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大夫和護士不去報信顯然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們都不想繼續在醫院幹了。
而他們帶去的消息,造成的效果和影響當然也是相當轟動的。
正在神經内科主任辦公室裏的穆迪、楊衛國、楊衛疆,楊耀華的秘書韓山,和五六位專家大夫,一聽說發生了這種事,全體都急眼了。
再沒有半點耽擱,這十個人急匆匆地一起趕往特護病房。
沒想到臨到門前,一摸房間還被裏面上了鎖。
于是韓山急不可待立刻下令,讓門口的兩個警衛員撞開了病房的房門。
可房間裏面的情景又是什麽樣子呢?
那更讓這十個人差點把魂兒吓沒了。
敢情門一撞開,一股撲鼻的黃酒味兒和藥氣就撲鼻而來。
衆人再定睛一看,最裏面的病床上,楊耀華的氧氣管兒和輸液管兒,不但都已經被拔掉了。就連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敞開來。
同時胸腹間還插着亮晃晃的銀針,正由壽敬方俯在他的身上,專心緻志地運着針。
屋裏唯一的閑人是洪衍武。他面對闖進門來的警衛員,雙手抱頭,以一副人畜無害的無辜模樣,老老實實退倒了房間的一角。
但以身擋在病床前的楊衛帆就不一樣了,他竟然以一種最極端的方式來阻止旁人靠近。那就是用黑洞洞的槍口,直挺挺地對着破門而入的這些人。
“都别過來!站住!”
楊衛帆的臉色陰沉的,語氣是強橫的,眼神裏卻是無所畏懼和不顧一切。
他這副從未有過的瘋狂模樣,立刻就把他親媽的眼淚吓出來了。
穆迪帶着淚先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兒子,你這是做什麽呀?你怎麽這麽糊塗呀……”
楊衛國和楊衛疆卻同時怒氣勃勃地大叫。
“小六兒,你瘋了!快把槍放下!”
韓山也是同樣大驚。“小六兒,首長的身體可禁不住這麽折騰,你别胡來!我命令你,馬上放下槍,讓開!”
那兩個警衛員腦子有點直,聽到這一聲,還以爲領導下達了命令,下意識地就要往前沖。
卻不想他們才驟然一動,楊衛帆就真的扣動了扳機!
“趴”的一聲,就跟放了個脆爆竹似的。
衆目睽睽下,槍口燃起硝煙,子彈在地上擊出一道火花!
“啊!啊!呀……”衆人參差不齊地發出幾聲驚恐大叫,所有人全吓了一大跳!
特别是那最後面那幾個專家大夫,或擋臉,或扭身,或手臂亂晃,吓得腿都哆嗦了。
不爲别的,誰都清楚,跳彈誤傷那也夠人一嗆的!何況真受了傷,又有多麽冤枉呢?
這時誰都意識到楊衛帆恐怕是玩兒真的了,再沒人敢輕舉妄動!
兩個有點沖動的警衛員更是尴尬。
他們都知道,楊衛帆可是楊耀華的親兒子。所以他們也不知自己眼下是該拔槍相向,還是該馬上後退了。怎麽辦都似乎有點不對勁。
倒是秘書韓山不愧是老将軍的身邊人,還算有膽有識。
緊要時刻,他相當冷靜地讓有點不知所措的兩個警衛員迅速退出了房間,很及時地緩和了氣氛。跟着才又做出和顔悅色的态度來,試圖跟楊衛帆溝通。
“小六兒,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啊?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呢?你可别犯傻,真傷了人,可就不好辦了。快把槍先放下,好好跟韓叔叔談談好不好?”
楊衛帆不答,先扭頭看了一眼。見壽敬方沒受到影響,還在繼續行針,他這才安心地回過身來。
“韓叔叔,我現在可不能聽你們的。我得确保我父親診療結束才行。你們隻要不逼我,老老實實等着,事後我随你們處置。”
“兒子,你這是怎麽了?你受什麽刺激了?是不是有人給你吃什麽迷魂藥了……”
穆迪可深知眼前這一切的嚴重性。這裏不是一般地方,住的都是有級别的幹部,開槍的後果可不是一般嚴重。
不用問,出于母親的本能,她第一個念頭就想把楊衛帆往事兒外頭擇,她要盡量保住兒子的前程。
可沒想到她剛說了一句,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楊衛帆臉色一凜,卻直接把她的一片苦心給枉費了。
“媽,您這話就不對了,沒人蠱惑我。我的意見早也就跟您說過。這是我能爲父親做的唯一一件事了,您要能同意,我何苦出此下策?我在這兒聲明一點,今天發生的所有一切都是我自行其事。特别是這兩個給我父親診病的人,那都是我用槍脅迫來的。今天的事兒跟他們沒一點關系,一切責任由我來負!我不怕坐牢……”
“兒子,你……你怎麽能……你怎麽能……”
穆迪眼淚簌簌地往下流,心裏又急又氣,幾欲當場暈過去。
至于旁觀中的楊衛國和楊衛疆,心裏多少有點幸災樂禍。
他們差不多看明白了,怎麽也沒想到,本應該一條心的楊衛帆母子就因爲給楊耀華診病意見相左,竟能鬧成這個地步。
特别是這個一直被家庭邊緣化的“小六子”,他骨子裏竟然是個一點不怕把天捅個窟窿的青皮。
這下可好,他們自己内讧,惹出這麽大亂子,日後在分配财産的事兒上,必然顯得理虧。
隻是他們也不能光看熱鬧。
因爲楊衛帆畢竟是楊家的人,在這種地方鬧出這樣的場面,萬一剛才槍聲要驚吓别的首長又怎麽辦?
