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晨曦

1977年3月23日,周日,早五點半。

這是京城一個既清冷又新鮮的早晨。

天色才微亮,太陽剛泛紅,房檐和樹枝子上都落着一層白糖似的薄霜,胡同裏還沒有行人。

不過,革命者們雖然還在爲革命而酣睡,但“牛鬼蛇神”們卻早早已經起床了。

在福儒裏,現在就能看見一些走路永遠是低着頭,臉上露着謙卑和謹小慎微的人們在操着大掃帚掃街,他們都是街道上的管制對象。

這是特殊時期的特殊年月的特殊景象,像着這種連一句“學習雷鋒”的評語都無法得到的義務工作者,是近十年來,風雨無阻堅定維護首都大小街道清潔環境的一支主要力量。

這些人相當盡心盡責,幾乎不用監督,因爲每個人都有自己分片包幹的劃定範圍,爲怕追責,根本就沒人敢糊弄事,誰都恨不得把地掃得一塵不染,比自己家還幹淨。

應該說,首都的環衛工人是最應該感謝他們的,正因爲有了這些人,才使得他們的工作量大大減輕,不過到現在爲止,他們的這種好日子已經不多了。

在掃街的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了洪衍武。

洪衍争兩口子因爲有孩子要照顧,上班的地方又都不近,洪家的清掃範圍一向是王蘊琳的任務。所以這兩天,洪衍武每天都要起個大早替王蘊琳掃街,既是爲了讓母親能多睡一會,也免得她累得每天夜裏腰疼得翻不了身。

而觀音院東院之内,除了洪家以外,蘇家也屬義務勞動者的範疇。

蘇家的當家人叫做蘇慎針,妻子已經過世了,自己拉扯着兒子蘇錦和女兒蘇繡過日子,他是京城昆曲劇團爲演員“盔頭”做修補工作的裁縫。可實際上,這個工作對蘇裁縫來說很有點屈才,而老蘇來掃街的原因也多少有點冤得慌。

爲什麽呢?

因爲蘇家的祖籍原本是江南蘇(州),一手針線手藝也是祖傳的。就因爲其祖上在乾隆下江南時爲皇上做過幾身新衣,結果這手藝就被皇上看上了。乾隆下旨将其祖選入宮中帶回了京城,自此蘇家也就被迫成爲了内務府廣儲司衣作的裁縫匠,不得不遷入京城定居。

南方人細心,其委婉精緻不是北方工匠可比,因而蘇家的針線在宮裏也是數得着的,一直都很吃香。哪怕是慈禧時期,衣作最繁盛的時節,衣作工匠多至二三百人,蘇家的手藝也一樣出挑兒,是這位老佛爺的最愛。後來直至民國時期,蘇家人才從宮裏流落到民間。

可蘇家人雖然沒了官差,手藝卻仍在,老蘇的父親甚至還娶了個同樣從宮裏流落出來的繡娘。夫妻二人就此将“宮繡”與“蘇繡”的精彩合二爲一,憑着别人不能比的手藝,照樣在大宅門兒之間打出了一片新天地,同樣受到了大戶人家夫人、小姐們的追捧和青睐。

請蘇家做衣服的人都是大戶的富貴人家,圖的就是他做工精緻、名氣大。這麽一來,蘇慎針打小跟着父母學藝,便練就了一手制作旗袍的好手藝,他于鼎盛之年親手制出的成品,其質地、色彩、做工甚至都讓其父親震驚。

說起來洪衍武的母親王蘊琳當年也曾是蘇慎針的主顧,她嫁入洪家後,在京城做的最貴的幾件旗袍。均出自老蘇之手。

但可惜的是,一到解放之後,蘇慎針也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因爲新生活廢舊立新,崇尚儉樸,旗袍逐漸淡出了人們生活。饒是蘇裁縫有一雙巧奪天工,能讓一張白布變得花團錦簇的巧手,卻再也沒有了施展這種手段的機會。于是無奈之下,爲了全家人有口飯吃,老蘇也就隻有結束自由職業者的生涯,去找政府尋求工作了。

其實按理來說,以蘇家的手藝,若放在“盔頭”行裏,爲京劇制作戲服也并不算糟蹋。可偏偏京城搞這個行業的隻有“三義永戲裝店”一家老商号,早已被安排滿了人手。

結果無法協調,政府也就隻好委屈老蘇進昆曲劇團當修補匠了,不過那裏總算還有點繡活兒,蘇裁縫并不完全是個廢物,所以爲了生活,他也就捏着鼻子認了。

但最倒黴的是,沒過幾年,“運動”又來了。

這樣一來,蘇慎針一個大男人天天拿針線修補戲服,就又成了“破四舊”最先受到沖擊的對象。而後無論任何與封建意識有關的大會小會,他也統統都要受牽連。所以,他也就成了東院裏除了洪家之外的唯一管制對象。

