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挖社會主義牆角初步成功之後,洪衍武可并沒有就此懈怠。
他反而愈加緊鑼密鼓的操持起來。
隻用了兩天,他就帶着人把前海西街的那個院子騰了出來,交給單家父女做辦公地點。
接着又過了四天,公司注冊也由宋國甫幫忙敲定了。
公司的營業執照以神速辦妥,“龍口村古建工程公司”正式挂牌。
而這時,單香筠托人交上去的辭職信才剛剛獲得批複。
就看看這完全迥異的對比吧,公家辦事,慢到哪兒去了。
但這種高效率還不算什麽,遠超出單家父女期望的是。
在公司成立之後,洪衍武不但對他們表露出絕對的信任,把古建隊的一切管理權都交給了他們。
更不計成本似的,毫不吝惜地往古建隊傾注進巨量的資金進行扶持。
這小子特别懂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
不但給古建隊申請了兩部電話,還安排單香筠跟水清一起去學車本、
并以古建隊的名義訂了一輛日本大發,兩輛130卡車。
後來覺着光注冊那二十萬不太夠,又陸續送來了三十萬擴充經營資本。
總之,前前後後六十萬,隻多不少,沒眨眼的扔了進去。
完全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要驚天動地的大幹一場的架勢。
這筆巨款,即使是太和殿,也足夠用這錢大修一回的了。
那還有什麽事兒辦不成的啊?
爲此,單家父女無不感到了一種莫大的欣慰和鼓舞。
他們都驚喜的發現洪衍武對這一行業認識與誠意,都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好。
如果是這樣的話,弄不好他們今後所能爲做的事兒,還真的要遠遠守着紫禁城那一畝三分地呢。
于是不但單先生對古建隊的前景有了美好的憧憬。
單香筠離開故宮後,僅剩不多的一點茫然和猶疑,也一掃而空了。
可讓單家父女更沒想到的,卻是對于回報,洪衍武竟壓根不在乎。
他不但聲明自己不圖短期利益,對古建隊的建設是長期性的,還會進行持續性的投入。
反而希望單先生和單香筠不要怕虧錢,甚至要他們放棄爲公司盈利的念頭。
說隻要能保證古建隊今後的施工水準,能把老房子舊貌換新顔,修得精彩絕倫。
錢花得再多都不冤。
至于他唯一所強調的,竟然隻有一條。
那就是一定要實行高薪制度來招攬技術人才、留住技術人才。
用洪衍武的話說,他們挂靠在村辦企業下,給不了鐵飯碗,也沒有公費醫療。
而建築這行本來又苦,學古建又是需要靈性的。
如果是按官價定工資,對年輕人完全沒有吸引力,根本招不來人。
這又怎麽能教出徒弟來呢?
也隻有把薪金定在對人絕對有吸引力的水平上,才會有人願意來,願意學,願意幹啊。
說白了,金錢恐怕是他們争搶社會優秀人力資源的唯一法寶了。
絕對不能在錢上虧了人。
甚至連夥食問題那也是很重要的。
決不能像過去每餐青菜蘿蔔的,那必須得大魚大肉。
要不怎麽有氣力幹活呢?
正因爲如此,洪衍武不但建議包工作餐,每人每頓至少二兩肉,一個雞蛋的标準。
而且還給薪金劃了一個大緻範圍。
說學徒的工資可按外面官價的兩倍來算,但最差也得五十起步。
能獨當一面的師傅,如果兼職按兩倍算,全職的按四倍來算,願意教徒弟的五倍算。
真有本事的,甚至可以上不封頂。
隻要合理,願意來,拿再高的價錢都成。
他不但要讓古建隊的人收入比别處好,同時也要在内部拉出龐大的差距來。
讓學徒來了,就想學手藝出師。
出師了,就想提高技術級别。
級别夠了,就想帶徒弟。
隻有這樣,古建行才能實現人才儲備,具有持續興旺發達的活力。
就拿單先生和單香筠來說吧,洪衍武的意思是每人最少也得上千塊。
好嘛,就這個價,立刻給父女倆驚着了。
因爲單先生現在每月退休費才一百二三。單香筠當臨時工好幾年,才混到了四十七塊。
說實話,這都夠他們倆加一起原本一年的工資了。
哪兒是什麽四倍、五倍啊。
不用多說,父女倆當然堅辭啊。
說太高了,絕對不行。
可洪衍武卻有他的道理,說他們得給别人做個表率嘛。
還說他們的能耐和水平其實是讓公家給低估了。
這樣好說歹說,互相争執了好一番,最終才暫定下來。
單先生作爲不坐班的兼職顧問,拿六百塊。
單香筠工程隊一把手,拿八百。
就這件事,再次讓父女倆打心裏感動了。甚至有點“士爲知己死”的感受了。
這可不是“财帛動人心”啊。
主要是從薪金待遇上,不但充分體現了洪衍武對他們父女,對古建行裏的人才,有多麽禮遇和看重。
也因爲由此,更給洪衍武“隻有出沒有進”的古建隊,平添了一筆巨大的無底洞似的資金壓力啊。
要按這種薪金水平,那這個古建隊即使是五十個人,每個月的薪金開支也恐在萬元以上。
以後花多少,那真是沒影了。
什麽叫做不遺餘力的支持啊?這就是。
按父女倆的想法,洪衍武這恐怕是要把全部身家都要貼在這個古建隊上啊。
那能不動容嗎?
