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不想讓妻子過多的接觸花花世界,一走兩年。也不願意落人口實,留下這麽一個明顯以權謀私的把柄。
而爲了想讓妻子改變心意,楊衛帆在随後的日子裏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勸說。
“你真出去了,生活難免不适應,離家那麽遠,誰能照顧你?再說我們不是計劃要小孩嗎?父母們可都盼着呢。何況外國有什麽了不起的?難道就爲了一些霓虹燈和商店裏的時髦貨?你别被資本主義的面紗迷住了眼。真實情況不定怎麽樣呢。”
但他的話,卻隻在周曼娜的口裏,落下了一個“愛國主義者”的外号。
周曼娜跟本沒過心,不但以“楊愛國”來稱呼楊衛帆,取笑他已經和社會都脫節了,變得就像馬列主義老太太。
同時她還聲稱自己都已經大張旗鼓地把出國的事兒散播出去了。如果這事就此終止,不是讓人以爲他冒傻氣,就是讓人誤會她被人給頂了,她可丢不起這個人。
總之,她的固執己見是超乎想象的。
也不知到底是受社會風氣影響太深,還是來自她身邊那些朋友的鼓勵和支持,反正她滿腦子都是“出國”、“出國”。
爲了這個問題,之後的日子裏,夫妻兩個人屢屢發生争吵。
更糟的是,時間一長,穆迪在外面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也來詢問。
這弄得楊衛帆沒辦法了,爲了不讓事态擴大。隻好去跟嶽父母求助,希望他們能幫助遊說周曼娜回心轉意。
而周院長夫婦這才明白了當初女兒轉業的真正用意。
其實說實話,他們倆也不希望女兒出去。
因爲他們很清楚,國外對槍支管控不力,還常發生惡性犯罪。至少很是爲周曼娜的安全擔心。
可問題是,周院長夫婦隻有這一個女兒啊,從小嬌寵大的。
周曼娜對付自己父母向來很擅長,哭天抹淚撒上了嬌。
她說自己已經不年輕了,出去看看有好處。否則等到真生了孩子。那就隻能當家庭婦女了。她的一生不能就這樣白白消耗掉。出去了又不是不回來,不就兩年嗎?
結果當父母的拗不過女兒的性子,就隻能妥協。反而轉頭又替女兒當起說客,倒幫着周曼娜勸起穆迪母子來。
這下倒好,有了父母的支持,周曼娜就更有了底氣,不但開始爲出國做準備,大采購,換外币。甚至還因爲不滿穆迪的過問和唠叨,跟她頂了嘴。
結果這對婆媳間第一次産生了龃龉,生了悶氣。
而這件事是被楊耀華知道以後才及時刹車的。
他對穆迪寥寥幾句話就點明了關鍵處。
“孩子已經大了。他們的事兒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做父母的總不能管他們一輩子。何況咱們這樣的家庭,鬧家務本來影響就不好。你更别忘了,咱們的小六子現在不僅是‘海防’的台柱子,也代表着軍人的顔面。這件事傳到外面,不知要給兒子招來多少流言蜚語。到時候你後悔就晚了。”
這樣,哪怕穆迪再對兒媳不滿,對周家不滿,爲了兒子也隻能放手聽之任之了。
于是随着時間的流逝,楊衛帆的私生活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樣子。
夫妻間的溫存漸漸消失,就隻有唇槍舌劍和互相不理,各行其是的冷戰了。
而他也越來越了解周曼娜性情中的缺陷。
她是一個被寵壞的,完全沒有經過磨練的人。
漂浮在時代的泡沫之中,隻顧得意,隻顧眼前,隻顧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認爲自己擁有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這世界上就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
她永遠都是要趕時髦的,什麽都要最好的,任何一個流行過的時髦從沒把她落下過。
隻要有了目标,她就會不惜任何方式和手段達到目的,就像當初争取他的愛情一樣。
她可以說是這個時代的“極品标本”。
隻是反過來,她卻偏偏全無責任感,完全不懂得替别人考慮,哪怕婚姻也沒能讓她變得成熟起來。
盡管在她高興的時候可以做出溫柔似水的小女人狀來讨好他,取悅他。但那也隻是爲了得到他的感情回饋。
如果他随後沒有做出讓她滿意的反應,她就會生氣,發脾氣。
她永遠不會爲了别人真正的委屈自己一星半點兒。
這樣的人,内心隻聽得進去好話,逆耳的話一句也聽不進。她又怎麽可能會被道理說服呢?
