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是他帶着“糖心兒”和陳力泉去看朋友,爲的是喝“大将”兒子蔣謝武的滿月酒,和參加“蝦爬子”和向紅的婚禮。
在那一次,他和“糖心兒”突破了關鍵性的一步。但也是在那個時候,“伸手來”回到了京城,把他的買賣折騰得不善。
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生活中有的時候就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巧合。
這次在他再去濱城的時候,總愛跟他搗蛋的命運似乎就看不得他的日子過的太順當似的,竟然又給他下了一個絆兒……
10月10日夜裏,就在洪衍武和“小百子”輪換着睜眼守夜,一絲不苟地看着他們身邊那個裝滿鈔票的兩個人造革手提包的時候。
遠在“青海德令哈農場”邊界的一條壕溝裏,已經藏匿了三天四夜的一個黑影,在皎潔的月光下閃現了出來。
這幾天,他是靠着驚人的毅力一直橫躺在這裏,才躲過搜捕。
勞教幹部們牽的那幾條兇猛的警犬至少沿着這一帶搜索過十次,每一次都僅差一點兒就發現了他。
這多虧他早有準備,帶着一兜子馬糞和羊糞撒在了自己身上,靠着這些污濁的東西,總算遮蓋着躲了過去。
本來按照計劃,他還打算再躺兩天的。但這裏晝夜溫差實在太大,人對水和糧食的需要超乎了他的想象。
這導緻他爲逃亡所準備的兩壺水和十個馍,都已經快消耗光了。他要不想餓死在荒無人煙的公路上,就不得不按原計劃爬出這條溝,提前上路。
幸好這一天搜捕他的人已經死心了,警犬沒有再來。他順順當當的走上了公路,然後用沿途拔下的野草揩淨身上的牲畜糞便。就開始竭盡全力地沿着公路遠方奔逃。
這條數十裏都可能遇不到一個人的公路通往西甯,如果他真能順利到達那裏,就可以從那裏再繼續向東方去。
東方,幾千裏之外,是京城!
“千裏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當他獨自一人頭頂着白茫茫的月亮,背負着深藍的夜空,快步行到天亮的時候,意想不到的運氣來了。
他居然發現自己身後能遠遠地看見一輛運貨卡車自西向東駛了過來。
于是他抓緊時間,躍下公路,然後把一大抱幹草堆在路中央,點着了火,用熊熊燃燒的火焰封了路。
其效率之高簡直超乎人的想象,如果當地的牧民看到,也都會爲止咋舌稱奇的。
這是因爲路邊的荒草都帶着倒刺兒,相當紮手,而且紮根在土裏,就是人拿着鐮刀也做不到像他這麽利索地割草。
但他就是做到了,他,身上有真功夫!
當然了,擁有這種能耐的他,不但能幹這個,也能靠一雙手輕而易舉地想弄死誰就弄死誰。
所以他根本就不擔心汽車上到底坐着幾個人,隻要這些人停車。毫無疑問,那立馬就是他碗兒裏的菜了。
這個攤上倒黴事兒的司機是個年輕小夥子。
本來他應該是和其他三個司機一起回西甯的。
可這次跑長途,碰巧撞見了他媳婦預産期快到的時候。所以送完了貨,他就一個人特着急地連夜往家趕,唯恐自己沒到家,老婆就生了。
卻沒想到,極其意外地碰到了這種情況。
罵了句粗話,年輕司機根本沒過腦子,就猛的在火堆前刹住車。
但是,一秒鍾以後他就後悔了。也不知從哪兒突然閃出一個人影,突然攀住開着玻璃的車門,一把就卡住了他的喉嚨。
這個人簡直就是鬼,渾身帶着腥臊惡臭。
而借着火光,司機看見了一張瘦削的臉,五官和眼神都透着殺人不眨眼的冰冷。
更可怕的是,當司機奮力用雙手像反抗的時候,這個人居然輕而易舉就掰斷了司機右手的大拇指,證明了他絕對真有殺人的決心和能力。
然後扔了句話,“你想活還是想死?”