所以父女倆的工作熱情,全被充分調動起來了。
說是單先生不必坐班。
可實際上老先生連飯桌上跟閨女聊的,都是該怎麽給洪衍武修房的事。
在家看書也都是規劃修繕方案。
整個二十四小時連軸兒轉啊。
連偶爾下個棋,來兩筆字畫,照料花草的愛好都放下了。
而單香筠更是跟五十年代突擊隊的隊長似的。
天天兩頭不見太陽的忙乎,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
這樣,很快他們就定下來下半年的具體工作目标。
首先是用一個半到兩個月的時間。
先把這前海西街的院子修好。
然後,視招聘情況而定。
看看是到底是全力突擊把洪家石頭小樓的工程完成。
還是也把“半畝園”的工程方案拿上案頭,兩邊同時進行。
得了這個信兒,洪衍武可真是無比欣喜和滿意啊,
達成所願的他實在是忍不住想嘚瑟。
學着李世民的樣兒,也來一句“天下英才盡入吾毂”。
可先别忙,這最後還有一個事兒得辦呢。
那就是他還得“好好謝謝”單先生家的鄰居——那個工程管理處的副處長呢。
單家的虧總不能白吃了吧?
洪衍武的辦法也很簡單,單先生既然已經搬到“金魚胡同”去了。
原先“陟山門街”的兩間小門房也就空出來了。
他就以自己朋友家裏修房,找周轉房爲由,跟單先生借房子住。
單先生當然沒有不允的道理,很痛快就把鑰匙給他了。
他就從“打扒隊”裏找了個手藝高明的“佛爺”來,以二百塊的賞格,讓他單獨好好伺候伺候那副處長。
好家夥,于是從這一天開始,副處長家熱鬧了。
從一開始蜂窩煤被人潑水,被人拔氣門芯、偷自行車鈴,堵鎖眼開始,各種糟心事就都來了。
而且愈演愈烈,最後發展到自行車天天被人劃車帶,早上起來屋門被人上了挂鎖。
回家之後,甚至床上,鍋裏都能出現一泡屎來。
那真是要多氣人有多氣人,要多可惡有多可惡。
可偏偏連個懷疑對象都找不着。
這都是因爲那個“佛爺”太會演戲了。
天天一副老實人的樣子,土裏土氣,唯唯諾諾的。
看見誰都臉紅,說話都結巴。
笨的更是打桶水都能灑一路,怎麽看也不像是有這個“犯罪能力”的人啊。
找警察也沒用,這人名聲一不好,連派出所民警都膩味。
壓根就懶得管他的事兒,何況也算不上什麽不是?
反倒告誡他要注意鄰裏關系。
所以副處長被折騰了一個溜夠,就沒找到病根在哪兒。
一度還真以爲自己在哪兒撞了邪呢。
要不是身爲幹部要注意影響,恐怕都要請人來跳大神驅鬼了。
而最終沒出二十月,在他家裏出現滿是污穢的老鼠和蛇的時候。
這一家子終于承受不了了。
隻能屈服于新的天災,自認倒黴,以搬家來慘淡收場了。
說真的,洪衍武作爲此事的獲益者,對這位成全了他的副處長還真有點不大好意思的。
不過他沒讓人守在副處長上班的路上,從房上往下淋他一頭一臉的屎尿,也算是很講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