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第街”商戶的“自相殘殺”,這也就造成了京城第一撥服裝倒爺整個群體的迅速緻富。
于此同時,廣貨在京的購銷壟斷從一開始就形成了。
因爲像其他跑單幫的京城人如果零敲碎打的從花城批貨根本不劃算。
他們成本多高啊,根本争不過洪衍武他們。
于是太多的人的跑了幾趟就不來了。
他們要麽從洪衍武他們手裏直接拿貨,要麽就是轉而從石家莊、武漢或者是滬海走貨,賣其他的服裝。
那麽自然,洪衍武和陳力泉毫無疑問成了最大的獲利者。
僅僅半年,他們當初投進來的的二十萬資金就翻了一倍半了。
即使洪衍武撤走了二十萬本金。
可往後的一年裏,留下來的三十萬,又增加了三倍。
所以到現在,實際獲利已經達到了一百二十萬。
減去洪衍武于“五一前”再次抽走的二十萬,再刨去和“大寶”、“力本兒”兩組人這一年來的分紅。
那倒騰服裝的資金規模還在八九十萬呢。
完全可以說,光花城批貨這一塊,就掙出了一個百萬富翁。
但話說回來,京城方面也就隻能維持在眼下這個規模了。
這是因爲控制在洪衍武和陳力泉手裏的銷貨渠道,也僅有“服裝夜市”和“秀水街”兩個服裝市場而已。
全算上不過百十号人。
那既然銷售規模有限,自然進貨量也就有了天花闆。
但偏偏在這這段時間裏,“高第街”的商戶們卻是一往無前、毫無停滞地發展着。
甚至由于京城方面的資金灌輸,還比原有曆史加速了。
到目前爲止,這條商業街的名氣越來越大。
客戶範疇已經從周邊附近,擴大到了大半個共和國。
南來北往的顧客都慕名前來,交易金額持續盼升。
像如今“高第街”單日的銷售額,每天都在二十萬上下,可以預計很快就會到三十萬。
于是與之相形見绌,京城人的買賣就越來越像雞肋。
既然離開餓不着,吃又吃不飽。
那自然就沒人愛做了,除非漲價。
說白了,這就是買方市場和賣方市場完成了一次轉變。
京城的需求量跟不上人家的發展腳步,已經不是不可或缺的了。
可“大寶”和“力本兒”哪兒有這個意識啊?
他們在這兒泡了這麽久,對行情是了如指掌,隻知道按價買貨。
誰樂意成本上升,招緻洪衍武不滿啊。
再加上倆人大爺當慣了,又是流氓出身,無理還能找出理來呢。
實在不理解憑什麽過去塊八毛的利潤能做,今天就做不了?
于是倆人始終采取強勢态度對人,那也就把商戶們都得罪了。
後來幾次三番較量下來,這事兒索性徹底變成了鬥氣兒。
到這地步,如果再打個比方,“高第街”的商戶們就像是長期受美帝壓迫的經濟弱國好不容易發展起來了一樣。
再一遇到難以解決的貿易争端,人家渴望着揚眉吐氣,就有心要掰掰腕子了。
這是長期情緒積累的爆發,新仇舊恨都在其中,其實已經無關利益了。
正是因爲有付出一定代價的打算和覺悟。
這些商戶才會衆志成城一緻對外,達成這種利益均沾,損失共同承受的内部協議。
說實話,如果事不關己,洪衍武還是很理解“高第街”商戶們的,甚至還挺欣賞他們這麽做。
可問題是現在這些人成了他的對立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沒讓大家久等,默默盤算了一會兒,洪衍武就做出了反應。
不過有關這件事到底該怎麽處理,他沒有細說。
在盤問了一下“大寶”和“力本兒”庫存貨物和現金流的情況後。
他隻是很淡定的說這件事讓大家隻要按他的吩咐去做就好。
跟着出乎意料的,他倒是對另一件事兒做出了十分驚人的重大決定。
那就是當衆公布了“力本兒”和“老根兒”私開工廠,往京城批售自家貨物的行徑。
并且要求“力本兒”和“老根兒”,不但要退回所有貨物中的不當得利,而且倆人還必須共同繳納罰款兩萬元,從此也不會再讓他們負責往京城批貨的買賣。
他們的差事,從此移交“亮子”和“德子”。
說白了,那就等于是把人開除了,而且還要追究後續責任。
是再嚴厲不過的懲罰了。
不用問,在這個本就需要齊心協力應對困局的特殊時期。
這種處理方式顯得粗暴和性急,極容易引起内部的混亂和紛争。
弄不好就會招緻“力本兒”和“老根兒”的劇烈反彈,甚至是決裂。
那就是未傷敵,先傷幾啊。
所以在座的各位都很擔心,覺得洪衍武很有點不理智,做出了不合适的決定。
甚至“大寶”和“锵五”情急下連“洪爺”都叫出來了。
