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興奮之下,“大民子”膽氣也終于上來了,他端着杯子跟着灌了口酒,死心塌地下決定磕了。
可正當他想把酒咽下去,再好好誇贊“虎鉗子”幾句的時候,卻沒想到飯館的大門于突然間,竟被人極其粗暴地一腳踹開。
緊接着,一個猖狂的笑聲,随着吹進屋的冷風一起,從門外灌進了屋内倆人的耳朵。
“還真不能小瞧了小魚小蝦。賊心眼子不老少啊,不過,你們沒機會了!”
門外,赫然站着兩個人!
驚悸之下,“虎鉗子”“噌楞”一下從椅子上蹿了起來。
“大民子”則一口酒嗆在了嗓子眼兒裏。随後,又“噗”地一聲全噴了出來。地面,濕了一大塊。
“你們是誰?!”
“虎鉗子”根本顧不上狼狽不堪的“大民子”,怒目圓睜下本能地喝問。
“自新路‘紅孩兒’!”
“‘陳大棒槌’!”
随着門外傳來兩聲冰冷的回答。洪衍武和陳力泉,人還沒進去,氣勢已經打了進去。
而經過火辣辣地咳嗽了半天,“大民子”也好不容易眼帶淚花地緩過了氣兒。不過這會兒,他的狀态也沒好多少,看着門外,他腿肚子都有點轉筋朝前,不由自主地哆嗦上了。
“怎麽抽上啦?剛才不挺意氣風發的嘛!”
洪衍武忍不住損了“大民子”一句,這才帶着陳力泉走進了飯館。然後倆人大馬金刀,一個挨一個地,分别貼着“虎鉗子”和“大民子”坐下了。
“虎鉗子”不禁和“大民子”對看了一眼,發現彼此的神色都有點匪夷所思的意思,倆人還在琢磨,對方怎麽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這兒來了。
同時,他們倆的腦子也都在快速過濾。不用說,對頭的到來絕對不是那麽簡單,肯定是有準備、有預謀的。無疑,他們已經成了靶子,那接下來……
“你就是‘虎鉗子’?剛才門外聽見,你想會會我。現在見着了,有什麽說道,都擺出來吧。”
就在“虎鉗子”還在傻站着發愣的時候,洪衍武一橫楞眼睛,已經把敵視的對象轉向了他。
而面對洪衍武高話矮說的敲打,“虎鉗子”也是自知理虧,同時分明感到了一種身爲獵物的危險。
不過别看他爲人沖動,也很有些鬼心眼子。隻見他眼珠子轉了幾轉,反倒神情一變轉爲殷勤的讪笑,伸手倒上了兩杯酒,擺在了洪衍武和陳力泉的面前。
“洪爺、陳爺,剛才是我喝多了胡吹大氣兒,您二位大人不計小人過,别和我這初出茅廬的小崽兒一般計較。其實二位響當當的名号,小弟我早就聽說,也很想結識一下,今天你們能賞光,敬你們,幹。”
說罷,“虎鉗子”就舉起一杯酒,主動湊到了洪衍武的跟前。然後一仰脖,酒就倒入口中。
緊跟着,他又一捅“大民子”,打了個眼色,意思是要他也來給洪衍武和陳力泉賠罪。
“‘大民子’這時看了看‘虎鉗子’的臉,通過眼神的交流,也似乎有所覺悟,便歎了口氣,跟着拿起酒杯,貼近了陳力泉。
“還你們玩的好,能找到這兒來。算了,我們哥們兒認輸,40路從此拱手相讓。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就此化幹戈爲玉帛吧。”
說罷,“大民子”也不含糊,跟着猛灌了一杯。
要說這面子确實是給足了。“虎鉗子”和“大民子”似乎已經徹底決心伏低做小,完全放棄了自尊。一般情況下,隻要是場面上的性情中人,隻要不想着趕盡殺絕,大概都會毫不含糊地把他們敬的酒一飲而盡。
于是,洪衍武和陳力泉便相視一笑,交換了個眼神,各自端起了酒杯。
可就在他們剛把酒杯靠近嘴唇要喝的一瞬間,沒想到“虎鉗子”和“大民子”卻驟然翻臉。
這倆人的面容一瞬間不僅變得猙獰起來,他們手裏還都從後腰摸出了一把刀子,極其迅捷地從桌子下分别捅向了洪衍武和陳力泉!
可以說是全無征兆,又毒又狠!
這一手,是他們長期以來配合默契的翻盤絕招!想當初,和他們争40路的“大歪”,就是敗在了他們這一招兒之下!
隻是出人意料的卻是,别看“虎鉗子”和“大民子”下手快,洪衍武和陳力泉反應居然更快。
就在變故發生的一瞬間,他們手中的兩杯酒不但一起潑在了“虎鉗子”和“大民子”的臉上,就連捅刀子過來的那兩隻手腕子,也被他們一把抓了個正着。
再之後,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随着洪衍武和陳力泉同時一用力,幾聲“嗷嗷”慘叫之後,“虎鉗子”和“大民子”手裏的刀子全都掉在了地上。他們倆也跟着吃疼,從椅子上被拖倒跪在了地上。
“雛兒,一看你們倆王八蛋慫腰、動肩膀的揍性,就知道沒憋好屁!想算計你們祖宗,還嫩了點兒!”
