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學期開學才将将倆月,這小子就惹了禍,把老師給招家裏來了。
當然,他的班主任還是顧淩烨。
也正是因此,這位和洪家關系匪淺、又心軟的顧老師,反倒不像來告狀,倒像是被洪鈞給忽悠來專門求情的。
在洪衍争和徐曼麗的面前,她先鋪墊了老半天。
一是說洪鈞怎麽怎麽聰明,可惜就是老用不對地方。
二是說了許多怎樣正确教育孩子的話,第三這才把洪鈞在學校幹的事兒給說了。
而且臨走時候,還一再囑咐千萬别打孩子。
直到聽到了洪衍争兩口子親口保證,她這才安心的離去。
由此也就可知,洪鈞這事兒幹的有多麽出圈兒了。
怎麽回事啊?
嘿,說出來都邪門,敢情洪鈞這小子在學校裏居然做上生意了。
這件事是開學後,由一個和洪鈞要好的男同學引起來的。
這個洪鈞的小哥們将一把塑料手槍帶到了學校裏。
别看這種槍隻是一個塑料薄片,簡陋無比。
不過它有趣的地方在于能發射猴皮筋,而且勁兒還不小,滿可以打個七八米遠。
課間裏,這個男同學用手槍遠遠射倒了自己立在講台上的課本,大出風頭。
招得許多班裏的男生都過來湊熱鬧,要求試玩。
洪鈞也挺感興趣,放學後還愛不釋手。
他就跟這男同學打聽槍是哪兒買的,多少錢,說自己也想買一把。
沒想到他的小哥們兒面顯難色,說價格倒不貴,是兩毛,但賣這槍的地兒卻挺遠。
這是他暑假跟着父母去陶然亭橋南“四路通”的親戚家串門,在附近的一個雜貨店裏發現的新産品。
要想買那就得跑趟遠路,差不多都出城了。
洪鈞當然明白這小子犯懶,更不願白白搭進車錢去。
他想了想就說,如果這小子願意帶路,除了車費由自己來出,還可以請他吃根奶油冰棍。
另外,自己要買到了槍,明天他們倆就可以玩兒追擊戰了。
就這樣憑着利誘,果然成功挑起了這小子的積極性。
洪鈞也就如願以償,成了學校裏第二個擁有這種武器的人。
但這事兒到這兒才剛剛要進入正題。
由于此後他們倆一下課,就當着同學們的面兒,你躲我藏、你追我趕地互相射擊。
這種情趣盎然場面很快便感染了越來越多的人。
先是一兩個,然後是班上越來越多的同學掏出了他們的零花錢。
請求這兩位八十年代“吃雞遊戲”的創始人,能爲他們代購這種“軍火”。
雖然洪鈞那個小哥們本能的想要加以拒絕,可從第一個人遞過捏着錢的手開始,洪鈞的家族基因就開始發揮作用了。
由于曾無意中聽到了洪祿承跟洪衍武讨論“渠道”的那些話。
此情此景下,洪鈞靈犀頓開,突然就領悟了“賺快錢”的竅門。
這樣一來,他不但當場就阻止了哥們冒傻氣,極爲痛快的一口答應下來。
而且還自然的把“軍火”報價擡高到了四毛錢。
他不怕别人對這個報價産生質疑。
因爲他不但心知肚明獨家進貨渠道的意義,也很容易就能提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比如說這個報價裏首先就包括遙遠路程的車費。
而且因爲目的地臨近郊區,他是不會一個人去的,至少得有個伴兒。
還有,如果路上渴了怎麽辦?即使兩人吃一根冰棍,也不應該他們自己掏這個錢。
最後再說說時間問題。
如果他回家晚了,被家長追究又該怎麽辦?屁股是要承擔皮肉之苦的。
更何況老師說得多好啊,“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他們的時間當然值得金子。
