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建功的煩惱自然是房子。
不過要說實話,他的個人條件還算好的呢。
家裏三間小房,畢竟還有他一個小屋。
真是從客觀事實出發的話,房子這事兒其實是廣大京城百姓長期、共同面臨的一個難題,有太多的人,條件還遠不如他呢。
據統計,1978年,我國城鎮居民人均居住面積隻有6.7平米。
無房戶,擁擠戶占到當時四成以上。
所以從這個時候起,房子問題,就已經成爲了嚴重的社會問題。
而盡管從1979年開始,國家也通過各種辦法着手解決房子問題,可蓋得沒有需求增長快。
面臨“運動”中複轉、下放、遣返的幹部們和人口爆炸這一代知青集中返城,再多的房子也不夠用的。
那麽即使被逼着,政府連“接、推、擴”這樣的應急辦法都想出來了。
即使是在院内、街上見縫插針,民間自發性的私搭亂建已經成爲見怪不怪的普遍現象。
可到1983年的時候,京城人均居住面積依然形勢嚴峻,沒有任何好轉。
甚至是不增反減,竟然從6.7平米反倒降低到了4.74平米。
可能對于今天的年輕人來說,大部分人感覺憑自力更生,在一線城市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是一個需要奮鬥終生的夢想。
覺得少則十幾年,多則幾十年全都要負擔房子高昂的貸款。
多半當圓了這個夢以後,便會發現自己早已兩鬓斑白,兒孫滿堂,很有點不值得。
于是不少人便會羨慕起父母,懷念起那一代公家管分房的年代來。
但殊不知,他們父母當年面臨局面又比他們難了多少。
因爲這個夢再難,今天至少還有辦法可圓。
貸款買房,人至少可以先住進去。
而當年在标準的計劃經濟體制中,除了靠單位分房,領導開恩,别無他法。
這樣的情況,幾乎讓沒關系,沒好單位的人,人人絕望。
如今的人需求房子更看重是房子的經濟價值,至少自己找個能睡覺的地方還算是容易的。
而當年那一代人卻不是把房子作爲能夠增值的财産來看的,也不是當成什麽可以娶媳婦的條件,或是期待什麽優越點的生活條件。
完全是可憐到了最單純的生存需要。
千千萬萬的家庭,都是在老少三代同堂、父母子女同室、兄妹同室這樣的窘境下,僅僅渴望一個能夠容納幾身的空間而已。
因此有不少人,都是爲了房子而選擇終身伴侶,爲了房子而選擇自己不喜歡的工作。
甚至許多好不容易回城的人,又迫于無奈主動走向了偏遠山區。
這形同與主動放棄自己的未來和人生啊。
但這還不是全部。
即使是能夠分了房的人也不會如何滋潤。
因爲首先是國家對職工居住面積有硬性規定。
普通職工的标準爲一類住宅,平均每套建築面積隻允許四十至四十五平方米。
縣、處級以上才是二類住房标準,六十到七十平米。
其次呢,是大部分單位沒有能力自己蓋房。
更多的情況,都是通過單位名下騰挪老舊房屋來調配,解決職工需要的。
以房屋質量而論,最好的是筒子樓、簡易樓,其次就是平房、排房、或其他用途的房屋了。
所以即使這些幸運兒。
生活境況裏依然要忍受空間狹窄,沒有隐私,上廁所難,做飯難這些不便之處。
而實際上今天許多認爲,像京滬廣這樣的一線城市的本地居民,既然趕上了房地産業高速發展的好時代。
那基本上什麽不用幹,就都變成了“吃租子”的地主了,幾乎全是靠外地人養活的蛀蟲。
這種想法更是自以爲是的以偏概全。
因爲真實的情況是,真正享受到這一好處的隻有原先在京郊居住,後來因城市擴容而拆遷的農民。
而一線城市的真正老居民,除了自己祖上原本就有多處房産的,且能順利要回來的人以外。
都很難從房地産價值暴漲中獲利。
絕大多數留在城裏的人,仍舊困于城市中心的一隅之地。
還别看房價單算都吓死人,什麽好地段,又學區房的,可他們沒人敢賣。
因爲無論享受分房福利還是沒有享受的人,人均面積太小和自住用途這兩樣,就給他們限制住了。
賣了房,人就不活了?接茬兒跟哪兒住去啊?
所以這些人僅是名義上的富翁而已,擁有的都是沒法變現的财富。
無不過着眼望着高樓大廈,身居狹窄空間的貧民生活。
他們真正的生存條件,并不比初來乍到的外來人口更滋潤。
這就證明了兩個道理,人生往往都是這山望着那山高,誰都隻看見别人的好。
還有一個,就是曆史是循環的。
有些困難誰也躲不開,有些問題永遠換湯不換藥,不改變社會階層就永遠會遇到。
那好,咱這就得回頭,再說到邊建功的身上了。
要按此時此刻正常情況來講,即使他小子再能掙錢,這個困難也解決不了。
誰讓他隻是個出租汽車司機呢。
可偏偏他身邊有洪衍武這麽個鄰居,這就成了他最大的幸運了,自然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
最有意思的是,說起這幸運,還是幸運到了極點的那種。
因爲洪衍武不光手裏已經捏着兩三套八九十平米的局長級别大三居,心裏原本有底氣,解決這點問題不在話下。
最關鍵的還是這小子上輩子幹的就是這行啊。
另外千萬别忘了,在正式搞拆遷幹大買賣之前,洪衍武還跟着高鳴折騰過一陣二手房的買賣呢。
耳聞目睹,對這行裏的人在改革開放初期是怎麽幹的,再門兒清不過了。
論這年頭怎麽弄房,他可是真正的專業戶啊,什麽事兒能難爲的了他啊?
他最清楚不過,由于計劃經濟到商品經濟過度年代,投資建房渠道不同和房屋分配标準不一樣。
京城住房的真正情況是苦樂不均的。
别看老百姓沒房,可當官兒的有的是房屋,長期空閑。
宋局長就是當官兒裏的典型代表。
而這些人房子多得住不下也愁,于是也就有人想到了拿這些房換錢。
房租不值一提,最好的房一平米才一毛九,這是官價兒。
要不是有他給開的高價,宋局長的房甯可爛着也不會出租。
這樣改革開放以來,最早期的房屋交易也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