于是在一種悲涼和失望的心情下,楊衛帆也決定放棄努力了。
這樣,周曼娜的出國就成了闆上釘釘的事兒。
後續的一切都辦得很順利。
盡管出國手續上的事兒,有的還需要自己去跑。哪怕當時的行政機構又是著名的“事難辦,臉難看”的地方,往往會讓人跑得心灰意冷,不堪忍受。
但對天之驕女的周曼娜是不存在的。
她隻要幾個電話,就能輕松解決一切難題,甚至就連國通社巴黎分社外派主任的章,還是她幫忙找人蓋的。
反過來,她對楊衛帆的态度卻明顯冷淡了,像是在用行動說明,她記恨他一樣。
她甚至常常回到自己父母家去住,就連楊衛帆來探訪,她也故作不知,賴在房間裏不愛出來。
直到楊衛帆主動給她送來了五千法郎示好,又說會送她去機場,她才又重新有了熱情,撲在他的懷裏重新進入了妻子的角色。
但委曲求全楊衛帆,卻萬萬沒想到在周曼娜登上飛機飛走的第二天。
他居然在收拾家裏衣物時,從周曼娜的遺留下的大衣裏發現了一張醫院的單據。
而從中揭示出的驚天秘密,帶給他的打擊宛如一場災難性的地震。
單據上顯示,周曼娜不僅對他隐瞞了自己懷孕的事實,而且還在一個月前,背着他私自去找人做了流産手術。
這就是說,她竟然爲了出國,親手謀殺了他們的骨肉。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啊?她怎麽能?怎麽忍心?……
談到此處,哪怕面對着洪衍武和陳力泉,楊衛帆也忍不住黯然神傷,潸然淚下。
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
這不但是爲了那本應該出生的小生命在哭,也是爲了不知周曼娜是否對他有真感情而哭。
另外,更讓他尤爲痛苦的是,這件事他都沒法去對兩家的父母啓齒。
因爲這件事隻要一捅出來,不但會讓雙方父母同樣傷心不已,也會讓兩家人好不容易才緩和的關系再次激化。
而周部長夫婦一向對他親厚和善,他不想讓楊、周兩家從此反目成仇。
他就隻能懷着顧全大局的心理,忍痛把這顆苦澀的果子獨自吞下。
而對此,洪衍武和陳力泉都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他們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如何勸解,因爲這情況的複雜,實實在在已經超越了普通人能想得到的範圍。
特别是洪衍武,他首先是對于自己把楊衛帆推進演藝圈有些自責,産生了後悔。
因爲楊衛帆如果沒這麽大的名氣,現在他所感受到的壓力和顧慮都會小得多。
其次,他也深知,周曼娜以這樣的性情跑到國外,那就是簡直就像野馬脫缰,跑向了呼倫貝爾大草原啊。
可他分明知道會有極大的概率出事,卻偏偏沒辦法幫哥們兒一把,甚至把這事兒點透。
因爲如果他真這麽幹了。那楊衛帆心理得受到多少煎熬,以後又該怎麽過日子?
或許他将會永遠活在莫須有的屈辱和猜忌中。
最後,盡管以他的立場,如果面對這種情況那是絕對不肯姑息。
可就憑楊衛帆現在這麽痛苦,就證明他對周曼娜還是有感情的。
他畢竟不是楊衛帆,他不能,也沒有權力蹿騰哥們兒去毀掉婚姻。
因爲他根本無法衡量哪一種傷害對楊衛帆的打擊最大。
甚至對于周曼娜,他也是有一些可惜和哀歎的,因爲她畢竟幫過他不少的忙……
總之,難啊。周曼娜的任性胡爲,扔下了一道讓人痛徹心扉的難題。
而這就是真實生活的複雜性。
這一切都隻能靠楊衛帆自己做出選擇。
作爲朋友,作爲哥們兒,他和陳力泉能做到的,就隻是拍着楊衛帆的肩膀,認認真真地聽着他說着,心懷同情地陪着他喝着。
做接受負面信息的“垃圾桶”。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