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祿承和洪衍武就分作兩頭忙和了起來。
老爺子這邊,是要和李福先把小夥子們安置下來。
然後還得去醫院體檢,給他們剃頭、洗澡、買衣裳、買生活用品。
跟着就是帶他們收拾店面,添置家夥兒什兒。
随後安竈、進貨、買酒、定菜單兒。
同時還得給這些楞小子們教規矩,忙得是不亦樂乎。
洪衍武呢,他不但得爲肖和平繼續拉票,還在登門求購複選評委的畫作,也開始爲“北極熊餐廳”開業做起了準備。
在經營内容上,這小子是充分利用了背靠大樹的優勢,給規劃的特别好。
敢情他全是跟着大食堂走的,早餐、午餐、晚餐、夜宵全都有。
每天大食堂做什麽,他就讓餐廳賣什麽。
他以後天天會讓人把當日大食堂的菜單内容,照單抄寫在餐廳正面牆上和收款台後牆懸挂的兩塊黑闆上。
還美其名曰,“當日特價菜”。
這是因爲别看他定的價錢要比大食堂賣給内部職工貴上兩三倍。
但也仍舊比普通飯館的價錢要低兩三成呢。
而像這樣幹,好處可就太多了。
一是省事兒省力,拿東西過來就賣,賣不了也不會造成浪費。
跟主食廚房似的,直接就大食堂回收了,下頓賣給職工。
二是大食堂是批量進貨,綜合成本低啊。
這樣就能用物美價廉來吸引顧客。
三是還能讓“大食堂”跟着分成,落點實惠。
要是幹好了,掙得多了,甚至還能抵消一部分廠裏在職工夥食上的補貼。
但最關鍵的還是,隻有像這樣幹,洪衍武才能滿足“張大勺”那不打折扣的要求,保持住廚房不讓外人進的現狀。
否則,再怎麽樣,就憑張大勺”、華英、他和陳力泉四個人。
就是每人四隻手,也沒法滿足三個包間,一百多個散座的需求。
說白了吧,整個大食堂,其實就是“北極熊餐廳”的中央廚房。
百分之八十的大衆消費的需求,将會由龐師傅的紅案和苟師傅的白案來承擔的。
而餐廳的廚房這麽一比,實效性就差多了。
除了滿足廠領導的需要,就隻負責精品小炒。
說白了,主要目的不是爲了掙錢,還是爲了給洪衍武和陳力泉練手用的。
練刀工,練火候,圖得就是一個真刀實槍的上陣經驗。
是爲他們日後重張“衍美樓”打底子呢。
至于“小炒兒”的菜單,那可都是“張大勺”親自給訂的。
菜色并不複雜,冷葷加熱炒,僅有二十五道。
其中的緣故很簡單,“張大勺”的意思是,這二十五個菜是不分時令的常見大衆菜。
基本覆蓋了所有顧客最愛吃的種類,是館子裏點菜率最高的。
對于洪衍武和陳力泉來說,總是做這二十五個菜,自然熟能生巧。
不僅炒出來的味道更好,上菜的速度也更快。
他們也隻有打下紮實的基本功,把這些基礎菜先練出來,才有能力把更高級的菜做好。
而對顧客來說,菜單的花樣再多沒有用,好吃才是第一位的。
何況這二十五個菜都是些用料廉價的菜品,檔次劃一,價格就不會太離譜。
這才能讓大多數的顧客負擔得起,願意品嘗。
對此,洪衍武和陳力泉都是深以爲然,認爲“張大勺”考慮的相當周全。
廚房的大事兒小情兒解決了,餐廳的人手就更寬綽了。
像九月底“冰河時代”關張歇業之後,爲了酬謝“音樂茶座”的這幫小子幾個月來的辛苦。
洪衍武給這些合同工們補了足足十天的假,每人還多開了一月工資。
這樣,隻要等這二三十人一歇好了,直接精神抖擻到餐廳上班就行。