洪鈞給出的理由很充分,以這個年代十歲兒童的智商論,沒人能挑出有什麽不對,于是價格也就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可實質上呢,洪鈞和他的哥們兒卻是說歸說,做歸做。
他們的采購行動,每次都會用蹭車和喝自來水的辦法壓縮成本,以保障利潤的最大化。
甚至由于洪鈞無師自通的精明,他們與“軍火商店”還談妥了三把槍五毛錢的批發價格,使得利潤又悄然增長了一塊。
這樣等到他們成功武裝了班裏三分之二同學,甚至都帶上了女兵的時候。
兩個人不僅已經左右手各持一槍,而且也各落下了五塊錢的收益。
這個數字沒算錯,因爲有不少同學,都願意做和他們一樣的“雙槍英豪”。
但這還不算完,由于以身示範本就是最好的營銷方式。
那麽到十月份的時候,在他們的影響下,隔壁的兩個班也有意組成自己的“軍隊”,要與他們展開班級大戰。
那不用說,戰火的蔓延加劇了對軍火的需求,而且對外的價格那也肯定比内部要高。
五毛一把槍,沒幾個人嫌貴。
于是洪鈞和他的小哥們也就随行就市地幹起了“資敵”的勾當,大發“戰争橫财”。
再等到了十月底的時候,交戰範圍已經徹底包含了全年級五個班,發展成了年級大戰。
甚至還引來高年級的孩子蠢蠢欲動,想要效仿。
至于此時此刻,洪鈞及同夥人賺取的“不義之财”,已經突破了每人三十元大關。
這還是他們把一部分錢花在了五花八門的零食上,在奢侈享樂之後剩下的數目。
由此可知,他們這個“軍火商”當得有多麽滋潤了。
但就和任何其他僅能繁榮一時的投機生意一樣,洪鈞的偏門小生意也存在緻命的缺陷。
這不,就在校工把學生放學不回家,留在在學校槍戰,泛濫成災的情況,不得不向校長和教導主任彙報的時候,同樣也有幾個家長找到學校來提意見。
家長們所反映的情況,除了自己孩子回家時間越來越晚,他們還發現了孩子書包裏的玩具槍。
而且經審訊得知,這槍居然是孩子好幾天不吃早飯,才攢下錢買的。
再問孩子爲什麽買這個,說不買不行,全年級的學生都玩這個,還隻有從兩個學生的手裏才能買到。
就這樣,洪鈞及其同夥人如日中天的好日子,随後就因東窗事發,輕而易舉的灰飛煙滅了。
最終校方審訊完畢,不但要求他們按照統計出的槍支數字上繳一切非法所得,還得讓他們在學校廣播室向全校師生做廣播檢讨。
而在此之後才能根據認識錯誤的态度決定給什麽處分。
所以想想吧,自己的兒子出了這樣的事兒,盡管答應不打不罵,可洪衍争和徐曼麗如何能忍?又如何忍得了?
特别是洪衍争,事後越想越怒,簡直氣得發抖。
他向來活得堂堂正正,老教育别人“平不過水,直不過線”,自己的兒子倒七扭八歪,這不丢人丢大發了!
其實還别說他們了,就連孩子的爺爺奶奶知道了這件事後,都覺得洪鈞這次出格兒了,幹出的事兒太市儈,讓人實在看不上。
不但有辱門風,也會讓外人誤解,以爲洪家祖輩就是這樣重利忘義才發迹起來的。
于是洪家的溫度驟然而降,洪衍争不惜自食其言,也要晚上肉刑伺候這位史上最年輕的“軍火大亨”不可。
而洪祿承和王蘊琳任其施暴,狠心撒手不管,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饒是洪鈞伎倆用盡,把顧淩烨推出來代爲說項,還專爲給他的爹媽留一個情緒緩沖時間,特意耗到天黑才回家,都純屬自作聰明。
這用當年時髦的話來說,叫今夜必有暴風雪。
躲是躲不過去的,終歸也沒能逃過這頓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