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主動充當了“托兒”的角色,幫着遊說,使洪衍武很順利地買下了四大五小九個指标。
交易完成,大概是早商量好的,那兩個“托兒”,有一個主動要請客,帶那賣指标的倆同事去吃飯了。
剩下的一個則推說要去找廁所,借故留了下來。
說真的,這一切都是他們自覺完成的。
倆人配合得頗有默契,演戲雖略有生澀,但也算過關,比他們第一次交易時,呈現的不安和緊張來看,已經俨然一副老手的樣子。
爲此,洪衍武頗感驚訝,覺着“金錢”還真有一種能使人迅速“進步”的額外效果。
可沒想到,他這還是小看了人家呢。
等他按照數目把錢交給對方時,這個留下來的“托兒”歡喜是歡喜,可居然壯着膽量,臉紅着問他,下次再來,能不能價格再給高點?
嘿!洪衍武這下算是徹底相信“錢能通神”這句話了。
眼前這就是最好的例證,倆個原本耿直的建築工人,才不過隔了兩天就大變樣了。就跟打通了腦神經裏的任督二脈似的,不但會表演了,還學會侃價兒了。
這要有誰敢說不是金錢的效果,而是腦白金。他一定噴誰一臉鹽汽水。
不過坦白而言,對這個提價的要求,他也完全可以加以拒絕。因爲他是唯一的指标收購方。
但他轉念一想,不但挺理解對方的心情,而且覺得實在沒必要爲這幾個小錢兒打擊對方的積極性。因此還是和對方達成的新價錢,說好今後大件兒指标一百,小件兒指标五十。
結果沒想到,過了兩天,當這兩個工人第三次來找他的時候。他們的“進步”簡直可以用“超乎想象”這個詞兒來形容了。
這一次,他們沒帶任何人來,居然是把其他人的指标,都弄到自己手裏來倒賣了。
他們一共賣給了他二十五張的大件兒指标,和二十一張小件兒指标。僅憑數量就可以推斷,剩下那四個人身上的潛在利潤,應該讓都他們都給掏光了。
當做完這“最後”一筆生意,那兩個建築工人歡天喜地拿着三千多塊的鈔票離去時。“糖心兒”和“刺兒梅”也不由一陣歡喜雀躍。
“一個說,傻冒兒竟然變聰明了,居然學會從别人身上榨油水了。真的,他們膽兒也夠大的,肯定借了不少錢來收指标。還真是小看了他們……”
另一個說,“别看他們手裏沒指标了。可我覺得他們還會來,一旦沾了腥兒,很難不犯饞。他們有便利條件,一旦知道有誰回國,就是不認識,也會變着法兒地找上門去……”
聽了這些話,洪衍武不知爲何,很有些不是滋味。
确實,她們的話都對。
這兩個建築工人算是“自學成才”,不但敢于冒險,還會給别人挖坑了。在适應社會的能力上,确實有了讓人刮目相看的變化。
洪衍武十分确信,從今往後,他們在經濟水平上,一定超出周圍的人許多。但他們到底得到的多,還是失去得多,卻是一道難以計算的數學題了。
有了這麽容易來錢的道兒,他們還會安心做那份兒苦哈哈的本職工作嗎?
他們還會把心思放在家人身上嗎?又會不會自我膨脹,拿這些錢去胡吃海塞,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呢?
如果他們的同事,知道這兩個人從自己身上獲利,還會把他們當朋友嗎?
如果他們有朝一日因此丢掉了工作,甚至身陷囹圄,他們又會不會咒罵他,把他當成引誘他們走向堕落的罪魁禍首呢?
這誰都說不準!
或許所謂魔鬼,本身也是無辜的。一切惡果都是人類自身私欲泛濫使然。
誰也沒辦法,這,也是人性!這,就是一個金錢時代開啓的必然!
