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次牌運不佳,起手還是四對的底子,後面的牌卻死活上不來,把他身後的“小媳婦兒”和“寶五”看得直着急。
糟糕的是,這倆小子一嘬牙花子,另外三家就都看出點門道兒來了,人家還能坐以待斃?當然該吃吃,該碰碰地趕聽了。
既然洩了底,洪衍武也不再等了,就隻能半途改路數,趕緊開出了倆“暗杠”,往順子上去湊。
好歹及時上聽胡了牌,但可惜最後自摸卻摸了張“混兒”來。
結果一算帳,莊家門清自摸四十,杠不随莊也四十。一把牌不過收了二百四。
再下一把更背,趕上“糖心兒”手幸,才摸了兩輪牌,人家就胡了“鍋爐”點的“素龍”,把他給趕下莊了。這樣又掏出去八十,戰果便隻有六百塊了。
不過“大窩頭”雖被推上莊,也滿心的不痛快,他今兒對“鍋爐”的差勁表現,怨言可大了去了。
邊洗牌邊數落,“你丫可真是炮手!剛趕上手好牌,五個對子都讓你給糟踐了!今兒呀,我看了,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非得讓你丫給帶溝裏去不可……”
“鍋爐”心裏也有氣啊,他輸得可比誰都多,哪兒還受得了同夥兒擠兌?
嘴上硬抗。“哥們兒你沒事吧?我孤零零一個二條,打出去就上聽了,誰也沒想到人家‘糖心兒’更快呀,這牌就該着!有什麽可說的!你啊,也甭怪着怪那的!要真牛X,自己連把莊比什麽都強……”
這邊兒彼此埋怨,偷偷樂的還是洪衍武。他心裏琢磨着,這剛哪兒到哪兒啊?後面還有讓你們倆小子哭的呢!
确實,洪衍武打牌可不是靠運氣,就是再背,也不影響大局。所以接下來牌風還是轉回來了。
先是一把“一條龍加逮李逵自摸”入賬三百二,接着又一把“素豪七自摸”,入賬六百四。
第三把雖然又讓“糖心兒”門清沒混兒自摸賠回去八十塊。但他也因此再次上莊。此時,他的戰果也已經增長到了一千五百塊了。
“小媳婦兒”和“寶五”自然是替他大爲高興。一個勁在身後搖旗呐喊,都快把他誇成“牌神”了。
而“鍋爐”和“大窩頭”,那就不一樣了。他們倆都快被他胡傻了,沮喪得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一開始打配合卷“寶五”時那得意勁全沒了。
“鍋爐”忍不住念叨,“怎麽他媽這麽背啊?我都成牌架子了,專給人送錢的。怎麽打怎麽沒有,這兩把怎麽連聽都抓不上來……”
“大窩頭”也抱怨,“是他媽邪性,今兒淨出大牌了!可居然沒一把是我的!這手,也太不争氣了!這是鬧什麽妖兒呢……”
這倆小子嘴碎叨叨着,“糖心兒”卻不知哪根筋有點動,忽地凝視着洪衍武。
“沒想到,你牌打得挺精到啊!我聽說南邊兒有個叫‘金鈎兒’的,麻将玩兒得不錯,你不會是……”
還别說,女人的敏感就是不同于糙老爺們,洪衍武已經感到“糖心兒”對他有點起疑了。
但他相信“糖心兒”還看不明白,而且他也根本不在乎。所以手下還照樣碼着套兒,嘴裏也半開玩笑瞎逗着。
“我可不知道什麽金鈎兒、銀鈎兒的,也就是仗着手幸。姐們兒,有句話你聽過麽?命若窮,掘得黃金化成銅,命若富,拾起白紙變成布,這是在論的。命有八尺,難求一丈,甭羨慕我。咱的牌運可全憑人品……”
這話沒一點實在的,還有點氣人。
“糖心兒”瞟了洪衍武兩眼,美眸中似有什麽東西閃爍了兩下,就不言語了。别說,那小模樣還真挺讓人癢癢。
可“鍋爐”和“大窩頭”卻受不了這個,他們都聽出點兒指桑罵槐的意思。
“鍋爐”一翻白眼。“切,風大别閃了舌頭!就這幾把牌,還定不了乾坤!真金還得火來煉,小心轉瞬之間就能翻個個兒。不是你的莊嗎,我還就撿大的來了……”
“大窩頭”嘴叉子也是一撇。“麻繩再粗,也是扶不起的東西。千萬别犯口,牌桌上就沒常勝将軍,小心有前勁兒沒後勁兒。逮就逮你的莊,吃碰都不要,除了你,誰點我也不胡了……”
什麽叫不知死的東西啊?這倆挨辦的貨就是!
他們要真照這麽辦,無異于自己給自己刨坑兒。
因爲打麻将最忌諱心急,牌得一張張打。而且不能鬥氣,眼見别人胡大牌,自己總憋着一把就全部打回不行。正确的辦法是盡快胡牌,有點收成就不算耽誤,還能把做大牌的人給毀了。
洪衍武心裏充滿了輕蔑,根本懶得他們計較。手一順,骰子順利“擺”出了自己要的點數,光明正大爽快拿牌。
别說,有福之人不用愁。這次再一起手,就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敢情他除了四個五筒是他自己碼好的套兒牌以外,牌裏卻另有仨五萬和三發财,而且沒有混兒,這就是天生的前途無可限量啊!随便湊上一張就是“雙素豪華七對”!
