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能做到徹底置于腦後,不埋怨,無怨恨。
這是一種境界,是一種大度,更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理智與自控。
具有這樣的胸襟,他已經算是一個心智成熟、很傑出的男人了。
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像他這樣強大的内心的。
有的人,即使事不關己,也未能高高挂起。
反倒打心裏替别人的事兒發愁、郁悶、憋屈。
像“刺兒梅”就是。
作爲在國内唯一知道“糖心兒”沒有死的知情人,從得到洪衍武婚禮邀請的那天起,“刺兒梅”的心裏就開始鬧騰。
可惜自從“糖心兒”走後,她們就再沒有再聯系過。
“糖心兒”的具體下落,就連她也是不知道的。
那她又能如何呢?
既不能說出真相,又不好阻止洪衍武的婚事,就連通知“糖心兒”一聲都做不到。
也就隻能惶恐帶不安地把一起生憋在肚子裏。
一步步的看着這件事朝着對“糖心兒”最不利的方向變化。
最讓人難受的是,“刺兒梅”還心知肚明,這件事一點怨不得洪衍武,他是完全蒙在鼓裏的。
人家還能把“糖心兒”當做亡妻一樣的下葬,年年去祭拜,已經仁至義盡了。
誰也不能對他再做過多的要求。
偏偏“糖心兒”做出這種選擇也是徹頭徹尾的無奈。
因爲設身處地想想,一個女人,遇到了“糖心兒”這種處境,無論誰恐怕都是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恐怕誰都難克服心裏障礙,承受莫大的精神壓力,去接受這份情誼。
除了一死了之,或許也隻有遠避異鄉,落個清靜的好。
這就叫天意弄人,也是自己的果子自己吃。
所以盡管她心裏再難受,再覺得不是事,也隻能眼睜睜看着這真實生活裏,發生類似于電視劇裏霍元甲和趙倩男那樣有緣無分的遺憾
并且還得強作歡顔,去爲洪衍武另娶他人祝願,喝了這杯不是滋味的喜酒。
甚至這件事過去之後,她這份傷感也持續了許久。
有的時候一想起來就眼睛犯潮,不知不覺都有點憤世嫉俗的勁兒了。
覺得人這一輩子根本由不得自己,掙再多錢又有什麽用啊?純屬瞎奔。
這麽一來,就連做買賣都覺得有點沒勁了。
可讓人更沒想到的是,一個月過去,等她心裏這勁兒剛好一點吧。
1983年7月3日,在電影演員劉曉芩成爲明星出自傳的第一人。
在“做人難,做女人難,做名女人難乎其難”這樣的名句,通過她的第一本自傳《我的路》,迅速爲廣大人民群衆所知的這天。
生活裏,逼着人簡直要去撞牆的“天大笑話”出現了。
當時,正在家裏一邊看電視,一邊拿黃瓜片敷面的“刺兒梅”,忽然聽見門口有人叫她去接公用電話。
她以爲是還是買賣上的事,就沒當回事地穿着睡衣,頂着一臉的黃瓜片去了隔壁院兒接電話。
結果一聲“喂”,她那一臉的黃瓜就撒了一地,當時就大驚失色地叫喚起來。
“怎麽?是你!真是你?你在哪裏?在哪裏啊?”
能讓她這麽激動的還能是誰啊?
電話裏的自然是“糖心兒”的聲音。
那頭立刻開始了爽郎的笑聲。
“怎麽?姐們兒,吓一跳吧……”
“告訴你,我在日本呢,對,在東京給你打的電話……”
“我現在過得挺不錯的。财産說了吓你一跳,早就是百萬富翁了。再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找着醫院了,日本的醫療技術特别發達,有個整形醫院說可以完全恢複我的臉,不過醫療費也是天價……”
可還沒等她說完呢,電話那頭的“刺兒梅”已經徹底臉色蒼白,手抖個不停。
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你這個活祖宗啊。你怎麽不早點聯系我啊……”
然後就失聲痛哭起來。
電話那頭的“糖心兒”立刻着急起來。
“哎,你哭什麽啊?你怎麽啦?你别難過好不好……别哭别哭,有好事找你,真的,咱們一塊發财……你聽我說啊……”
嗨,可她越說,“刺兒梅”還哭得越兇了。
任何的勸慰都完全不起作用,“刺兒梅”的哀傷絲也毫不加掩飾,哭得淋漓盡緻。
連傳電話的鄰居大媽,在旁邊都勸不住,大洋彼岸的“糖心兒”又有什麽辦法?
