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沒想到這小子還挺肥。這麽多錢也不知道他怎麽弄來的?還他媽藏在頂棚上?這世上有些人就是愛自作聰明啊,總喜歡把東西藏在自以爲隐秘的地方……”
“二頭”和“滾子”則紛紛捧臭腳。
一個說,“大兄弟,你是誰啊?京城第一神佛!他‘紅孩兒’再有本事,跟你比也就沒了。隻有他藏不了的東西,可沒有你找不着的地方!大概所有的老底子全被你卷了,爽利!”
另一個說,“師叔,您這手簡直是釜底抽薪啊。幹這麽一票,就跟偷了銀行似的,咱們可什麽仇都報了!今後咱還不想過什麽日子過什麽日子。您,您真稱得上是天下第一神偷!”
可唯獨“大眼燈”面上青紅不定,不但猶豫,還很有點畏懼。
“強子,你們太胡來了!電影院門口去折騰就沒必要,還掏了‘紅孩兒’和‘陳大棒槌’的老窩!你們惹他們,怎麽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啊?這錢太多了,瘆人呢。那‘紅孩兒’和‘陳大棒槌’可不是一般人物,真要讓他們知道,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不過他的這瓢涼水可不管用,“伸手來”壓根兒滿不在乎。
“哥,你就是杞人憂天。讓他們知道?他們哪兒知道去!不瞞你說,我入戶時,沒一個人看見,手指都刷上膠水了!我敢打包票,就連警察都查不出誰幹的。憑他們?兩個就會耍胳膊根兒的傻青!我呸!”
“二頭”和“滾子”也随聲附和。
一個說,“師父,你放心吧。到手這麽多錢,那咱們今後就到此爲止了。師叔說了,今後不會再去“首都電影院”跟他們叫勁了,那還怕什麽。”
另一個說,“就是,眼兒哥,這些錢,足可以保證咱們躺在床上慢慢想,今後要幹什麽了!有了這些餘糧,咱今後的路子就寬了,反倒是不用整日提心吊膽了!”
而緊跟着,也不等“大眼燈”再發表意見,“伸手來”就一語定奪,對戰利品作出了分配。
“唉唉,大家聽着,這些錢這麽着。我的意思是,我哥留三萬。‘二頭’兩萬。‘滾子’一萬。剩下多少,我離京時候帶走。大家都沒意見吧?”
這還有什麽意見?簡直太仗義了!
‘二頭’和‘滾子’沒幹什麽就憑空發了筆橫财,立刻眉開眼笑,連連稱謝。
而在這種恨不得舉手歡呼的喜慶下,“大眼燈”緊皺的眉頭和隐隐的憂慮,卻再也沒人關注了。
總之,得手的當天晚上,除了“大眼燈”以外,其他人都是興奮莫名,鬧着要喝酒慶祝。
隻是這麽晚了,他們又去哪兒喝去呢?
對!東四有家“青海餐廳”。
可他們去了一趟,白跑。
敢情,這天上晚班的一個廚子病了,飯館提前打烊。
這就隻剩下西單“首都電影院”旁邊的“新豐飯館”小吃店了!
可他們真要去那兒,那絕對是吃飽了撐的,自己作死,非碰上吃夜宵的“小媳婦兒”他們不可。
而他們現在不但要躲着這些人,還需要降低曝光率。
那又該怎麽辦呢?
幸好,京城還有“燎原日夜食品店”。
現在的人大多認爲在幾十年前的京城,由于人們沒有夜生活。一過晚半晌,整個城市所有服務業機構就都關門了。除了澡堂子能開的晚一些,頂多有幾家提供夜宵服務的飯館、飲食部。
但其實不然,當年的京城還真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晝夜二十四小時都不關門的便民商店。那就是“燎原日夜食品商店”。
說起這家商店,還是得念咱們總理的好。
由于滬海在1968年首辦了全國第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星火日夜食品商店”。
以“扔掉排門闆,今夜不打烊”的服務熱情,非常有效地解決了“太陽三尺高,門闆都關牢,太陽一落山,東西買不到”的民生問題,獲得了老百姓的一緻贊許和好評。
于是總理批示,又繼而在京城和津門分别設立了這種日夜商店。
京城的日夜商店就取名叫做“燎原”。用以呼應滬海的“星火”,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
當年這種商店的特點是,以地處鬧市爲選址原則,以“小、特、快、便”四字作爲服務方針,以“熱情、周到、薄利、貼心”爲服務宗旨。别看店面面積都不大,但服務項目可真是五花八門。
店中除了備有糕點、煙糖這些食品、副食以外。還賣熱茶、冷飲。
除了蠟燭、火柴、針線包這樣的日用小商品,還有劈柴、引火炭、信紙、郵票、報刊、雜志。
最方便的還有修理自行車的服務和提供氣筒子。
而且還可以免費灌熱水,還可以免費給顧客熱烙餅飯菜。
完全可以說,它具有哪怕今天市場經濟環境下那些知名商家,也不具有的服務意識。比今日大家早已離不開的便利店還要方便、周全。
因此這種商店對于所有的京城百姓簡直像久旱逢甘霖。從“前門”設立的第一家起,一經廣播電台報道,迅速發展到“王府井”、“新街口”、“西單”、“東四”、“東單”,又接連開辦了五家日夜商店的局面。
哪怕在十年浩劫那個冰冷的年代裏,這些“燎原日夜食品商店”也依然給百姓提供着脈脈溫情。
所以說到這兒,後面的事兒也就顯得很自然了。
由于“滾子”頭幾天爲練手藝,沒事就在街上串,去偷公家商店。他把地形都摸熟了,直接就帶着“伸手來”和“二頭”去了東四的這家“燎原”。
隻可惜大概是因爲偷了一筆巨款,把今天運氣都用光了,他們竟然接二連三走上了背字兒。
沒想到“燎原”店裏,酒雖然管夠,可吃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香腸和面包是沒有了,糕點除了動物餅幹,就隻有硬的能砸死人的桃酥和能當撬棍使得江米條。
罐頭除了水果的,就是鳳尾魚,牛肉的和午餐肉統統沒有。
不過好在能下酒的,倒有兩樣新鮮的東西。那就是濱城産的烤魚片四川的牛肉幹。還都是小紙袋包裝的。
結果幾個人一合計,除了四瓶“華燈”牌的“京城特曲”,又買了兩瓶山楂罐頭,兩瓶鳳尾魚。
至于櫃台裏的“烤魚片”和“牛肉幹”,各有百十來袋兒,那索性就全都包圓了。
最後“滾子”又提出個私人申請,說他喝不了白酒,想喝“小香槟”。
“伸手來”也痛快,一個字兒“買!”