就在洪衍武完成了這樁“甜買賣”的同時,這幾天“糖心兒”和“刺兒梅”也沒閑着。她們倆又弄到了一大四小五個指标。
而更驚人的,還是他們這夥人從“服務部”淘換出的東西。
不光他們各自出面,“刺兒梅”和洪衍武各自還叫來了麾下模樣體面些的玩兒鬧幫忙。
僅一個星期,就弄到了五台彩電,七台黑白電視,十六個“磚頭”錄放機,四部相機。
當然,資金耗費同樣巨大,花了得有一萬多塊。
不過,雖然“刺兒梅”隻能掏出一千塊來,可好在“糖心兒”底兒厚,還有洪衍武給托底。倒也并不爲難。
至于存放東西的地方,其實是“小百子”幫着找的。
倒票的這段日子,這小子跟天橋劇場裏管雜物的電工頭兒混成了朋友。
據他說,那電工頭兒願意在堆放電料雜物的一排小平房裏收拾出來一間,專門供他們使用。大概十五平米,離後門也近。隻是怎麽回謝人家,他心裏沒底,還得洪衍武批示。
洪衍武一琢磨,這事兒挺合适。真成了,鑰匙給“小百子”拿着正好。反正他天天在這兒倒票,家又住附近,什麽時候找他都方便。何況能時常照應着,也丢不了貨。
于是,他就讓“小百子”回去問問,看電工頭兒缺電器不缺。
這樣一碰即合,最後他們以六百塊的價錢,把那台索尼十四寸黑白電視賣給了電工頭兒。是又賺錢,又解決了問題,一舉兩得。
可就這,那電工頭兒事後還感激不盡呢。他算懂行的人,自然明白那台電視的好處。
這位聲稱,那電視一搬回家去,整條胡同都轟動了。鄰居和家裏人都說沒見過這麽大,這麽清楚的電視。讓他飽受恭維和誇獎,是大大的露臉。
所以他事後還專門請“小百子”搓了一頓,感謝他撮合了這樁美事兒。
由此便可知道,這批貨要想出手,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反正這麽說吧,賣貨比買貨痛快。沒怎麽費勁,資金進出就走上了良性軌道。
還是洪衍武賣海參的招兒。找個條件好點的旅店,隻要用電視機的包裝箱一頂門,就不愁沒人找上門兒來問價兒的。
盡管洪衍武一方要求必須給現金,可那些出門在外的采購員大多數都有自己的辦法,即使手裏錢不夠也能通過關系湊上。這樣很快能放出貨去。
而且這些人不但要“磚頭”錄放機,黑白電視機。對彩電簡直眼紅到家,出兩千塊都不帶含糊的。
最順當的一天,“糖心兒”和“刺兒梅”用假介紹信一共租下了五間不同旅店的客房,這也就意味着當天賣出了五台電視。
有一個人甚至還嫌一台彩電不夠呢,非想跟她們多買兩台。就這份兒财大氣粗,把“刺兒梅”都給吓住了。
後來“糖心兒”一套話,才知道這家夥是東北一家大型機械廠的采購科長。他除了自用,還惦記着用這玩意孝敬工廠書記,想撈個副廠長幹幹呢。
不過記住了洪衍武的話,“糖心兒”還是沒答應他。這倒讓“刺兒梅”很有點惋惜。
總之是方方面面,一切井然有序,大有斬獲。志是有些或許傷感情的問題,恰恰是在最好的時候出現的。
比如說,像這些新型電器,對“糖心兒”和“刺兒梅”同樣有難以抵禦的吸引力。
她們都有心想弄回去一台彩電,自己先過過瘾。反正事實充分證明,即使看過,那些想買的人也不嫌棄。
可洪衍武卻不願意這樣。爲這個,他專門兒和“糖心兒”商量過一次。
他的意思是東西好是好,可放在他們這樣的人家裏就會出事兒。别人要問哪兒來的,多少錢,怎麽圓得過去呢?
何況這麽美的差事,利潤豐厚的關鍵就是因爲别人不知道。
現在還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地主”大概也沒把他們的生意當回事。可“刺兒梅”真要弄回去台電視,誰還看不出這裏面多大的利呀?弄不好就是橫生是非。
倒不能說,保不住這個金飯碗,但至少也得分出去不少。何苦呢?
所以照他的看法,“糖心兒”和“刺兒梅”暫時弄個錄音機過過耳瘾就行了。剩下的這些,等到許多人家裏能看見了,才好放心享受。
“糖心兒”可是個精明人,這道理一聽就懂。何況洪衍武又給她腕子上戴了塊兒剛從服務部買的“歐米茄”坤表。即使有點小失望,也給扔沼蛙河裏去了。
于是她想了想,便欣然點頭,并且私下裏去找“刺兒梅”溝通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刺兒梅”竟也很好說話。
或許是年長的原因,撲騰得時間夠長,她對人情世故的理解尤爲深刻。不但很通情理地認可了洪衍武的道理。而且還主動談起了分錢的事兒。
當初說的是五五分。她倒不是嫌少,而是嫌多。她是覺着大部分事兒都是“糖心兒”和“洪衍武”解決的,按這麽來,根本不合理。
而她真正的意思,是自己出的本錢少,又是“糖心兒”想着她,才能摻乎進來的。很承情也很知足。既不想欠他們太多,也不想以後鬧得大家都心裏不平衡。
她認爲拿三成就行,而且這事兒内情,她也不會都告訴“小地主”。其餘的,可就是“糖心兒”和洪衍武他們倆自己的事兒了。
對這件事兒,洪衍武很意外也很欣慰,就跟“糖心兒”說,“人跟人的關系有時候就象數學題,真得畫等号才能更好地維持下去。‘刺兒梅’既然能這麽想,這就是她的福氣,你們在一起也會更長遠,更舒服,對誰都是好事……”
沒想到“糖心兒”馬上就一連串地追問,“咱們倆也要這樣嗎?怎麽才能劃上等号?你要拿多少才能平衡?”
洪衍武這下立馬懵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忘了“糖心兒”不但是個女人,而且還是自己的女朋友。
他還能怎麽樣呢?隻能镚子兒不要,說這筆錢都交給“糖心兒”管。攢錢等着結婚呗。
還别說,他這句話還真算沒答錯。
因爲“糖心兒”很快就滿帶微笑,把一塊兒“勞力士”男表戴在了他的手上。
嘴裏還埋怨呢,“以後少臭顯,就跟你什麽事兒都知道似的。告訴你,你的表可比我的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