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人有當時人的看法,就社會普遍觀念而言,像許崇娅這樣以對象的名義多次去房山縣教育局找洪衍文,她還在那兒過了夜,這種影響是無法挽回的。
按通俗的說法就是确鑿無疑地跟人家定下了名分,闆上釘釘了。
所以許秉權氣歸氣,盡管他臭罵了許崇娅一頓,大發了一通雷霆,并随後把女兒關在了房間裏,甚至打算連飯也不給她吃了。
可等抽着煙一冷靜下來,他就滿身疲勞地癱軟在了沙發上。連火也懶得發了,隻是由衷地哀歎了一聲。
“完了,你嬌慣的好女兒啊。我們完了。”
嘴裏還在抱怨“女兒犯傻”的于婉芬仍未明白他的意思。“怎麽就完了?”
“唉!自然完了。崇娅已在捏在洪家手裏了,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将女兒嫁給那小子。”
于婉芬登時瞪大了眼睛。
“嫁給他?沒門兒。你擔心什麽?崇娅不是說了嘛,他們兩個人根本沒有什麽,也就是拉拉手。去房山都是她自己住招待所。”
“你懂什麽?你的想法太簡單,她的話要能信,就不會出這樣的事兒來了。”
先駁了一句,許秉權跟着又有些頹喪地答道,“何況你别忘了,那個小子是有單身宿舍的,他們倆白天都是在那兒待着的,那要想發生什麽太容易了。“
于婉芬一聽臉也白了,“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不行,我得再去好好問問。這個臭丫頭,要真敢幹出這麽丢人的事兒來,我……我就把她趕出去……”
“你坐下!”許秉權趕緊一聲吼,把老婆喝住了。“你糊塗啊!趕她出去?她就能自己去找那小子。”
于婉芬氣咻咻地發狠。“她敢!我還得找那小子算賬呢!要是生米煮成了熟飯,那小子就是流氓!我找公安去,送他進局子。”
可盡管許秉權同樣心頭火起,但他作爲一個注重實際的人,卻不能不替妻子分析清楚眼前的局面。
“你清醒點好不好,是咱們的寶貝女兒自己大老遠送上門去的。耍流氓?崇娅自己都不承認,你又該怎麽解釋?最關鍵是咱們的身份不比普通人,事情鬧大,咱們的臉面又怎麽辦?你難道想讓人家看笑話?難道咱們以後不出門見人了?”
“這……”于婉芬也一下萎靡了,随後頗不甘心地念叨,“那……那就不興沒事嘛……如果你就是多慮了呢……”
對此,許秉權也凄然地做出了總結。
“那也沒用,虧是吃定了。你别忘了,那小子住的是教育局的宿舍。這都落在别人眼裏了。教育局那幫人肯定不會把他們想的那麽單純。想想看,相好了這麽久,每個月都過來單獨相處,要說沒那層關系,跟誰說誰信啊。所以說這事兒要不成,那女兒的名聲可就全毀了,傳到京城怎麽辦?丢不起人,見不得人,那就沒人要了,除非找二婚的。反過來男的就好得多。你說還能有什麽萬全之計,隻能嫁給他了……”
頓了一頓,許秉權狠狠地揉起了腦門。那樣子簡直有些痛不欲生了。
“這一手玩的漂亮,沒辦法了。那小子可是洪家的人,要真是居心叵測故意犯壞,撂咱們一家夥報複,那後果就真嚴重了。你以爲,難道我就願意向他們低頭嗎,我是最不甘心的呀……我怎麽就生了這麽個女兒啊……”
話到這兒,不經意間,手縫中的煙又燒到了手指,燙得他頓時狼狽不堪地把煙頭甩脫。
那真是說不出的膩味,難言的憋屈啊。
要說實話,事情的真實情況當然和許秉權夫婦想象的不一樣。
因爲洪衍文和許崇娅的戀愛不但是真心的,而且他們約會所能達到的尺度,也仍舊理智地克制在表面親熱的程度。
像過去在京城的時候,洪衍文忍不住想要摟,許崇娅都不叫摟。因爲談不成不能讓摟。
等到如今往房山開始跑了,她自己找上門來了,這才肯在洪衍文的單身宿舍裏讓他摟摟,親親,就這樣。
爲什麽?不是不想,是真不敢啊,怕懷孕。
懷孕那怎麽辦啊,臉往哪兒擱啊?
當時一般人也不懂什麽措施,沒人告訴啊,根本就沒接觸過這方面信息,不懂。
而且害怕的還不光是許崇娅,即使洪衍文是男的,他也一樣怕。萬一懷孕怎麽辦,紙裏就徹底包不住火了,那不把事情鬧大了?
确實有鬧大的啊,都沒好結果。哪怕最後大事化小躲過了追究,真結婚組成了家庭,兩個人也會讓人瞧不起。不但在單位連前途都沒了,還得連累家人也擡不起頭來。
但話說回來了。恰恰就是因爲當時社會上封建意識這麽嚴重,所造成的後果許家同樣是承擔不起。那麽投鼠忌器下,許秉權和于婉芬才會捏着鼻子,不得不認了這樁婚事。
有意思的是,這次他們再讓許崇娅把洪衍文叫到家裏來,态度可大不一樣了。
他們老兩口反倒十分着急,生怕洪衍文不認賬似的,一個勁的追着問他怎麽想的,逼着他表态後面該怎麽辦,那意思不要都不行了。
直到親耳聽見洪衍文滿口答應。說很快就會和家裏說這件事,而且無論怎樣都會娶許崇娅,這老兩口才算舒了一口氣。
而高興之餘,許秉權也馬上就許諾可以給洪衍文調動回京,還表示願意做東請客,想和洪衍文的父母坐下來好好聊聊,把過去的不愉快都翻過去。
這大概就是盡力表達誠意,給洪衍文多增加點動力,不想這件事再發生變故了。
所以整個過程給許崇娅臊得臉紅過耳,都擡不起頭來了。
送洪衍文走的時候,她就跟他說,“怎麽弄得像我倒貼也要賴上你似的,你以後可不許瞧不起我……”
洪衍文雖然淡淡一笑,什麽都沒說。但看着羞澀許崇娅,那已經是看妻子的眼神了。
就這樣,許家這頭兒竟然以一種極爲順利的驚喜方式讓兩個年輕人放了心。剩下的,他們隻要說服洪家人就能達成心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