雖然馬上就閉上了嘴,可他們看向“力本兒”和“老根兒”,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呢,在座的人卻完全是多慮了。
誰也沒想到,作爲受懲罰且落了臉面的人,“立本兒”和“老根兒”竟然欣然領命。
他們不但站起來慚愧地認了錯,而且誠懇地“認罪伏法”,也願意接受這一切條件,毫無異議。
這讓大家頓時愕然。
好在洪衍武随後又以聲明的形式做了解釋。
他說“力本兒”和“老根兒”的錯,其實不在于他們開工廠上。
當初他曾對大家有言在先,不許損公肥私。
“力本兒”和“老根兒”犯得實際上是這個忌諱。
盡管單純從利益上講,他們并沒有“損公”,隻是“肥私”,而且反倒還節省了成本。
但他們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性質是一樣的。
公私兩便隻是暫時的,天下絕沒有采購和銷售混爲一談的道理。
現在沒出問題并不代表今後不出問題。
所以既然犯了規矩就要自己接受後果,沒折扣可打。
不過罰完了,也要賞。
“力本兒”和“老根兒”用這種辦法,減少了本應該出現的損失,替大家維持住了利潤。
另外他們倆有出息,也有想法,願意幹,也有能力幹更大的事兒。
那麽無論從功勞,還是從情分上來講。
即便他們今後不跟大家一起奔事兒了,也不能不扶他們一把。
所以他給“力本兒”和“老根兒”的廠子投十二萬塊錢,以幫助他們盡快實現牛仔褲的生産能力。
而這筆錢今後會用“鴻昌服裝廠”的貨物來抵消。
并且還會以最惠供貨爲條件,與之保持長期的合作關系。
說到這裏,在座的各位都恍然大悟了。
敢情這叫親兄弟明算賬,一碼歸一碼啊。
這也就難怪“力本兒”和“老根兒”的态度會是這樣了。
在花城幹服裝的人人都清楚,牛仔褲這樣的俏貨是不愁賣的。
可那玩意加工工序複雜,耗費人工資金都大,就不是小打小鬧能撐起的局面。
整個花城周邊,也不過上塘有兩家大廠具有生産牛仔褲的能力。
而且一家是專做外單加工的,另一家才是對内銷售的。
“鴻昌”要有了這樣的資金,那就一躍成了中型的工廠,在上塘可就數得上了。
什麽十二萬啊。
減去罰金,其實是給“鴻昌”十萬塊白用。
而且還不算利息不占股份,隻是用貨抵扣。
反過來要是廠子真能出牛仔褲了,京城的主要供貨壓力就不存在了。
确實從兩面說,無論對誰都是好事。
不知不覺,席面上開始了騷動。
而不理各位表情各異,甚至被某些人誤以爲這就解決供貨難題的最終辦法。
洪衍武頓了頓,做了最終總結。
“出了這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聲明一點。有人說朋友之間如果做生意就不會再是朋友了。這句話我認爲是絕對錯誤的。”
“因爲說這句話的人,眼光太狹隘了。這種前提,是建立在彼此是競争關系的基礎上,也是建立在人把利益看得比友情更重的基礎上。”
“而我認爲,天下的買賣太多了,錢也是賺不完的。盡管是共存于一個行業,我們大家也根本不存在必須互相競争的可能。我們完全可以一緻對外,想辦法合作去掙别人的錢。”
“相反,做買賣沒有人始終一帆風順,總會遇到難題和困境。那單兵作戰可就太危險了,隻有了可以信賴的朋友。關鍵時候,靠相互扶持,互相幫忙,我們才能度過難關。”
“因此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絕對相信,我們今後一起要走的路會很長,也會很寬闊,足以保證我們每個人都過上好日子。”
“我也真心希望各位越幹越好。即使是再有人像我這兩位兄弟一樣出去‘單飛’,有了自己的事業。我也隻有替他們高興,盡力幫忙,衷心祝願的。”
這話鼓動人心是真有水平。
幾個京城的爺們都情不自禁的叫起好來。
“阿昌”、“阿花”、水清也紛紛鼓掌。
就連曉影都豎起了大拇指,小大人似的誇了一句,“說得真棒!”
這一下就引起了哄堂大笑。
然後大家就都站了起來,紛紛舉起了酒杯。
至此,這頓酒席的氣氛終于回歸了正常,氣氛大好。
也再沒人提什麽掃興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