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倆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各自有各自的主意。但親兄弟間彼此的關心和愛護之情,也都是真的。
于是此後,“大眼燈”是每天追着“伸手來”的屁股後頭叨叨。大有不把他勸說服氣,不讓他放棄執念,便誓不罷休的意思。
對“滾子”的事兒,反倒一時半會兒顧及不到了。
而“伸手來”除了開始闆正“滾子”,教他如何“收”,把心思全都放在替哥哥後面日子的考慮上。
思來想去,他決定從兩方面着手。
一是要先給“大眼燈”攢夠一筆巨款作爲生活保障。這個目标數字,他自己定下至少兩萬塊。
二就是他琢磨着該怎麽把占據了“首都電影院”這幫人給攆走。好讓“大眼燈”他們今後能有個細水長流的長期進項。
當然,他沒别的招兒,就是靠偷呗。
“伸手來”的具體打算是,每天就專門偷“首都電影院”這夥兒人身上的票款,一直偷到他們在“首都電影院”幹不下去爲止。
這樣不但能撈着不少“幹葉子”,今後等這幫人滾蛋了,把地盤空了出來,也不怕他們來找後賬。
因爲到時候,“首都電影院”門口遊散的票販子都會回來,那人肯定多了去了,誰能想到和他們有關系?
這不是一舉兩得,天衣無縫嘛!
有了主意,“伸手來”就跟“二頭”、“滾子”一合計,這倆小子也都覺得是個高招兒。
于是說幹就幹,“小媳婦兒”就倒了血黴。
一連數天,“小媳婦兒”每天帶在身上的票款都是不翼而飛。而且防不勝防,無論他怎麽想轍,該丢也是照丢。
要說打上次書包被盜之後,“小媳婦”就長了教訓。
他再弄個軍挎,可不敢再把包單肩挎着了,每天都是斜背着,手還總下意識地放在包上護着。
這叫“五将軍把門”,任什麽賊也必須分散其精力,使其将手松開才可下手。
可即使如此也沒用,還是到了散場的時候,電影院人流一湧出來,亂哄哄一擠碰,也就有了破綻。
等人潮一散去,他的書包倒是還在,可裏面的三百多塊票款全沒了。
再次失利,“小媳婦兒”又長了記性,從此遠遠躲在一邊。再不敢散場時候往人流裏湊了。
可他也總得吃飯,坐公共汽車啊。
好嘛,吃飯排大隊開票,又或是坐趟車的工夫,包裏又沒錢了。
這時候,哪怕“小媳婦兒”就是個白癡、缺心眼外加頭号大傻子,也知道自己被個高手“賊”上了。
心裏這份憋屈、郁悶就别提了。
因爲他連誰下手偷的他都沒弄清楚,這主兒爲什麽偷他也不知道。何況這事丢人不說,這幾次加一起,丢的錢加一起也有小兩千了。
洪爺和陳爺不在京城的時候,偏偏出了這麽大亂子!真等他們回來,他怎麽能說得清?怎麽好意思不包賠呢?
得,他上月的分紅肯定搭進去了。要是再丢錢,那“小奶酪兒”的收成也保不住!
“小媳婦兒”跟“小奶酪”這麽一合計,都覺着得這簍子實在是抗不起了,還是别爲了顔面再藏着掖着了。倆人就去找了“小雷子”。
當然,那每月上萬塊的抽成不是白拿的,這是“小雷子”份内的事兒。
所以這位小爺一聽,居然有“佛爺”敢太歲頭上動土。根本沒廢話,從翌日起,就抽調了倆“戰犯”和倆手藝高超“大佛爺”,專門在“小媳婦兒”的四周布防了。
這幾個人任務就一個,把亂伸“爪子”的人逮着,把丢的“幹葉子”找回來,然後給這不知死的小子“長長記性”。
可就是這麽多人,竟然還是栽了個大面兒。
敢情當天傍晚,在電影院門口出了個小小的意外。
有兩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小子來看電影,他們發現售票窗口沒票了,就四處尋摸,主動找到“小媳婦”的手下來買高價票。
這倆孩子對一張五毛錢的價錢楞沒還價,隻是他們兜裏全是零錢,好一通數鋼蹦兒。
緊跟着,當他們好不容易數出一塊錢來,沒等遞錢拿票呢,倆孩子不知怎麽手一松,“嘩啦”一下,把這一大堆鋼蹦兒全撒在地上了。
這倆孩子立刻就是大呼小叫。一邊忙着撿錢,一邊擋人别往這兒踩,這就導緻電影院前出現了暫時的混亂。
國人愛看熱鬧,也是頑疾固症。見這景兒,别說一大幫人烏泱一下圍過來了,就連“小雷子”的人也待不住了。
護着“小媳婦”的四個人裏,就有倆小子溜達過去了。剩下的倆,和“小媳婦”站在原地沒動窩,可也跟讓人提着脖子似的往熱鬧處看。
哪知道等倆這份兒亂子一過去。“小媳婦兒”他們可就傻眼了。
因爲這次不但“小媳婦兒”包裏的錢又丢了,連那四個“小雷子”的手下也沒幸免。他們身上,自己那點銀子也全被掏了。
等“小媳婦兒”和倆“大佛爺”又合計了老半天,他們才算琢磨過味兒來。都覺着弄不好,人家早就看出他們幾個布下的陷阱,那倆孩子就是受人指使故意鬧了這麽一出。
因爲利用人們的好奇心理,吸引人注意力,趁機下手,是賊行裏的慣技。這叫“欲知其妙而售其奸。”
通常情況下,“佛爺”們都會用“撞人”,“争執”之類的行爲來吸引人注意力。
隻要街上行人一貪看,“佛爺”就會貼近那些如癡如醉的走神者,然後趁其神不守舍之際扒走其錢包等物。
按理說,他們本應該有個提防。可這一次,人家這一手“聲東擊西”玩兒的卻是十分高明。
一反常态,絕不流于俗套。兩個孩子的表演配合這種特殊場景,是既自然又真實又有趣。才會讓他們不知不覺中,喪失警惕。
要不說,幹哪一行,他都得琢磨呢。
再加上這神不知鬼不覺的“清手活兒”,估計真掏他們的時候,人家也就一碰一靠,東西就到手了。
誰見過這般出類拔萃、神乎其神的“手藝”?