别忘了,他們的父親已經危在旦夕了,現在楊家就是紙老虎。事後真有人追究下來,他們弄不好也要吃瓜絡的。
何況在這件事的看法上,他們也是支持穆迪的。
他們的父親怎麽能冒險讓來曆不清的人診治?專家們就是治不好,可也能盡量延遲楊耀華的生命。
老爺子現在多拖一天,就能給他們多一些時間綢缪。人要真被楊衛帆給折騰沒了,那就是讓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昏招。
所以一念之間緩過神來,他們都不約而同開始指責幹涉。
楊衛疆說,“小六兒,我看是家裏把你慣得沒樣了。你竟然敢這麽無法無天!趕緊把槍放下,懸崖勒馬!否則誰也保不住你!”
楊衛國也說,“你個混小子,還别拿槍吓唬人!這裏都是你的親人,你要沖誰開槍啊?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跟我們耍混蛋,沒戲!告訴你,别逼我跟你動手啊……”
可沒想到楊衛帆冷冷一笑,他故技重施,用槍口竟又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而且還把擊錘給扳下來了。
“大哥,二姐,你們還别激我。是,咱們都姓楊,我沒法向你們開槍!可我敢向自己開槍!爸就在這兒看着呢,我當着他的面發誓,我保證說到做到!你們要不要試一試啊,就一步,你們就能拿走我的命!”
喝!真橫啊!楊衛國和楊衛疆一時無語。其實心虛的是他們,他們還真不敢硬來。
但這一下也把穆迪吓得徹底變了顔色。可憐天下父母心,她“噗通”一聲,竟真軟倒在了地上。
還好有那些專家在。那幾個白大褂的半老頭子和老太太,趕緊一起慌手慌腳地把穆迪扶了起來。
該掐仁中的掐仁中,該測脈搏的測脈搏,該聽心率的聽心率,一樣沒耽誤,倒是能很快确定人沒事。
不得不說,在這麽混亂的現場中,如今還能保持冷靜的也就是秘書韓山了。
他心知現在最關鍵的是大事化小,趕緊結束這份亂子。總之是不能讓事态惡化下去了。否則這事兒拖得時間越長,後面越不好交代。
于是他馬上借機打起了親情牌,想靠這個軟化楊衛帆的心智。
“小六兒啊,瞧把你媽氣的!我知道你請大夫來是爲你父親好,可你也不能這樣對待你的母親啊!你真把她氣出個好歹怎麽辦?還有,你必須清楚一點,你的父親可不僅是你的父親,他還是我們國家的高級幹部。他的一切,國家都要負責的。你要想爲他做什麽,得先通過組織……”
沒想到楊衛帆不耐煩地搖頭,根本不讓他說下去。
“行了,韓叔叔。我是對不起我媽,可正是因此,我就更得對得起我爸了。您也别跟我講什麽大道理,您說的都不切實際。我還通過組織?我親媽那兒我都通過不了,就别提通過組織了。還有我那幾個哥哥姐姐們呢?還有他們橫在中間呢?”
韓山繼續努力,采用辯證方法。
“你也知道通不過!那你就不想想,爲什麽通不過呢?難道你的親人們和組織都錯了不成?我們都在盡力挽救你的父親啊……”
楊衛帆的腦子可清醒得很,一點沒被繞進去。
“是,你們是都在盡力。可你們能挽救的了嗎?醫院專家組不是宣判我父親死刑了嘛!還是那句話,你們要是能讓我父親活,我何苦如此……”
這話說的是實話。隻不過實話也是最傷人的。
這一沒留神,就捅到了那些專家們的痛處。招得那些白大褂的老頭兒、老太太們也全不幹了。
“小夥子,醫學可不是萬能的。你得正視現實,你現在這樣于事無補,隻能讓病人增加痛苦……”
“年輕人,你怎麽能憑感情行事呢?科學是講究嚴謹性的,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我們一直是以誠實的态度對你的父親進行治療,一切診斷都是專家組共同作出判斷的,我們絕對的實事求是……”
“孩子,我們都在替你的父親想辦法呢。你這是病急亂投醫呀,這隻會把事情搞壞,使你父親的病情惡化……”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抗議,就跟捅了麻雀窩似的,那叫一個亂。把楊衛帆吵得頭暈腦脹,心下大爲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