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張寶成去找宋國甫的時候就不太順,偏偏趕上宋國甫今天帶隊去街頭“執法”了。直到中午一點才收隊回來。
再等到宋國甫弄清了什麽事兒,通知宋局長。宋局長再打電話找到“北極熊”的廠長楊佑維時。那已經不知道繞了幾個彎子了,時間都快下午三點了。
而洪衍武和陳力泉早被送進局子去了,此時此刻,要再想讓楊廠長幹預此事,黃瓜菜都涼了。
事實上,連楊廠長自己這兒,心裏還忍不住爲這事兒鬧氣呢。
因爲他從局裏回來才知道,今天上午趁他不在的時候,這件事居然在黨委會上,就被廠書記郭本立給拍闆了。
據人事科長的私下彙報,大約正是因爲郭書記從保衛科那兒知道了洪衍武和陳力泉是楊廠長的門路給弄進來的,才會同意送派出所的。
要說唯一曾有過的轉機,是工會主席魏大姐的意見。她表示家醜不可外揚,希望能盡量在廠裏内部解決。
可保安科長又說,他手下負責查這事兒的人,有一個是“一輕局”黃處長的侄子。這事兒恐怕紙裏包不住火。
這樣郭書記也就徹底沒了顧慮,斷然下令了。甚至之後,他還趁機用“失察大意”和“管理無方”的罪名,發作了人事科長和行政科長一通。
說白了,這裏面也有廠内權力角逐的因素存在。郭書記就是要故意落楊廠長的臉啊。
想想看,一個領導,連自己弄進來的人都沒法保住,能不掉威信嗎?
如此一來再看水清那邊,她聽了張寶成的話跑到洪家去報信,就真的很有必要、很及時了。
洪祿承和王蘊琳知道了真實情況,着急當然是着急的。可他們不是一般人,見多識廣又有決斷。
洪祿承馬上就想出了該怎麽解決問題。起身就去西院,給區政府檔案科上班的二兒子打電話去了。
在電話裏把水清轉述的情況與洪衍文說清楚之後,老爺子就撂下一句話。
“‘北極熊’廠子就在重文區,許秉權不是管商業口的嗎?你可得救你弟弟。”
洪衍文明白父親的意思,他不敢怠慢啊,立刻上樓遵從父命去敲了許秉權的辦公室門。
而作爲洪衍文未來的嶽父,許秉權也斷不能袖手旁邊。他考慮了考慮,随後就打了電話,找人托付了一下。
不過他真不虧官場的老油子,既想幫忙解決問題,又不願露面太張揚。随後跟洪衍文是這麽交代的。
他說“北極熊”雖然是重文區的廠子,可管理權是“一輕局”的。他要就爲這麽點事兒,就找局裏的人跟廠裏辦交涉,動靜太大,影響不好。基層領導也會有意見。
廠子不是要把人交派出所嗎?那正好,重文分局是區政府下屬。不如坐等他們送上門來再解決問題。
他已經拜托了分局的一個副局長,會跟下面派出所打招呼的。
至于廠裏要是沒把人送派出所呢,那也是好事。同樣說明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了。
總之,這事得先弄清了具體情況,再看看下一步怎麽辦。
就是這麽雞賊,這可真是刀切豆腐兩面光了。
不過再怎麽說,反正洪衍武和陳力泉肯定不會落個牢獄之災了。這樣洪衍文謝了許秉權,跟父親回話之後,洪家人先就安心了。
所以洪衍武和陳力泉的切身遭遇是這樣的。
早上十點左右,他們倆确實跟犯人一樣被保衛科科長帶隊,押送到“永外派出所”了。然後幾個民警就按規矩先讓倆人牆角蹲着去了。
結果等到保衛科科長跟民警把情況說明白後,人剛走才半個多小時。洪衍武和陳力泉就因爲重文分局打來的一個電話,被所長“提”到了辦公室。
而随後讓領着他們的民警大跌眼鏡的。是所長待這他們倆的态度。
那簡直和顔悅色極了,案情一句沒談,還勸他們倆不要擔心,說下午分局會專門派人來處理這件事。跟着香煙茶水伺候,中午還管了一頓派出所的午飯。
這種反差可距離原本的想象太大了,民警們都私下談論這倆小子到底什麽來頭。
更有意思的是,實際上洪衍武和陳力泉對這種安排還都誤會了。
因爲昨天半夜三更,從平房頂上溜出來的洪衍武,用廠辦的電話真跟楊衛帆聯系上了。
睡眼朦胧中,楊衛帆的脾氣能好得了嗎?聽洪衍武說了情況非常生氣。馬上就答應找關系替他們平事兒。
洪衍武就問楊衛帆打算怎麽辦。
楊衛帆說他父親好像有個部下就在“輕工業部”當官兒。部管局,局管企業。部裏下一道命令,辦這點事兒還不是小菜一碟?
洪衍武聽了馬上反對,說級别差太多了,從部到廠隔得太遠,根本沒法直接對話。
這就跟高官對縣長似的,必須經過中間的環節。你繞這麽大彎子辦這點事,那得耗幾天啊?這不成了拿大錘殺雞的笑話嘛。不行不行。
迷迷糊糊中,楊衛帆腦子真不大清醒,就反問洪衍武想怎麽辦。
而洪衍武的意見是和許秉權不謀而合,他說最好能找着“重文分局”的關系,等保衛科真把他們誇送了派出所,那就好辦了。
因爲既然保衛科能冤枉他們,那公安系統就能證明他們的清白無辜。甚至反過來還得批評保衛科。讓廠裏爲差點造成冤假錯案,追究他們渎職的責任才是。
楊衛帆實在困極了,趕緊說“是是是”。這樣就把事兒給定下來了。
随後呢,洪衍武又把這個情況隔着窗戶告訴了陳力泉,倆人各自踏踏實實睡了一覺,今天就專門等着救兵到來呢。
這種情況下,他們就自然而然地以爲派出所這邊的變化,都是楊衛帆使的勁了。
可實際上呢,楊衛帆卻掉了鏈子。他昨天實在太累了也太困了,又是大半夜睡得正香被吵起來的,頭疼欲裂下巴不得趕緊回床睡覺,做出的反應都很草率。
這就導緻今兒睡醒之後,這位大爺竟然把半夜的電話誤以爲是做夢,給扔在腦後邊了。
直到中午他跟周曼娜一起吃飯,周曼娜問他昨天大半夜接的電話到底什麽事兒。他這才猛然一下意識到自己恐怕把要事給耽擱了。開始着急忙慌地想轍補救。
可下面該怎麽辦,他又犯糊塗了。因爲昨天晚上的對話,實在算不上記憶深刻。
他就大概記着開始說的一些事了。
好像是洪衍武和陳力泉在廠裏挨擠兌了,有人利用權力整他們。而且洪衍武不讓找輕工業部的關系。似乎是怕太繞彎子來不及。
至于其他怎麽說的,最後又怎麽具體定下來的,他全忘了個一幹二淨。
那他還能不急嗎?臉色大變下,連飯也吃不下了。
周曼娜肯定見不得丈夫着急啊,看他反應不對,問到底怎麽回事。
等知道了情況之後,她倒樂了。
“你和他們還真不虧是朋友。一邊倒黴到家,一邊糊塗到家。嗨,别着急,就這麽點事兒,耽誤個一天半天也不會出人命的。不就是‘北極熊食品廠’嘛。我知道,‘總後’老找他們做罐頭。哎,也巧了。我想起個事兒來,你看這樣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