殺往路旁兩邊,攻擊施放弩箭的新漢軍士兵,或者就可以救得出被伏擊路段當中的軍馬。
但現在,夏侯惇更擔心的是自己這沒有遭受到伏擊的大半部軍馬被新漢軍的騎軍沖殺。還有,現在路旁兩邊,是什麽的情況,他現在一無所知,他認爲新漢軍敢如此伏擊他們,必然會有了周全的準備,萬一他率軍攻殺過去,又遭到打擊又如何?
因此,夏侯惇才會忍痛壯士斷臂,決定以保全餘下的十來萬軍馬爲重。
不過,夏侯惇的心裏,此刻真的很痛,在滴血,這種抛下十餘萬軍馬,讓他們陷于絕境的事,讓夏侯惇心如刀割,要比他拔矢啖睛的痛苦更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