說白了,跟“音樂茶座”是差不多的工作流程,無非把點飲料換成點菜罷了。
到時候這些合同工熟悉熟悉環境和各種家夥什在哪兒就行了,幾乎直接就能當熟手用。
另外,水清也一直在抓商店内部幹部選拔的事兒,餐廳正副經理的人選大概很快就會有結果。
這樣一來,加上朱震凡和段剛他們倆,餐廳開業的時候,也就有了四個中層幹部。
按洪衍武的設想,到時候讓一個人上“兩頭班兒”,專門負責三個包間的顧客。
另外一個人上早班負責大堂散客的早點和午餐。
再有一個人上晚班負責大堂散客的晚餐和夜宵。
最後一個流動崗,負責輪換休息的。
這樣,無論職工還是管理者,餐廳幾乎都能做到專人專崗,面面俱到了。
要說洪衍武琢磨得還真是挺不錯的
可世界上就沒有完美無缺的。
到了到了,就因爲時代的特性,他一個疏忽,還是碰到了一個棘手難題。
敢情廁所的專職保潔員找不着啊。
雖然爲了方便顧客,早在設計之初,他就按照當今的标準,給餐廳安置了廁所和洗手池。
但真到需要人值崗了,他卻發現這活兒誰也不愛幹。
還别說利誘了,威逼都沒戲。
盡管這幫“音樂茶座”招來的小夥子,都是合同工。
可他們面對加薪的許諾高昂着頭,面對辭退的威脅甯折不彎。
爲什麽?
除了髒臭以外,關鍵是丢人啊。
誰都怕幹上這個,回頭一說工作是看廁所的,找不着對象。
這年頭就這樣,特講究工作性質。
殡葬業掙不掙錢?沒人去。
所以說,看起來好像除了讓經理帶頭強制輪換值日。
每個月每人都得頂上一天,就沒什麽能解決的有效辦法了。
可問題是這樣一來,不僅對職工情緒不利,這幫小子也真敢給你掉鏈子,瞎湊合。
萬一這廁所要是衛生不達标,味兒了吧唧,那還有什麽必要啊?
就爲這個,洪衍武可是束手無策,相當爲難。
幸運的是,多虧農民兄弟們進城了。
洪衍武最後總算尋摸到了兩個彈棉花的老實人,來頂了這差事。
這下好,餐廳的人全都踏實了。
否則,内部團結能否保持穩定,還真是個問題呢。
不過說實話,其實對兩個彈棉花的來說,他們也挺合适的。
因爲餐廳的廁所跟他們想象中可完全不一樣。
都是白瓷磚的牆,馬賽克的地,陶瓷池子、陶瓷坑。
洪衍武又提供了充分的洗滌産品和工具,還專門帶他們去“建國飯店”溜達了一趟。
給他們制定的打掃标準就是跟五星級一樣,要一塵不染,不許有味。
反過來說,他們彈棉花的活兒辛苦不說,反倒埋汰。
因爲弄那個,成天都是黏糊糊的。
鼻子裏,眼睛裏,嘴裏全是棉花絨子。
甚至到老了氣管都不好,就因爲棉花吸肚裏去了。
再說,他們從貧苦之地來京城,是爲了掙錢的,壓根住不起旅館啊。
這年頭也不好租房。
爲了省錢,那都得露宿街頭,幾乎形同乞丐,那髒不髒啊?
要來幹這個呢,倆人睡在餐廳裏,還有工作服穿。
一日三餐随便吃,能洗衣服,能洗澡。
洪衍武也沒克扣他們,甚至就爲了給所有人看看。
連看廁所,帶晚上給餐廳守夜,他竟然給每人開了八十塊錢高薪。
對兩個彈棉花的來說,這真是美差一份啊。
一算賬,春節回去,每人能帶回去三百塊。能不樂意嗎?
打心裏說,他們倒是覺得京城人有毛病呢。
咋地?啧噶銀,地上見錢都不叽道撿哪。
揍幹啧些活,一月能掙出半頭豬還不樂意?
啧也不埋汰啊?不傻狍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