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洪衍武第二天把消息告訴洪衍文的時候,滞留在京城已經兩天的洪衍文簡直大喜過望。那完全是一種久旱逢甘霖、絕處又逢生的心境。
爲表示感謝,他就把許崇娅叫了出來,倆人感恩戴德地請洪衍武吃了一頓飯。
跟着這天晚上,洪衍文又聽從洪衍武的話,跑去醫院替了洪衍争的班兒,照顧了洪祿承一宿。于是就此,父子和睦如初。
而這既讓洪家上下的心情完全安定下來。許崇娅也宛如吃了顆定心丸,把好消息告訴了自己的父母。
要說許秉權不虧在官場裏曆練出來了,這個靠“左”起家的“打虎隊長”,如今也掌握了“右”的竅門。他馬上意識到洪祿承住院這件事恰恰是個最好的和解機會。
腦子一轉,他索性叫洪衍文多請了兩天假。自己悉心準備了一番,很快就帶着老婆、女兒一起去醫院看望洪祿承。
他這番盤算打得好啊。帶着豐厚的禮物不說,由洪衍文引領着他們進去,而且當面還讓醫院給洪祿承換了間單身病房。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公共場合之下,他們一家如此殷勤備至地示好。哪怕脾氣再大的人,也不好當面落他的面子,給他沒趣兒的。
果不其然,洪祿承這麽在乎體面的人,一句難聽的也說不出口,隻能淡淡的謝了幾句。
這樣等到一搬進單身病房,兩家人也就着私密空間,順便商量起兒女的婚事來。
首先得定日子。
冬天是不合适的,天冷是一條,主要洪祿承手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啊,怎麽得養好了傷再辦呢。那麽春光明媚的“五一”,就成了不二之選。
其次是房子。
這點上許秉權很主動,不但說小兩口單元房的事兒由他來解決。洪衍文調回京的事兒,也大包大攬在身上。
那麽順理成章,小兩口的穿用、家具、電器就都由洪家包圓了。
至于最後一條,婚宴該怎麽辦?洪家還得征求一下許家的意見。
沒想到這點上許秉權和于婉芬也很好說話,隻說回頭統計一下這邊親戚朋友的名單,全都交由洪家做主就好,不用太鋪張。
就這樣,這件讓兩家人都頭疼,糾纏了不下半年的煩心事,終于以此方式得到了比較妥善的解決。還真的就像《廬山戀》這部電影裏演的一樣,有了一個比較圓滿的結局。
隻是有一樣啊,電影的表現内容距離現實生活還是有差距的。洪衍文和許崇娅的婚事雖然定下來了,卻不能像童話故事的結局,僅說一句“他們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算完了。
婚禮事項具體該怎麽籌備,怎麽辦理,後面麻煩的事兒還多着呢,那得一條條逐一落實。
況且倆家人雖然表面上看着是和和氣氣,有商有量,但未見得真就這麽表裏如一。畢竟是兩個價值取向、生活方式截然相反的兩個家庭。誰背後還不都得有點自己的想法啊?
比如說許家這邊兒,私下裏就藏着不少機鋒呢。
于婉芬找個沒事兒的時候,把她覺着要緊的地方,都跟許崇娅一一做了交代。就怕這個姑娘犯傻吃虧。
要說這他們這兩口子還真是會替自家打算。
先說時間上,他們之所以欣然同意“五一”。其實也是爲了時間多留出一些給洪家準備東西,這樣男方就沒了“時間來不及”做敷衍的借口。
唯獨可慮的是,洪家可能會以找不着票證的借口想少花錢。
但這沒關系。許家自會弄來一切家電和家具的票證,好心好意“幫”洪家一把,絕對不會讓洪家“爲難”。
其次洪家有錢沒權,房子和調動的事兒肯定是沒有辦法的。既然許家注定要幫忙,那不如索性大方點。
最關鍵的,還是有了房子,女兒就不用和公公婆婆一起住,可免了日常生活的拘束和勞累。而且房子要弄大點,自家體面不說,洪家爲了填滿,置辦的東西也就多啊。
至于婚宴,許家表面上雖然沒提什麽條件,但也絕不會讓洪家省了,真的從儉。
因爲到時候許家的名單至少也得七八桌人。就沖這個,洪家就是想在家裏辦流水席也不可能。那必須得搬到大館子去,才鋪張得開呢。
聽完了母親替自己打的算盤,許崇娅都楞了。老半天才驚呼出聲。“哎喲,您和我爸呀,可真夠能算計的。”
于婉芬則面有得色地說,“哼,你懂什麽呀,洪家雖說富裕,可衍文下面還有弟弟妹妹呢,這時候不要什麽時候要?我們要不替你想想還行?也就你這傻丫頭,什麽都不想。我看,連農村小媳婦都比你有心眼。”
許崇娅當然不服氣了。一撇嘴,“得了吧。我也挺有心眼的。”
事實證明,許崇娅的“心眼”确實不少。至少在情商方面,她比她的父母高多了,想的也更長遠。
比如她雖然感謝父母替她的着想,自己也确實喜歡好東西,但她更愛的是洪衍文這個人。
她心裏明白,和洪衍文走到了現在這步不容易,若真爲這些物質要求讓婆家不高興,那不是本末倒置的傻事嗎?
辦完喜事還過不過日子了?以後怎麽辦呢?再怎麽說,那是洪衍文的父母。何況許家又對不起人家過。她可不想一輩子面對洪家人,永遠擡不起頭來。
所以呢,家裏人給找來了各種票據後,許崇娅雖然轉交給洪衍文了。實際上卻不是按母親的意思出牌的。
她直接就表示不用全辦,說她的父母雖然想要她過得體面,可還得量力而行。千萬别讓洪家老人爲難。她甚至還把自己的積蓄三百塊錢拿給了洪衍文。
洪衍文當然受感動了,可他沒接這錢,反倒說,“咱倆想到一塊兒去了。不過實話告訴你吧,我平時除了買書也不怎麽花錢,手裏有兩千多塊呢。其實咱們完全可以自己辦,家裏既不用爲難,我也不會委屈你的。”
這可是許崇娅沒能想到的驚喜,她馬上就興奮了。
“那咱們買一台彩電吧。我爸能弄來彩電票也挺不容易的。貴是貴了點,可要買黑白的不早晚還得換彩電嗎?反倒白白花了錢。”
對這一條洪衍文倒有點猶豫了。不是怕别的,是他覺得自己爸媽還沒看上彩電呢,他們先享受上了有點不合适。
可想拒絕吧,又開不了口。因爲這不但是許崇娅跟他提的第一個物質要求。而且她随後還補充了一句。“我就是離不開電視,其他的電器我都可以不要,好不好嗎?”
沒轍,在許崇娅無比期盼的眼神裏。洪衍文實在說不出個“不”字,也隻能硬着頭皮先答應。自己再慢慢琢磨該怎麽跟父母提這件事了。
可實際上他也是瞎心虛,瞎操心,純屬多餘。因爲這個所謂難題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