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保險箱裏都有什麽啊?
裏面有珠寶、手表、大洋錢、美金、軍隊獎章,還有一些文件,但是因爲保險箱不防水很多東西都被毀了。
像文件就徹底泡壞了,一個字也看不出來,一觸即爛,全成糨子了。
至于那厚厚兩摞紙币全是二十塊面值的美金。
這時候就得說人家大老美的紙質和印刷好了。居然沒什麽破損,但難點在于怎麽把一張張鈔票完整地分離出來,都粘連成坨兒了。
軍隊獎章嘛,各式各樣四五個,有的鏽了,有的還有點樣兒。
最完好的是一個最大個兒的,藍底色的“三民黨”徽,四周爲淺金色绶帶狀光芒,而且光芒分爲兩圈,一圈小一圈大,看着很牛的樣子。
隻是洪衍武不懂這玩意,真要想知道就裏,恐怕除了讓楊衛帆去問他老子再無他法。
手表呢,一共五塊,有兩塊是坤表。都是進口貨。因爲沒有防水功能,到底能不能重新具備計時的功效,還得去“亨得利”拆開來看看才能知曉。
但再怎麽說,這些東西都是機械件兒,表殼也有可能是金的,總有些保存價值,不算徹底的廢物。
珠寶算相對完美的。除了串珍珠項鏈算是被髒水給毀到家了,變成了烏突突的顔色,毫無光澤以外。其他的幾樣東西,用牙膏沾點肥皂水很快就清潔出來了。
幾條金項鏈、一個鑽石戒指,一個祖母綠戒指,還有藍寶石胸花,都沒什麽實質損傷。
要說最完好無缺的還是大洋錢,整整二百袁大頭,拿堿水泡了泡,再拿牙刷一刷,所有氧化髒色就全去掉了,那叫一锃光瓦亮啊。
陳力泉拿在手裏掂掂,很有點當地主老财的感受。
而洪衍武則學着電影裏鏡頭,用力吹了一口氣,然後把大洋放在了耳邊。别說還真能感受到“嗡嗡”的震動。
對了,還有更來勁的呢!那個紮了洪衍武腳丫子的簪子,這玩意他也随後拿去給母親看過了。
沒想到不但真是金的。而且又是一個莫名的驚喜。王蘊琳居然說那玩意應該叫“禅杖金發簪”,是屬于明代的帝後服飾。
不過對于這些東西爲什麽是在筒子河裏泡着的?這個問題洪衍武可沒敢跟母親進行交流。
因爲一是他了解父母的道德标準,他們要知道怎麽回事,絕對不會讓他把東西留在自己手裏。二來他憑着手裏掌握的這些線索來判斷,多少心裏也已經有了個譜兒。
要說單憑發現地點是故宮護城河,發現的東西是明代帝後之物這兩點來說,确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這是明代的遺留物。
但要仔細想一想,清代和近代以來不可能沒清過河泥,這種判斷就顯得不現實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這件東西是據上次清河泥之後,被人扔進河裏的。
何況水裏還有那麽多好東西,很大可能都是同一時期沉入河裏的。
再加上那個小保險箱裏發現的物件,再考慮到那段兒筒子河地處偏僻環境特性,和“運動”十年的曆史背景。
于一步步推導下來,這些東西的來曆也就呼之欲出了。
作爲經曆過這個瘋狂的年代的當代人,洪衍武當然很清楚“破四舊”時期的具體情況。從乍一開始,文物古董就成了革命重點,曆史的動蕩給所有寶貝帶來了滅頂之災。
不但許多人深更半夜偷偷自焚古舊字畫,很多珍貴瓷器也被主人親手砸爛,或是被丢掉。洪衍武還記得兒時父母焚燒家裏照片、字畫的一幕,那欲哭無淚的樣子他至今難忘。
所以說最大的可能性,這些東西就是1966年,被許多人“自覺”丢棄入河的,以借此處理首尾,逃避禍患,求得平安。
至于爲什麽至今都沒有人去嘗試撈出,一是時日太久,不少扔東西的人都離世了。二來肯做出如此行爲的人,也早就受夠了爲物所累的滋味。再加上如今古玩字畫仍舊行情低迷,也就沒有人對這些東西念念不忘了。
對洪衍武的分析,陳力泉聽了也是大爲贊同。不過他更關心的倒是下面該怎麽辦?
洪衍武對自己哥們沒什麽好隐瞞的,眼睛一閃,坦誠地承認了自己貪心。
“當然得繼續撈了。泉子,這是老天爺給的。不知道河底下還有多少奇珍異寶呢,咱不要還不是傻子嗎?關鍵就是一定保密,否則讓人知道了,咱倆就沒有袁大頭了,隻能成冤大頭了。上頭頂多給你個小錦旗。”
陳力泉沒什麽意見,隻是表達了擔心。
“小武,這能瞞得住嗎?咱倆就光天化日之下往外撈啊?讓人看見怎麽辦?還有那仨孩子……”
洪衍武考慮得像往常一樣周全。
“咱們肯定不能就這麽去撈啊。準備是必須要做的。我大概想了一下,這事兒就咱倆人自己幹。每天下午臨黑過去,裝作釣魚網蝦,一直能幹到晚上九點呢。那經過的人少,不會有人太留意。”
“拉東西得有車,咱倆弄輛三輪,再買些個小号的醬菜缸放車上當掩護。東西撈完了塞缸裏,再罩上層雨布,誰看得見?每天拉走先存宋家在商業局宿舍大院的那個三居室去。最後一塊統一清理。”
“至于仨孩子,問題不大,水曉影還是個奶娃娃,什麽也不懂。丁玲兒也沒什麽好奇心,我上岸時候,她離保險箱遠遠的,看也不看一樣,估計就沒當回事。唯獨有好奇心的就是洪鈞那小子,好在他還算聽話,我說什麽他就信什麽。編個瞎話說裏面就是些爛紙,不讓他以後再提這事就完了。”
“要是萬一真露了也沒關系。這也不是偷不是搶的,河裏的東西又沒數兒。頂多交上些東西就完了,誰也不知道咱們真正撈出來多少,你說對不對……”
既如此,陳力泉也沒什麽可說的了。隻是頗有一些感觸不吐不快。
“小武,我覺得你也真夠邪門的。自打咱們解教回京城,你弄錢的法子就層出不窮,那些招兒都神了,而且好多寶貝還老追着你跑。哎,說實話,我現在都不敢算你有多少錢,也不敢想你養活了多少人。就沖這個,我覺得你沒準還真是财神爺轉世,屬于摔個屁墩兒都能撿個金元寶的。有機會,我非得找個能掐會算的給你來上一卦不可。”
洪衍武因此也不免有些志得意滿,叼着煙卷一拍桌子。
“泉子,你這話深深把我給鞭策了,真的,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泉子也。我也覺得吧,我這輩子永遠都不會缺錢了。而且目前人生裏最得意的事兒,就是成功解決了一大批流氓的就業問題,也算造福社會了。當然,還是那句話,無論有多少錢,那也是咱倆人的。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千萬不要試圖學我。因爲我就是個傳說,你讓我重來,我自己都學不像自己。”
這話一嘚瑟完,屋裏倆人再也克制不住了,互相對着哈哈大笑起來。
一不留神,桌上的大洋錢還被洪衍武碰掉了幾塊,叮當作響,動聽悅耳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