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心平氣和打理着自己的“大酒缸”。
從幾分幾毛的利潤和濃濃的人情味兒中獲取樂趣,越活越有精神頭兒。
另一個是心懷重張老鋪的心願,正式站上了竈頭兒,耍起了炒勺見真章。
從客人吃過的盤子溜光淨樹立起了信心,手藝也是越來越有進益。
總之,這父子倆都忙得不亦樂乎,從買賣中得到了遠勝于金錢的收獲。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這個年代具有的特殊性。
還别看他們父子倆忙歸忙,但都不至于太累着。
這主要是因爲當時人們的生活還普遍比較簡單、規律。
當時雙職工家庭往往都是送了孩子到學校,接茬就去單位上班。
因此,不但大多數人都習慣早睡早起,早晚起居用餐都要比今天早一個小時。
公職人員的應酬和單位關系戶請吃請喝,也多發生在中午。
要再加上從晚七點到晚九點又是《新聞聯播》和電視劇的時間,大多數人都習慣這時候待家守着電視看。
這樣一來好了,基本上所有的飯館都是在晚間五點到七點最忙。
之後就開始變得人影稀疏。
即使是“大酒缸”的客人多數是老人,不太受電視的影響,買賣要落晚一點。
那也不會有喝過九點還不回家的酒膩子。
實際上,像洪衍武和陳力泉的工作時間調整成兩頭兒班就足以應付了。
他們白天從八點半幹到中午一點,晚上再從五點忙到七點半,加起來反倒還少了一小時工作時間。
洪祿承呢,更省心。
他每天往往十點半才從家出來,趕上午飯就得,晚上見沒什麽人就走了。
雖然李福偶爾才來幫忙,可沒關系。
早上摘闆兒,晚上打烊的活兒,他完全可以大撒手,交給方丙生來辦。
李福把這個外孫子調教得很好,有責任心,又聽話。
從來都是嚴絲合縫按照規矩辦事,是從不會有什麽差池的。
因此,如今除了洪祿承和洪衍武很少能坐在一起吃飯了。
爺兒倆的生活倒也沒因爲開買賣增加什麽壓力,有什麽不好的變化。
反過來,“大酒缸”卻同時減輕了王蘊琳和水嬸兒的家務負擔。
像洪家,中午王蘊琳索性就不開夥了,就管晚飯一頓。
至于中午,她自己要麽買點現成的,要麽就下碗面。
洪鈞放了學,直接找他爺爺吃去。
而水庚生是又好聊天,又好喝酒啊。
有時候吃了晚飯,還願意跑到“大酒缸”去來兩盅呢。
洪祿承當然不好要親家的錢了,回回免費,非給也不收。
那既然如此,水嬸很快就學着洪家的樣兒,也省事了。
隻要身子一懶,或是早上多忙點别的活,那中午這頓兒她也不做了,自己湊合幾口就得。
水庚生一回來,幹脆就讓他帶水漣去“大酒缸”。
說白了,就是把“大酒缸”當自家食堂了。
不過要說實話,即使水庚生全家天天這麽吃去。
洪祿承也不吃虧,老爺子還能做賠本買賣嗎?
