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白師傅不是石頭的主人,可作爲跟玉石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匠人,面對這樣優質的材料,其愛不釋手的程度不亞于洪衍武。
要知道,好料難求啊。
工藝大師的名氣,往往會由一件傳世精品而奠定。
但其中技術水準頂多隻能占一半的功勞。
更多的時候,所謂的驚世之作,大部分因素都是靠材料天然質地成就的。
因爲隻有材料夠佳,夠大,才能充分發揮出工匠真正的水平,甚至是超水準。
那麽毫無疑問,從職業性的角度出發。
白師傅遇到這塊紅翡,感受到的不但是一種運氣、一種緣分,更是一種巨大誘惑。
說沒有内心震動,不見獵心喜,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他仔細揣摩欣賞這塊紅翡的樣子。
就如孩子在大森林裏發現了封藏前年的神奇寶藏一樣,臉上泛着驚喜和興奮的光芒
所以他根本沒用洪衍武開口,就不惜以工錢減半爲條件,主動釋放了心中的強烈渴望。
說希望由自己來操刀,讓他把這塊好材料雕琢成真正可以登堂入室大型擺件。
不用說,洪衍武對懷着這樣敬業心态的匠師最是理解,也最心存敬意。
又豈會辜負了白師傅的一片工作熱忱,從螞蟻腿上擠油?
于是不但一口答應下來,而且還對工期和報酬都給了最優待遇。
這當然喜得白師傅連連道謝,激動不已。
不過洪衍武話可沒說完呢。
他打算将此物歸于完顔家,以表敬意。
那麽爲投舅舅所好,一下想到了買下半畝園的完顔麟慶。
結果就把題材範圍給定死了,說這塊料隻能做瑞獸麒麟。
沒想到對這個條件,白師傅不但沒感到爲難。
反而一聽他這話,當場就靈思湧動,倒是因此觸動了創作神經。
眼睛一亮,一拍巴掌,說着“對對對”,“好好好”。
就如癡似狂的拿筆把大緻造型給描畫出來了。
或許是真正的好材料足以激發創作者充分的想象力。
又或許是這塊石頭在完顔家躺的久了,已經與這個家族染上了息息相關的靈性。
白師傅所描畫出的麒麟,威武中體現出靈秀,矯健中折射出華美。
那舞動的軀體與變幻莫測的雲與火相稱,又增添了虛實相映的恢宏之美。
這份靈感,仿若天授。
加之曆史也早已無數次的證明,隻有像這樣讓創作者有感而發的作品才是真正好作品。
于是九個月之後,便有了一個名爲“麒麟迎如意”,堪稱國寶精品級别,足以擺進故宮珍寶館的大型紅翡擺件的問世。
什麽又叫做貨與識家啊?
允泰一見此物,不但深表喜愛和由衷贊賞,而且還鄭重其事的擺在了“半畝園”二進院的正堂裏,充作鎮宅之物。
若論起來,這還是完顔家珍藏這些石頭數百年,第一次真正擁有了一件由此雕琢成型的東西呢。
這份福緣,也實在是得之不易啊。
有意思的是,或許也正是因爲這塊紅翡打一出世見光,就滿是吉利、喜慶的顔色,随後又被定成了這麽祥瑞的題材。
靠着它的保佑,這一年的年底,洪家和完顔家無論什麽事兒,居然都是順順利利,吉祥如意的。
就比如說12月22日,冬至這天午前,洪衍亢從東洋歸來了。
不但進門就吃上了餃子,也給洪衍武帶來了好消息。
那就是日本股市雖然漲幅不大。
可他們買下的地産因爲處于東京核心區,直線攀升,已經增值百分之五十了。
更沒想到,回來的早不如說回來的巧,當天下午就天氣驟變,京城成了大雪紛飛的冬景。
而首都機場停了足足三天,這幸運不幸運?
