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伴随知青返城高峰的到來,也就很快出現了一次全國範圍的結婚登記高峰。
據資料顯示,以京城爲例,1981年本市登記結婚的對數有198858對,對比1977 年的69679對,增加了1.5倍。
而1982 年,是 134 934對。
這個數目雖有下降,但仍是1977年的近2倍,等于平均每萬人就有将近二百對人組成小家庭。
由此可知,這個時期,大齡男女們争先恐後“脫單”的情況有多麽熱鬧。
不能不感歎一句,那可真是廚子和木匠的黃金年代啊。
隻不過這種熱鬧的背後,也帶有倉促和妥協。
鑒于當時适婚男女嚴重缺乏對異性的了解,但許多人的年齡卻已經超過或接近三十歲。
而且老百姓的思想意識裏,也仍舊把婚姻視爲社會傳統的需要,“傳宗接代”的意識是絕對的主流。
那麽從實際來說,哪怕是号召戀愛自由,早已沒了包辦婚姻的新時代。
但現實中的結合,風花雪月所占比重仍舊不多。
而以父母長輩看法爲出發點的變相包辦卻不在少數。
這就叫沒辦法,大家既沒時間,也沒經驗。哪兒還談得上兩情相悅啊?
隻要人長相還過得去,感覺不是壞人,接觸一段時間不反感也就行了。
最要緊的,都交給父母去判斷。
老人的事兒可就多了。
得搞清楚對方單位是全民的還是集體的?什麽職務?什麽工種?什麽住房?得沒得什麽大病?家裏有無要贍養的老人?抽不抽煙?喝不喝酒?念過初中還是高中?脾氣溫順還是暴躁?甚至包括走路姿勢是不是八字腳,兩條腿是否一般長。
說白了,能否“搭幫過日子”,才是他們在乎的中心内容。
于是這一代人在默守爲伴幾十年,子孫滿堂之後,被子女問及當年自己的戀愛經過,往往都會給出“先結婚,後戀愛,在相濡以沫中培養出感情”的答案。
當然,隻要能白頭偕老,一樣殊途同歸,倒不失爲另一種幸福。
但不能不說,對兩個當事人而言,在年輕時邁出這一步的時候。
其實心裏是不太有底氣的,也多少都會有些遺憾和失落,以及對自我、對未來抱有懷疑。
完全可以說,他們是迫于社會環境和家庭的壓力,才會被動或主動的選擇了向客觀現狀妥協。
所以說,這個階段水清的累,還有一點是來自于這方面的煩惱,那就是自己家庭和周圍環境對她個人婚姻給予的莫大壓力。
其實找不找對象并不是事關生死的事,而且純屬是個人的私事兒。
水清呢,也不是不想找。
隻是她是個随緣的人,覺得現階段工作太忙,孩子又正是要人的時候。
沒必要苛求,想緩一緩再考慮這件事。
可這個年代就是不行。家裏父母要催促,周圍的“好心人”要幫襯,就連單位和街道也要幹涉。
這些人全都特别熱心地要爲單身男女介紹對象,熱心得就象上級給她們安排的任務,不完成無法交代似的。
反過來,你要不找,就說明你精神不正常,思想有問題,這樣的另類份子是不容于社會的。
這樣,水清也不能不随大流兒,隻能硬擠出時間和精力,來嘗試着尋找自己的另一半。
可問題是給水清介紹對象的這些人,總愛自作聰明地搞平衡。
她們自己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什麽魚找魚,蝦找蝦,鳳凰栖梧桐,草雞進窩棚。
而基于這個理論創造的天平,是把年齡、容貌、家庭、性格、職業、收入、知識、愛好,都列入其中,細細測量。
如一邊是将就,那另一邊就得變成湊合,總體份量永遠都應該對等才行。
比如說一位姑娘,臉上如有幾個麻子。她的對象恐怕得眼睛有點近視才好。
因爲麻子與近視眼不但恰好兩相抵銷,近視眼也容易忽略了麻子,成功率自然極高。
隻是可惜,這種算法雖然高明,也稱得上精密。但唯獨情感和情操是不會被計算在内的。
那麽這個天平對于水清而言,當然不準。
那些人介紹給她的見面對象,從一開始就走了闆,幾乎全是舅舅不親姥姥不愛的模樣。
稍微有點樣兒的,不是工作、家境太差,就是老氣橫秋的喪偶鳏夫。
當然,哪怕是這樣,水清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因爲她懂得一個人的美醜并不能隻看表面。哪怕是對方是臨時工,或是有小孩呢。
将心比心,隻要對方願意跟她一起好好照顧水曉影,兩個人又能志趣相投,彼此相知,對她而言,姻緣依然美滿。
但關鍵就是看心靈是需要時間的,她不急,人家急。人家不急,人家家裏還催得急。
而婚姻又事關一輩子幸福,絕對不能馬馬虎虎?哪怕就是都不急,也未必就能真合意。
于是好不容易能碰到兩個還過得去的,也很快吹燈拔蠟了。
像工會魏大姐給介紹了一個“第一機械廠”計劃處的副處長,雖然是喪偶,可對方才三十歲,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喜歡古詩和書法。
本來彼此相處的還不錯,水清很欣賞副處長的見識。
可當熟悉了以後,兩個人讨論婚後生活的規劃時,對方的功利和市儈卻暴露出來。
副處長居然爲了繼續升遷,要求她今後要學會交際、學會送禮,學會如何取悅領導們的家眷。
這種陰暗面是水清所不能想象的,于是果斷分手。
還有一個是部隊機關裏的連職軍官,他的“毛病”是工作上經常出差調研,婚後也要長期在外,聚少離多。
但他受部隊教育多年,有前途,有文化,模樣端正,作風也正派。
而且他很同情水曉影,也很敬佩水清的行爲,見了沒幾次,就赤誠地發出豪言壯語,要幫助水清照顧好水曉影。
本來倆人也談得不錯,應該是有希望走在一起的。
但偏偏這個軍官還是農村籍貫,寫家書回老家說明此事,卻遭到了思想封建保守的父母親人的堅決反對。
他們也知道水清可敬,但水清帶個孩子過門兒的事兒好說不好聽,都怕舌頭根子底下埋死人。
最後沒辦法,這件事也隻能作罷。
人大概都是這麽回事,能說到能想到,但很難堅持去做到。
而經曆過這兩件事,水清當然愈加疲憊不堪了。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她自己想清楚了。她決定給自己減負,再也不去看什麽對象。
因爲她終于知道别人背後議論她最多的話是“帶着個說不清楚的拖油瓶,年歲也不小了,能有人要就不錯了?還東挑西撿個什麽勁兒啊?”
所以哪怕她做的是無比正确的事,但在大多數人心目中,她幾乎就象破殼雞蛋一樣不值錢。
倒黴的是,如果連媒人也是這麽看,那麽自然不會把好的對象介紹給她。
不過好在她這個人既不願後悔也相當樂觀,反正這個樣了,那就繼續朝前走呗。
好的姻緣肯定不會一下子就能出現,那她便決定耐心等着,直到找到一個不但心靈美外表美,和自己真正情誼相通的男人。
她相信自己能找到,她相信緣分,相信這個世界,總有那麽一個人是懂她的,在默默的等着她、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