而與蘇裁縫恰恰相反走了大運的,倒是鄰居老丁——丁貴如。

因爲按理說,“崩豆丁”當年不大不小也是家鋪子,就算最後敗落成了個小攤兒,也應該把成分定成小業主才對。

可偏偏人家老丁會來事兒,“運動”時就防着被“倒舊賬”,他在“清理階級隊伍”之前,竟不知從哪兒淘換來一個破得千瘡百孔的舊棉袍來,滿世界做起“憶苦思甜”的報告來。

老丁到處講他當年要飯進京的辛酸,把自己的嶽父也說成了剝削壓榨自己的“資本家”,那“演義”出來的故事,讓一些紅衛兵小将和工人,聽完了感動得直掉淚。

結果他便成了解放前苦大仇深的“工人階級”。未了兒,他還把小業主的成分也改成了“城市貧民”。

這就叫,一樣的花兒結出了兩樣兒的果兒。人在際遇上,由于不同的運作方式,差距就這麽大。

這個時節,政治空氣的氛圍無疑寬松了許多,洪衍武掃完了自己家的範圍,馬上去幫蘇慎針掃他家的,倆人掃街也不像過去隻能悶頭幹活而不敢有一點兒交流,很自然地便聊起天來。

“蘇叔兒,往後幹脆您也甭掃了,我每天連您這塊兒一起劃拉了完事……”。

洪衍武率先開口,他是誠心誠意的,這點兒活兒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麽,以前跟玉爺學藝時,每天他連院子帶外面,掃得比兩家加起來的範圍還大。

“謝謝你,不過那‘民委會’可不答應。算了,每天也掃慣了,就全當鍛煉身體了。”

不知是真客氣還是有什麽政治上的顧慮,蘇慎針隻笑着謝絕了,随後又問。“小子,衣服還合身不?你脫衣服時可得小心,裏面的‘瓤’千萬别露出來。”

蘇裁縫指的是洪衍武身上的新夾襖,那是王蘊琳覺得兒子身上太單薄,昨天求他用洪祿承當年的禮服呢馬褂連夜給改成的。

别看外面的面兒是普通布料很樸素,可裏面卻是藍綢内裏,上面還釘着黃銅的镂空盤龍扣。老蘇就擔心被人發現了,又是件不大不小的事兒。

“合身。您放心,我會注意的。說來還沒親自謝過您呢,讓您受累了。”

“哪兒的話,都是這麽多年的鄰居了,還談什麽‘謝’字。要這麽說,我是不是還得登門去謝你們家送來的肉腸呢?你母親的爲人,可真是沒的說……”

敢情這年頭因爲太窮了,平日過日子誰都離不開别人的幫助。鄰裏間互相饋贈也就成了一種常态,誰家要得着點好東西,沒有獨悶兒的。隻要能分的,一把瓜子不嫌少,總也得往鄰居家送一點兒,講究的是份兒情誼。

王蘊琳本就是大家閨秀,不是沒眼界的人,自是不會小氣。再加上多年來,因爲洪衍武的事兒,王蘊琳心裏老覺得對不住幾位老鄰居,于是這次就從徐曼麗帶回來的東西中,給東院的三家鄰居每一家都送了一整根大肉腸和一個午餐肉罐頭。

這在當年缺衣少食的年代,不亞于一份厚厚的重禮。不但邊家和蘇家收到東西極爲高興,就連老丁也不再擔心洪衍武會追究他二兒媳婦出言不遜的事兒了。

自然,幾家鄰居再看待洪衍武回來這件事,打心裏頭也就真正地寬容了許多。

現在的洪衍武,是能确切地體諒到母親這番苦心的。

從昨天起,他的母親從心裏一直笑到臉上,就差沒有唱小曲了。

不過,母親也從沒這麽忙和過,無論是早起還是下班之後,簡直成了大雜院的義務勤務員。見着誰起來就趕緊招呼誰。

“老姐姐,您的火我給升上啦,您熬粥吧!”

“老蘇,我爐子上水開了,您要泡茶就先用我的。”

“老丁,你家有信,我門口碰上郵遞員了,這不給你帶進來了。嗨,還說什麽謝呀?要說謝,這街坊鄰裏的,可就謝不過來了。”

一通張羅,弄得滿院子的人,誰心裏都是熱乎乎。可誰也都明白,王蘊琳這既是因爲他這個兒子歸來心裏高興,也是吊着一顆心呢,生怕他以後再惹出禍,在加倍小心地奉迎着大家。

街上已經有人開始走動了,掃大街也到了收尾的階段。

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些,洪衍武反倒沒話了,他呈現出一種欲說還休的猶豫。

蘇慎針見狀,大約看出了洪衍武的心思,低聲說,“你能明白你母親的不容易就好,今後好好孝順她就行。可我還得提醒你一句,你也真的得對你爸爸好些了,别老覺得他不待見你就不往跟前湊。現在,你能替你父親做點什麽就應該做點什麽,别老跟他頂撞,這話你明白嗎?”

洪衍武哪兒能不清楚,他眼望着蘇慎針點點頭,神色也是一片凝重。

心裏更不由地在想:今天是該得和母親好好談談父親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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