此外,洪衍亢還和即将要走的允泰一家見了面。
并且很巧合的收到了林書記請他去參加縣政府新年聯誼會的請帖。
于是僅僅歇了兩天,把日本帶回的禮物發給了大家夥,其餘行李都沒容歸置。
洪衍亢便和洪衍武一起加入了允泰一家返回房山的行程。
要按理說呢,洪家這哥兒倆原本心裏都有些心虛的。
因爲“引航公司”現在真成了空殼了,所有資金都挪到日本,變成古董文玩了。
他們在房山景區附近劃下來的那塊地方,除了鏟平了地面,移走了樹木雜草,其餘還一點沒動呢。
再加上修完顔宅邸還得留出五十萬塊錢來。
真要等洪衍武湊齊前期資金,破土動工就要拖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了。
所以這一次,洪家哥兒倆也僅僅帶着設計院的正式全套圖紙去見了林書記。
多少會有點不好意思。
卻沒想到,林書記反倒比他們更心虛呢。
見了面,不但對他們殷勤備至,對洪衍亢贈送的西鐵城手表和計算器連連稱謝。
還在接風宴上對他們帶來的圖紙大加贊賞,并且專爲國内建材市場的價格動蕩一個勁道歉。
說他們忽略了這方面的問題,工作沒做夠。
如果有困難,他們可以想辦法幫忙調劑配額,隻希望明年春天能盡快開工。
敢情林書記自以爲這才是延誤了工期的原因。
結果得來全不費工夫,洪家這哥兒倆竟然白撿了個大便宜,材料上省下了一大筆。
于是他們倆都很激動,一再保證明年必定開工,賓主相聚甚歡
元旦當天,正式的聯誼會之後,好事還沒有完全結束。
因爲兆慶又開車前來,他是受嶽父安書記之托,邀請林書記和洪家兩個表兄弟去龍口村小住兩天,正好趁着大雪做冬日狩獵。
這可是有趣至極的新鮮事啊。
無論是對林書記還是洪家哥兒倆,那都是機會難得,夢寐以求的體驗。又哪會拒絕呢?
于是不顧零下十幾度的嚴寒,他們都飽含興趣随兆慶去了。
甚至洪衍武到了村裏一個電話打到了廠裏,還讓陳力泉、水清用車,把楊廠長、張大勺、魏大姐、華英、朱震凡和段剛都送來了。
這就叫公司兩便。
這麽好的事兒,既能大家一起放松休息,樂呵樂呵。
也能順便聯絡聯絡感情,爲今後的各種合作項目鋪平道路啊。
還真别說,确實不枉跑這一趟,這打獵可太有意思了。
真正出發的時候,村裏十五個專業獵手由安書記帶領着,分别陪着林書記、楊廠長和洪衍武他們,進入山裏的雪場狩獵。
獵人們都提起長(木倉)叮囑大家要緊身跟随,在荒郊野外雪地尋獵物。
山區望邊際也是白雪,每踏上一步都能沒腳,舉步維艱,好似東北老林子似的。
而當獵人遠看有野兔時,便會提前叫大家伏下,把長(木倉)交給大家試射。
結果當然是彈單虛發,野兔已揚長逃脫。
哪怕是洪衍武曾經在靶場玩兒過(木倉),表現得也沒好多少。
但這樣更好,因爲一下就把林書記和楊廠長的真本事顯出來了。
這兩位可都是部隊出來的,(木倉)法是真練過的。
倆人都射中了幾隻野兔,每一隻的重量都有六七斤重。
這再被大家誇獎,自然是發自内心的高興。
而其他的獵人還有幸打到了幾隻山雞和一隻傻孢子,同樣不虛此行,收獲頗豐。
于是幾個鍾狩獵完結,當大家回到村裏。
哪怕都在十幾度的嚴寒下,凍得身體發木,鼻子通紅,耳朵發疼,也無不興奮而開心。
特别是女人們,也要提着這些野兔子,野雞,嘻嘻哈哈來挨個拍照。
而今晚宴會重頭菜可就多了,不但有當日打到的紅燒野兔三味和山磨炖野雞。
還有狐子肉,野豬肉,沙洋雞。
但最珍貴的,最難得的卻是幾隻熊掌。
那是林書記心懷大暢,從縣招待調撥過來的。
當然了,名義還是以招待洪衍亢這個港商爲由,所以也很難說誰沾誰的光。
值得一提的倒是“張大勺”在此又露了一手。
因爲其他野味好說,熊掌這東西雖然昂貴,卻無人會做。
大多數人對東北的山珍也隻聞其名,否則縣裏也不會一存就是一整年。
而正好,這也成了老爺子教徒弟的好機會了。
别的不說,“張大勺”可不是什麽原料都用的,光挑材料就透着學問。
當時他并沒有讓把所有熊掌都留下,而是先招呼洪衍武和陳力泉。
“你們倆,拿鐵釺子捅捅先這幾隻熊掌”。
随後這哥兒倆就認真地捅了起來。
結果發現有兩隻滲出黃色的油,有兩隻滲出白色的油。
張大勺隻讓他們留下了滲白油的,随後給出解釋。
“白油的味兒正,黃油的味太沖太臊氣,不好處理,做出來也不好吃。”
後面的事兒自然不用說了,老爺子不但讓洪衍武和陳力泉真正見識到了熊掌烹饪的過程。
也再一次讓衆人用舌頭體味到了華夏飲食的博大精深。
而日後,盡管熊掌被禁獵成爲了曆史,但洪衍武和陳力泉卻能憑着師傅的這次親傳。
還依然能用駝掌做出這個味兒來。
自也算得上傳承有序,發揚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