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沒有人會對金錢闆着臉。
當他繪聲繪色描述了這筆買賣的豐厚利潤後。
一輛皇冠車的許諾,足以打動郭書記的心。
并讓他對揚眉吐氣的一刻,感到迫不及待。
而這位曾經說一不二的“全廠第一人”,盡管已經大權旁落,但暫時卻還保有着一定的影響力。
他硬是讓财會室的副主任,從廠裏抽調出了九十五萬元,借給了董乾達。
所以說,這就是背靠大樹的好處了。
都沒用七天,董乾達僅用五天時間,就拿到了履行合同的資金。
而最讓人提心吊膽的最後一關也進行的很順利。
果真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當董乾達派車把四百多噸盤條都拉到自己找的新倉庫後,他再無半點疑慮。
此時,他已完全确定這筆買賣的真實性。
于是他不但心情放松的兌付了全部款項,而且還盛宴款待了高鳴一次,以慶祝彼此合作成功。
這段宴席果然沒有白請。
杯斛之間,董乾達不但從高鳴口中了解到,外地鋼材行情比京城更火爆的信息。
他還知道了我們這樣一個泱泱大國的鋼産量比起日本、南韓,少得簡直可憐。
所以這批貨絕對是屬于越壓着越值錢的好東西。
要不是人家急着去做對外貿易的大買賣,是不會放棄這筆觸手可及的利潤的。
而最讓他驚喜和釋懷的,是高鳴居然聲稱就是因爲知道他們與洪衍武不對付,才會這麽痛快的把這筆甜買賣交給他們來做。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啊。
董乾達認爲這話真沒錯。
從這一點上來看,他恐怕最應該謝的人倒是洪衍武呢。
要不是這小子這麽招人恨,他又怎麽可能白白撿到這筆甜買賣,得遇高鳴這位貴人呢?
再之後的幾天裏,董乾達确實履行承諾,把尹光明吸納進了公司。
可一時卻顧不上給他劃定地盤、分配三輪車,讓他真正過上在公家身上揩油的美好生活。
因爲此時董乾達的眼裏隻關注着一件最重要事兒,就是盤條的行情。
他的兩個副手都被他發往外地摸底去了。
隻有得到他們反饋回來的信息,才能讓他确定高鳴提供的信息屬實,并算出自己能得到的大緻利潤。
所以好幾天他都沒能吃好睡好。
他的心情與諾曼底登陸前的盟軍司令艾森豪威爾将軍頗爲酷似。
緊張中透出一種興奮。
不過好在他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當這一天他早上來上班,發現案頭擺着展副經理從“泉城”發來的電報後。
這種亦苦亦甜的折磨結束了,全都變成了吃了蜂蜜一樣的滋潤。
因爲上面精煉地寫着幾個字,“人傻錢多,每噸三千一”
說巧不巧的,就跟湊趣似的。
此時“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起。
戴副經理居然也從“石城”打來了長途電話。
“喂喂,老董嗎?”聽筒裏傳來戴副經理急赤白臉的聲音。
“怎麽了這是?”
“嗨喲,老董啊,好事,漲了,又漲了。盤條這邊現在一頓都三千三了,人都瘋了,隻要有貨,是有多少要多少。看這意思,可能還有上升空間。您可千萬别輕易出手,賣之前千萬千萬跟我打個招呼,我怕許了别人做不到,再讓人給我撕巴了……”
“哈哈哈……”
董乾達挂了電話,簡直是美透了。
實際情況遠比他想象中還好,按三千一的價兒,就是三十二萬的利潤。
三千三那就是四十萬。
高鳴說的沒錯,這批貨恐怕還真是越留越值錢呢。
到底要不要往外出呢?
不不不,這樣的好買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真草率賣了貨,他就沒處補去了。
哪兒能幹這麽傻的事兒?
四百噸硬貨捏在手裏,似乎讓董乾達看到了成捆的鈔票進入了自己的保險箱。
他順流成章的開始考慮如何能把利潤最大化。
在這筆貿易裏,除了貨硬,他最大的便宜就是占用的資金是無償的。
從廠裏支取的錢,因爲有着郭書記的面子,是沒有利息成本的。
不過是送了幾瓶好酒好煙而已。
但問題是,他許諾那個管财會的副主任最多月底即可還款。
嗯,現在這筆生意的潛力這麽好,要想囤貨居奇。
那就得再私下裏跟副主任溝通溝通了。
看看許他些額外的好處,能不能再拖上那麽幾個月。
不行就拿錢砸,一千不行就兩千。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相信副主任看在錢的面子上,會領悟“沉默是金”這個道理的。
而隻要貨價漲一百那就是四萬啊。
他真要能從這筆買賣弄個五十萬的利潤,那可算行了。
到時候,别說孝敬上頭一輛皇冠了,他自己也能弄輛桑塔納坐坐。
就像高鳴開的那一輛一樣。
那才是真正身份的象征。
還别說親手去摸摸方向盤了,隻聽着那“砰砰”關車門的響動,他就羨慕得難以克制。
對了,還有高鳴那一身透着洋氣的大亨進口裝扮,不管是賣多貴,他也要弄一身。
在今後重要的商務場面上,他不能再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土得掉渣的業餘商人。
人家說的有道理啊。
體面就代表着實力,要想做大生意,就得讓别人一眼就敬畏你。
他的年齡已經快有半個世紀了,夠了!他必須要開始享受真正體面的舒坦滋味了。
他要有屬于自己的汽車,他也要去長城飯店逛一逛。
而這筆買賣做完了,就憑他購買的兩輛汽車,興許也能貸款去興建自己的一棟大廈。
就像洪衍武那棟一樣。
這樣他今後的辦公室就能設置在屬于自己大廈頂層了。
而不是這用廠裏倉庫的小平房臨時湊合……
美夢當然是越作越美,這一刻,董乾達辦公室外面的人,都清楚的聽到了一聲悠揚的口哨聲。
隻是可惜啊,美夢畢竟是夢,是夢總有醒來的一刻。
董乾達不過才幸福了兩周,九月中旬的一天,兩個穿着工商制服的不速之客突然來訪,出乎意料的碾碎了他的一切指望。
兩位公務人員進了“第二服務公司”的門,稍問一句就直奔董乾達的辦公室。
然後連門都沒敲,推開就不客氣的質問。
“你是這家公司的法人董乾達嗎?”
驚慌失措的董乾達不顧被茶水燙了一口的疼痛,趕緊站起來。
“我就是我就是,同志,你們什麽事兒?”
“我們聽說你們公司進了一批盤條,四百噸,有這事兒沒有?”
“有啊,有啊……可我們手續俱全,是合法交易。”
“是不是合法不是你說了算的,是規章制度說了算。你們合法?你們公司有經營此類物資的資質嗎?我看你是法盲吧!我不妨再告訴你,這批貨的來源也有問題。在查清相關問題之前,暫時先封存,不許再交易了,否則唯你是問。聽見沒有?貨在哪兒呢?快帶我們去看!”
“啊?!完了……”
董乾達在無可辯駁的犯罪事實面前,臉色一白,哀嚎了一聲。
跟着“噗通”,就跌坐在了椅子上。
傻愣愣的,再也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