就這樣,司機徹底成了馴服的綿羊,随後卡車就像喝醉了似的向西甯駛去。
當日下午,在距離西甯五裏地遠的荒灘,車最終停了下來。在命令下,司機被迫把車開進了荒灘深處。
此時,“德令哈農場”已被遠遠甩在五百公裏之外了。
當主宰者剝光司機的衣服,拿走一切錢物和食品以後,似乎開始猶豫該拿司機怎麽辦。
這時司機便苦苦哀求,說自己不想死,還想見未出生孩子一面。
所幸這個人被打動發了慈悲,他用車上的繩索把司機的手腳結結實實地捆住,給他的嘴裏塞了一把水果刀,然後用車上的工具捅破了所有的汽車輪胎後,吹了聲口哨,走了。
就是靠着嘴裏的這把小刀,司機耗盡了一個多小時終于脫離了繩索,然後赤裸着身體光着腳往西甯趕路。
當晚上九點,當他披着一件大衣被西甯的警察送到家,見到大肚子的妻子時,他再也控制不住地抽泣起來,淌下了成年之後的第一次淚水。
而與此同時,曾經劫持他的那個歹徒已經爬了上從西甯到京城栽滿旅客的火車。
要說這個年輕司機真的應該感到慶幸,是他一路上老老實實的順從和待産的老婆救了他的命。他永遠不會知道,在這一晚西甯到京城的這輛列車上又發生了什麽。
事實上,在這輛火車上,又出現了兩個更大的倒黴蛋。
就因爲那兩個人是“吃大輪”的小偷,而且剛剛得手。
深夜,在列車的颠簸聲中,大多數的旅客都東倒西歪地睡着了。但唯獨一些心裏有事兒的人沒有睡。
就比如說,那個劫持了司機的人,就一直眯縫着眼睛盯着他發現的兩個賊,并耐心地等待“黑吃黑”的下手的時機。
機會來到時列車已快到“銀川”了,車速逐漸緩慢下來。
倆個賊突然起身,直奔車廂的盡頭的廁所。大概是想“劈葉子”了,他就不動聲色地也跟了過去。
當兩個人才剛剛推開廁所的門,他立刻蹿過去一推。那倆小子甚至沒有來得及驚叫一聲,就被他撞進了廁所裏。
反抗是無效的,臭佛爺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
哪怕倆小子身上都帶着刮刀。可一個才剛掏出刀來,就被他抓住手腕,反握住這把刀插進了這小子的大腿。另一個手腕子也被他抓住了,用力下造就了一個粉碎性骨折。
可這還不算,當他把兩個賊身上的所有财物取走之後。他還打開了廁所的窗戶。硬逼着他們挨個跳下去。
“爺爺,饒了我!”大腿受傷的小子死活不肯。
“祖宗,從這兒出去我們活不了!”手腕子折了的小子也告饒。
但他們所做根本是無用功。他爲了不留痕迹,影響自己的旅程,毫無憐憫之心。
“跳!不跳我把你們眼珠子挨個摳出來!”
沒辦法,兩個小子隻好可憐巴巴的照做。
隻是膽怯終是無法克服的。當第一個小子發出殺豬似的慘叫,被迫滾下了列車之後。第二個小子事到臨頭再也不敢跳車,十根手指死抓着窗戶不放。
而這時候他反倒笑了,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笑的事兒。
“你們倆要覺得冤,可以去京城找我。我叫申城隍……”
剛說完這句,他就突然用力把窗戶拉了下來!
随着“咣當”一響,那小子凄厲地尖叫着,迅速消失了。一瞬間,他甚至聽到了磕頭碰臉撞在車廂上的動靜。車窗上也留下了一抹腥紅的鮮血。
就這樣,三天以後,他終于到了京城。
那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
當步出京城站,望着故鄉車水馬龍的街景時,他的眼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