自然有人掏這個錢,他把賬目直接劃洪衍武腦袋上就完了呗。
所以,要說真正冤點兒的就是洪衍武。
哪怕他還沒光臨過一次呢,但自己早就成了天天在“大酒缸”裏“消費”的老客兒了。
可沒轍,誰讓他有這樣的精明爹和肚裏養着酒蟲兒的老丈杆子呢,誰都不跟他見外呀。
再說了,要從殺富濟貧的角度來說,其實也是應該的。
誰讓這小子又靠幹壞事發了筆橫财呢。
這不,天氣一涼,阿花從花城發來的五萬件卡其色男風衣,和剛剛做好的三千四百件紅色女風衣,輕而易舉在京城掀起了一場“風衣熱”。
敢情今年本身就占了個天時。
10月19日,上面聯合下發了《關于加強舞會管理問題的通知》,語氣開始松動,改禁爲限。
這一做法,不但劃開了國内舞場封凍了四年的冰面。
讓京城一下冒出了四家舞場,各個單位重新開始爲青年男女組織聯誼舞會。
這也直接促進了市場對獵裝、風衣和棉大衣的需求。
因爲當時的舞場簡陋,多半是在空蕩蕩的一個大屋子中進行,或是禮堂、或是食堂、還有菜市場的。
至于跳舞的時候,無論男女都需要脫了外衣。
既不能顯得太臃腫影響形象,不跳的時候也不能凍着損害健康。
所以獵裝、風衣和棉大衣就成了最适合這種活動的行頭。
當然,這也同時能呈現出一種消費層次。
上百塊的皮衣當然最貴,六七十塊的風衣屬于中檔,三十一件的棉大衣和三十五六的軍大衣是屬于最廉價的。
而不同于定位于中檔裏的高端産品,安心躲在百貨大樓裏,正打算靠電視廣告給老百姓進行洗腦的“長城風雨衣”。
洪衍武這個盜版者,充分抓住了季節轉換的良機,利用了自己的成本優勢和獨有的銷售渠道,走了閃亮登場的大促銷方式。
居然把風衣這種中檔産品做到了五六十元左右的親民價。
于是幾乎一夕之間,就占有了京城市場。
具體說來,就是洪衍武的這批風衣是從年初就開始積攢的産量。
在西單、王府井、秀水街和東華門,這幾個最知名的京城服裝夜市,同步鋪貨開賣。
由于大批量搞傾銷,沒有中間的批發環節,生産的原料又用的是花城那邊的“水貨”。
“漫步者”的售價即使比商店裏的“長城風雨衣”低個兩三成,利潤依然能保持和其一樣水平。
這親民的性價比自然大受老百姓的追捧,連質量上的一些差距都能忽略不計了。
特别是“漫步者”還推出了“長城風雨衣”所沒有的大紅色女款風衣。
又“首創”了“情侶裝”這個概念。
而且還故技重施,把《追捕》中高倉健身着風衣手拿獵槍的劇照,翻拍擴印挂起來做代言。
這三條舉措就變本加厲的激發了年輕人心中的時尚情結,産生了震蕩波一樣的擴散效力。
竟讓“漫步者”這個李鬼,看着似乎比“長城風雨衣”這個李逵更像專業廠家似的。
成功的讓其品牌形象植入進京城百姓心裏。
哪怕随後“長城風雨衣”的廣告開始在電視台播放,讓全國老百姓都記住了“我們相逢在那漫漫的冬季裏,我們相逢在那綿綿的春雨裏,長城風雨衣……”這首歌曲。
可“長城風雨衣”在京城的銷量依然要受制于“漫步者”。
因爲口口相傳中,誰要說起“長城風雨衣”,總會有人拿“漫步者”出來比較。
兩者幾乎一緻的外觀和相差懸殊的價格,最終總會把被廣告打動的顧客,從百貨大樓又推向了服裝夜市。
說白了,“長城風雨衣”的廣告,反倒讓“漫步者”搭上了便車。
不用多言,這件事讓“長城風雨衣”的公司領導相當尴尬。
因爲就沒有人一個能想到,自己産品在席卷全國,大火特火的同時。
偏偏是在京城老巢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也就是幸虧“阿花”那頭兒是個小廠子,産量太低。
賣斷貨後,即使火速招工擴大工廠,後面每個月也隻能供上四五千件。
“長城風雨衣”在京城的銷售量随後才慢慢得到了回升,算是沒白白替别人做了嫁衣,
否則,那真是丢人丢大了,也是夠窩心的了。
就這樣,說起來洪衍武根本沒費什麽心。
他年初布下的局就以完勝的局面收網了。
白花花的銀子如河水一樣的湧入了他的口袋。
年底一算賬居然掙了有一百多萬。
“阿花”也跟着掙了五十萬。
合着籌辦古建隊的錢不但補足了,就連替肖和平鋪路,買畫兒的錢也給掙出來。
好是好啊,可怎麽花出去的怎麽回來了,這不就白費勁了嘛。
錢這東西真像水一樣,沒有會渴得難受,可喝多了也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