再一看牌桌上,除了“糖心兒”情緒平穩,情況難斷。那鍋爐”和“大窩頭”都鎖着眉頭緊着倒騰牌呢,不用說,手裏的路數夠讓他們費心思的。
洪衍武立刻放松,扔出一張三筒,還故意激火氣。
“我的莊,機會啊!趕緊往大了走,越大越好,解着氣的來,都别跟我客氣……”
下家“大窩頭”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打出了一張“北風”。“操心!多餘!等着吧,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對家“糖心兒”扔沉穩如舊,不動聲色地輕輕放了張“紅中”出來。
上家“鍋爐”也不知所謂,同樣放狠話。“叫闆是吧?保證不辜負你,讓你淨光來,淨光去……”
什麽叫正在氣勢上?連牌都拍馬屁!
還别說,洪衍武跟着摸來的兩張牌,一點沒糟踐,第一張抓來個“發财”加了一番,另一張抓來個“二條”又湊上了一對兒。
“雙素豪七”居然順當上聽,這時候,他面臨的就是該舍“五萬,還是扔幺雞了?
洪衍武心裏隻有興奮,根本沒負擔,那還用說麽?就撿大的來!沒猶豫就把“幺雞”打出去了。
卻沒想到他身後的“寶五”情不自禁“唉喲”了一聲,又露了他的底。
其實也好理解,因爲這牌已經是傳說中的頂天兒大牌了!
三個素豪的對子,還帶捉李逵,一般人别說胡過,見都沒見過。這場面擱誰碰上,不得好好斟酌一番?哪兒有他這麽痛快的?不說别的,就這股子猛勁兒也夠人一驚的!
自然,場上三家是不用說了,再傻的主兒這下都知道洪衍武手裏是大牌了。
“大窩頭”不打了,拿着牌開始敲鑼邊地試探。
“‘寶五’,你至于的嗎?驚成這樣?素龍捉五魁撐到天兒了吧?”
“鍋爐”也一樣的目的,用回應“大窩頭”來旁敲側擊。
“也沒準兒是個素豪七呢,人家總不會沒事兒閑得吧?”
“糖心兒”則眉頭一蹙,盯着洪衍武的牌好一陣端詳,神情雖然沒變化,可眼神卻越來越嚴肅。
“寶五”這下也知道自己惹禍了,就趕緊往回遮。
“你們真成,都是見過世面的人,老子才哼一下,就把你們吓成這樣,都挺有出息啊?”
可他越這麽說,越沒人信。“大窩頭”謹慎了半天,還是扔出一張熟張來。另兩家也是小心翼翼打熟張,生怕點大炮兒。每個人的速度都很慢,誰也不傻,知道這背後意味着什麽。
洪衍武此時也無所謂了,索性扣了牌,随意摸打出一張七萬去。但嘴裏卻沒饒過罪魁禍首。
“‘寶五’,你小子呀,連觀牌不語都做不到。這把我要胡不了,你說怎麽辦吧?”
“寶五”苦着臉,趕緊巴結着躬身湊過來。“賴我賴我,我他媽這張破嘴啊……您……您總不會讓我包賠吧?”
“一頓涮羊肉或是烤鴨子,不委屈你吧?”
“那沒的說,兩樣兒我都請。”
這麽輕的代價,“寶五”簡直是感激涕零了,跟着又一抖機靈,賣好地說,“不過,我還是相信您的手氣能抓着。這麽着,您這把要真胡出來,讓我長了見識,我請您吃一個禮拜的大席都不冤……”
“行嘞!借你吉言!”
洪衍武确實聽着挺高興,也就不再計較,十分放松地抓打下去。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打草驚蛇也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嚴重影響了另外三家上聽胡牌,他們打的牌基本上都是盯着洪衍武打過的,甯拆搭子也不點炮兒。
像“大窩頭”嘴裏就直念叨。
“七萬,咱拆了,打死不糊了……”
“鍋爐”同樣幸災樂禍。
“嘿,我待會兒還打混兒呢,荒丫莊,就得給丫荒了……”
“糖心兒”盡管還是沉默,可也守張極緊,在一次摸牌的時候,她甚至低頭看牌,楞了好一陣才把牌拿回來,似乎極爲艱難地放棄了一次碰牌的機會。
可恰恰就是在這一輪,等“鍋爐”再打出一張牌之後,洪衍武還真有手!伸手一模,居自己把那絕張五萬給抓上來了!
他當場興奮地把摸到的牌一亮,跟着再一推自己面前的牌,臉上桃花朵朵開。
“得嘞!今兒就到這兒吧!三素豪華逮李逵!莊提!”
随着這一聲兒,“小媳婦兒”和“寶五”當場興奮地嗷嗷直叫,另一桌上的人也全被招過來了。
簇擁之中,衆目睽睽之下,舉座震驚!
可以說除了洪衍武本人和不懂打牌的陳力泉以外,其他人,就沒一個人的眼睛不死盯在亮出的牌面上,就沒有一個人的嘴裏不倒抽冷氣的!
“糖心兒”和“小奶酪”都在用力咬着嘴唇。
“小媳婦兒”和“寶五”都在誇張地叫媽喊祖宗。
“媽啊!這麽大的牌!我的媽……”
“乖乖!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兒!您可真是牌神祖宗!”
“鍋爐”和“大窩頭”更是吓的面無人色,目瞪口呆,額頭直冒冷汗!
他們不敢置信下,反複地一再确認。可再怎麽看,也改變不了那是一把天牌的事實。
随後再仔細一算……沒錯,每家都得賠洪衍武五千一百二!
誰會有這麽多錢呀?那絕對是一把抽立呀!
倆小子都像瀉了氣的皮球一樣,呆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