所以他們恨是很,但對這個沒露過真容的主兒,還真不能不服!
可他們雖然服了,“小雷子”還偏偏不信邪呢。
他不但立馬再召集人手,把手底下手藝好、眼力好的“大佛爺”又調了五個來。還親自上陣,就戳在“小媳婦兒”的身邊兒。
這是虎視眈眈非要跟這個“賊”死磕到底了。
還别說,這陣勢兒倒是真管了用。
在七個“大佛爺”,十幾個“戰犯”,共同嚴防死守的死盯下,這一天,“小媳婦”的票款頭一次保住了。
但惡心人的事兒還在後頭。
那就是大家随後卻發現,除了站在這些人視角中心的“小媳婦兒”和“小雷子”倆人。其他的十幾個人,身上的鈔票可都讓人給掏走了。
合着“小媳婦兒”和“小雷子”反倒成了吸引大家夥注意力的道具,賊抓住了這個破綻,讓他們又鬧了一個灰頭土臉!
到這份兒上,盡管“小雷子”暴跳如雷,恨得牙根癢癢,可他也沒轍了。
這還能怎麽辦呢?
他們在明,人家在暗。他們人來少了不管用,人來多了,人家轉移下手目标。
死局啊!
可要說事兒也真邪性。就在“小雷子”和“小媳婦”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突然之間,就天下太平了。
“小媳婦兒”的票款居然再沒丢過。那暗中跟他們較勁的“高手”不知怎麽轉了性兒,從此再沒光顧過。
這讓“小雷子”和“小媳婦兒”實在感到匪夷所思。
而他們商量過後得出的結論是,大約是那個“高手”也覺着再橫行下去危險太大,繼續冒險不劃算。也或許,備不住是人家偷夠了,去花錢享樂去了。
反正不管怎麽說吧,能不繼續出事比什麽都強,至少在洪衍武回來前,損失越小越好。
爲此,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大大松了一口氣。
可是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恰恰完全相反!
實際上“伸手來”他們得手這麽多次,一直對沒能把洪衍武和陳力泉逼出來感到詫異。
因爲按正常來講,作爲當家人的“紅孩兒”和“陳力泉”早就該跳出來扛事兒才對,怎麽“小雷子”都冒了頭兒,他們倆卻沒了蹤迹呢?
于是,“二頭”就出面掃聽了一下消息。
嘿,萬萬沒想到,敢情最近就沒人見過洪衍武和陳力泉。
這說明什麽問題呢?弄不好“老虎不在家”。
那麽有了這個念頭,“伸手來”幹脆就讓“二頭”帶路,一起去探了一次洪衍武的老巢。
大晚上的,他們到了觀音院西院一看,陳力泉家還真是黑着燈呢。
憑着祖傳“登堂入室”的本事,又是個沒人的空房子,那還不由着他這個“雲裏飛”的兒子折騰?這還真是“猴子稱霸王”了。
說真的,也多虧洪衍武把大部分的錢财都變成了郵票、字畫和印石了。
再加上“伸手來”一是不懂行,二是祖訓有雲,隻許拿現金細軟。最終造成的損失還小點。
但再怎麽說,“伸手來”卻是把洪衍武鋪底下的現金都斂把走了。另外,洪衍武藏在頂棚上餅幹盒子裏的那些儲蓄存單也被“伸手來”尋了出來。
所以盡管當天回去的挺晚,可無論是“伸手來”、“二頭”,還是“滾子”,又或是“大眼燈”都睡不着了。
因爲戰利品實在是太豐厚了,存單就五萬五,還有三千多現金,要再加上頭一段日子的斬獲,歸了包堆兒,六萬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