洪衍武陰冷地一聲斥罵,眼裏全是寒意。
不過“虎鉗子”倒也光棍,見算計失手,索性用帶着血絲的眼睛直瞪洪衍武,厲聲大喝起來。
“姓洪的,道上行走,認個講究!你不管不顧,稱王稱霸,一次兩次可以,時間長了,早晚有還舊賬的時候!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别看我現在是‘栽’了,可我還有手下一幫子鐵把子兄弟!你要有種就别走,用不了半個小時,我就讓哭!”
“大民子”也是一咬牙,硬頂着雷開始耍橫兒。
“你們霸道可以,但小心犯得起事兒就得扛得起後果!人,給面兒,不可能給你一輩子。人,也不可能一直獨霸天下!畢竟都是老‘戰士’了,我把話擱在這兒,早早晚晚有不服氣、管閑事兒的站出來,你們信不信?”
要說,他們倆的話還真挺有骨氣,頗有幾分渾不吝的鋼骨叉子。
但洪衍武和陳力泉卻對此根本不屑一顧。特别是洪衍武,反倒帶着譏諷笑起來了。
“咱們明說吧,你們倆的依仗我也聽明白了。你‘虎鉗子’是覺着你們有兄弟,一會兒就會來這聚齊,肯定不會見死不救,沒準還能把我們哥兒倆給圍了。‘大民子’呢,大概也把希望放在了跟‘弓子’的會面上。不好意思,恐怕你們得失望了。因爲這兩件事,全都在我手拿把攥之列!”
就在“虎鉗子”和“大民子”面露驚疑之色的同時,洪衍武扭頭沖着門外,又霸氣地高叫一聲。
“把‘根子’、‘春生’和‘力本兒’都帶進來!”
随着話音落下,飯館的門又是一開,一直守在外面的“壇子”、“菜刀”和“三蹦子”哥兒仨,從門外又挨個提拉進來三個鼻青臉腫的人。
再一看見這景兒,“虎鉗子”和“大民子”可全傻眼了,因爲不但他們沒想到外面還有洪衍武的人馬。而且被帶進來的仨人,也那正是他們哥兒倆起家時,并着肩磕過來的最得力的手下。也是現在給他們“帶隊”的三個“隊長”。
真是邪了門了,他們的麾下大将竟然全讓洪衍武的人給拿了,難怪他們等了半天也沒見着人。由此類推,“弓子”在洪衍武的算計之内,恐怕還真不是虛言。
此情此景,洪衍武毒辣、兇狠、算計,無不令“虎鉗子”和“大民子”徹底折服。不用再琢磨,他們也清楚地自己再沒有與之抗争的可能。這一下,可真是徹底打掉倆人的底氣了,他們立刻成了瀉了氣的皮球——癟了。
不過,讓他們更心驚肉跳、六神無主的事兒還在後面,因爲洪衍武絕對是個記仇的人,現在可是該輪到他徹底算賬的時候了。
“剛才你們倆還挺橫啊?是流氓就行,千萬别他媽當假流氓!”
洪衍武嘴角泛出陰森的笑,隻說了一句,就将“虎鉗子”剛才操刀捅人的手死死按在桌子上,然後另一隻手抄起桌上的酒瓶子,毫不猶豫用力砸了上去。
在一聲沉重的悶響之後,“虎鉗子”痛苦地抱着一隻手倒在地上,翻滾不已。
他的手骨,碎了!
“虎鉗子”,被砸成了折鉗子!
這時陳力泉也是有樣學樣兒,一邊用眼睛冷冷地瞄着“大民子”,一邊也從袖子裏甩出他那根标志性的擀面杖。
“大民子”再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也就算傻到家了。
他馬上抱住了陳力泉的腿,苦苦哀求起來,說手是他吃飯的家夥,要毀了,他也就徹底完了。
而就在陳力泉征詢地望向洪衍武的時候,洪衍武竟又皮笑肉不笑地裂開了嘴。好在他下面說出的話,倒不是什麽讓人徹底絕望的狠話。
“‘大民子’,其實咱們的事兒還真是有的談。念着過去的幾分交情,我再給你指條道兒,你要答應,不但剛才的事兒算了,我還可以把那40路的半條線讓給你……”
“啊!真的?”
“大民子”愕然地張着嘴,不敢置信地傻了。
“可你也别高興太早。我得先得搞清楚你夠不夠格兒才行。這麽說吧,要是我把40路的半條線讓給你,你到底能湊出多少錢?”
“我……”
望着洪衍武狼一樣的眼神,“大民子”既驚疑又惶然,他真不知道對頭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對方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不過他更清楚,自己人都掉到井裏了,這根救命稻草,無論是什麽代價,他都得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