這就又抱走了一箱房山縣河北飲料廠的“京華”牌“小香槟”。
當這幾個小子回去以後,發現“大眼燈”已經先去睡了,他們也沒去打擾。就自己去了另一個屋大吃大喝起來。
還真别說,那烤魚片和牛肉幹都挺香。就是烤魚片太鹹,牛肉幹太辣,吃得喉嚨有點發燒。
這時候就體現出“滾子”的“先見之明”了。得虧聽了他的,買了不少“小香槟”。
“伸手來”和“二頭”便也開始喝這玩意,“咕咚咚”灌上一氣兒,解完了渴,就又大吃特吃。
“伸手來”明顯對烤魚片特别感興趣,吃一包又一包。
“滾子”看他吃烤魚片如飛,主動要來和師叔比賽。
“伸手來”說要比就打賭一百塊錢的。
“二頭”一聽覺得挺有意思,便也加入進來。
于是三個人每人手十袋,喊“一二三”就一起開始往嘴裏塞,看誰吃得快。
最終,這次比賽以是“伸手來”赢了二百塊錢結束。
但問題是,“二頭”和“滾子”都表示很不服氣。
他們說,撕烤魚片的包裝袋太費勁兒,耽誤了時間。于是他們就一起将烤魚片袋全部撕開,然後再要求重新來賽。
可再次輸了以後,他們更不肯罷休了。非說烤魚片軟硬程度不一樣,質量上有差異。這樣,就隻好繼續比下去。
總之,賽完了烤魚片,又換成了牛肉幹來繼續比。到後來,由于戰績上開始呈現各有勝負的局面,這三個人越吃越痛快,越比越有樂趣。
最後一直賽到那一大網兜的烤魚片和牛肉幹幾乎都叫他們給造光了。他們周圍的地面上扔滿了烤魚片和牛肉幹的包裝紙,才算罷休。
可到這會兒事情卻很有點不妙了。
因爲今天晚上他們吃的所有玩意可全是腌漬食品。
烤魚片和牛肉幹不用說,那是絕對吃得夠夠夠夠的,這一輩子都吃足了。
而鳳尾魚又冷又膩,山楂罐頭酸得要命,更别說喝的還是帶汽兒的東西和白酒。那滋味還能好受得了嗎?
像他們吃得嘴唇内外秃噜了皮,被鹽漬得沙沙地疼,那是輕的。
而嚴重的是他們發現,喉嚨不僅是發燒,而且發燙發疼,連吞咽口吐沫,都難受得要命
這種折磨使他們覺得喉嚨裏似乎有根鋸條,口渴得像好幾天沒喝水,而所有的“小香槟”也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喝下去反倒是火上加油一樣,更渴更疼。
沒轍了!不喝水絕對不行,他們的嗓子眼真冒煙了,完全是烈焰兇兇,恨不得把他們燒死!
他們就摸黑跑到院子裏的水龍頭。挨個“撅尾巴管兒”(土語,彎腰從自來水管子喝水)大灌了一氣兒涼水。
當冰涼的水流,“咕咕咚咚”地灌進他們發燙的喉嚨食管和冒火的胃裏的一刻,那簡直是可以算是他們平生最舒服的時刻。
讓他們覺得無論是什麽樣的高檔飲料,都比不過這種水管子裏湧出來的甘露。
自來水救了他們!
隻可惜這種獲救是暫時的。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頭呢。
當他們紛紛躺倒床上之後,肚子又開始不争氣了。
先是小腹不時地隆隆作響,不一會兒便劇烈起來,就像被孫猴子鑽進肚子裏那樣地鬧騰。于是,他們又跳下床沖向院兒外,完全是百米沖刺的速度直奔胡同的廁所。
可就是這樣也來不及,“滾子”那塑料小體格第一個抗不住了。
離廁所還有一大段距離,他就蹲下忙活上了,而且還哭爹叫媽痛哭流涕。
那滋味,光聽着就知道是摳心挖膽、翻腸絞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