而且她偏偏不知道,她心疼的“刺兒梅”,可不是爲了自己的事兒傷心。
人家是因爲可憐她,才會這麽哭呢。
哎,命運可真是個愛折磨認的讨厭鬼。
在大多數的情況下,大約人們面對它的戲弄,往往也隻剩下哭了。
不服氣怎麽辦?
那得靠自己去掙蹦!更得靠自己做出明智的選擇才行!
拿“大得合”來說吧,如今他的生活裏也遇見了坎兒,可他做的就不錯。
敢情自從春節之後,“大得合”就把衣食無着田香華帶回了自己的住處,開始爲怎麽安置她想辦法。
說實話,開始他是真沒什麽想法。
就是打算給這姑娘找份正經工作,給人指點一條活路,算是積德了。
而實際上呢,都是孤獨渴望溫暖的人,“大得合”又對田香華有過救命之恩。
這麽一朝夕相處,倆人的情感很容易就撞出了火花兒,走到了一塊兒去了。
但可惜啊,這個年頭偏偏是個講究戶口,思想又很保守的時代。
“大得合”不但沒能幫着田香華解決工作問題,就連倆人想打個結婚證都難。
而且“大得合”自己既沒有正經職業,又因爲前科屬于派出所和街道的嚴控對象。
他們住在一起的事兒,也漸漸引起街道的警惕了。
動不動居委會的“小腳偵緝隊”們就過來溜達兩圈兒。
有人還假模三道故意趁“大得合”不在家的時候,來套田香華的話。
顯然,已經懷疑她這個報到街道的親戚身份有問題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更嚴重的是,田香華又出現了嘔吐的現象。
去醫院再一查,好嘛,懷孕了。
于是所有的難就彙集到了一起,逼得“大得合”必須想個辦法來解決才好。
否則就會出事。
要說,“大得合”也真是老爺們,毫不猶豫就做出了最明智的決定。
他要帶田香華回她的老家打結婚證,生孩子去。
至于京城這邊的電影院買賣,不要了。
反正洪衍武警告過他,說今年外頭形勢不好過,勸他避開。
那他索性就聽了勸,幹脆就傳給底下人。
而田香華這麽一聽卻着急了,因爲他覺得“大得合”的犧牲太大了。
何況她們家早就從村兒裏搬走了,家裏又剩下她一個人了。房子、地都讓給親戚了。
以她這個情況,恐怕回去受不到照顧,反倒受人爲難。
沒想到“大得合”卻說,“沒什麽可惜的,我天天外面幹這個,你不是還老擔心我出事嗎?這樣挺好,以後我也當爹的人了。正好洗手上岸,徹底幹正經營生了。”
“生活的事兒你甭發愁,就憑我五大三粗的,還能養活不了你?我都想好了,現在外面看那幫小子折騰服裝挺來錢,幹脆以後我也蹬三輪幹這個去。本錢咱有啊,這幾年我也留了幾個錢,總比别人總強多了。我不會坐吃山空的。”
“至于回你們老家你更别愁,俗話講富在深山有遠親。就你們村兒那個窮地方,咱們又不會搬回去定居。腰裏揣着錢,該帶的禮帶上。回去看親戚有東西,住誰家單給錢,村裏管事的都請到位。誰還能難爲咱不成?”
這麽一說,田香華也就沒顧慮了。
事不宜遲,當天她就在家收拾好了東西。
而“大得合”呢,出門把底下人都招在一起。
一頓酒,宣布金盆洗手,把影院當衆分割給了以“尤三”爲首的幾個兄弟。
然後帶着這幾個小子臨時湊的一千多塊最後的“孝敬”,回了住處。
這樣等第二天一早兒,他就帶着田香華去火車站打票,踏上回安徽的路。
自然,也就徹底避開了即将到來的嚴酷風暴了。
這不能不說,人的福禍确實是由人心所決定的。
福禍之門的鑰匙其實就掌握在自己手上。
心量是關鍵,心寬則天下安,心安則萬事順。
做出正确的取舍和選擇,才能踏入福之門。
否則,就隻會造成不應該發生的遺憾或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