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是不能直接過去,兩堆兒人差不多挨着,沒法不被尤三看見。而且目前的情形非常懸,他還必須抓緊時間。
情形懸到什麽程度?
可以說是危如累卵。
尤三現在隻是沒往身後看,但千萬别有什麽意外。哪怕一個偶然,這小子一扭頭就能瞅見那倆雛兒。警察能不能認出尤三說不好,可尤三絕對一眼就“炸”。
再說,即便僥幸沒發生這種情況,可等那仨小崽一旦找到合适目标開始練活兒,這倆“雷子”肯定也是立馬兒拉弦。到時候,尤三更是一個跑。
絕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想轍把尤三和警察分開。
有難度嗎?
絕對有。可洪衍武有招兒。
洪衍武發現,在他左邊不遠處,有個堆上了牆的渣土堆。于是,他過去一通翻找,沒想到運氣出奇的好,原本隻想拿塊磚頭,居然找着了半根大白。
這裏的空場仍然是平整的水泥地,也就是老百姓俗稱的“洋灰地”,用大白寫字是即清楚又順溜,自然比磚頭更合适。洪衍武一個壞笑,面沖磚牆躬下身子,低頭在地上“刷刷刷”就是一通寫。
在這十年中,由于消息管控一直十分嚴格。大道上既然不暢通,小道消息自然就多了。人們早已習慣了靠自發張貼大字報,和私下的耳傳口述來傳播交流信息。更何況現在又是一個政治方向正經曆巨變的敏感時期,大家下意識裏,都以爲是有人在給公衆傳遞什麽新的政治信息。因此,從洪衍武一開始書寫,就引起了人們的駐足。
要說這年頭貼大字報的常見,但在地面上寫詩的還真沒幾個。先是有幾個行人看新鮮似的站在了洪衍武的身後。接着,又有幾個靠牆邊休息的、等人的和看行李的,也被這西洋景兒吸引着走過來。
而這時,國人的另一種心理也開始發揮作用。那就是要有什麽事一圍上人,誰要是沒看上,一準兒覺得吃虧。再加上廣場上人又太多,連放個屁都能驚動一個連。于是乎,圍觀的人數迅速增多,很快這裏就圍成了一個鬧市樣的大圈子。
“哥們兒,怎麽茬兒這是?學狗爬的還是學貓跳的?”
“誰知道啊?我也剛來。”
“勞駕了您,讓咱摟摟(土話,指看,源于英語look)。沒有血了呼啦的吧?我怕見血。”
“兄弟,看着點。你再擠我,我就成相片了。”
伴随着陣陣騷動和喧嘩,人堆裏說什麽的都有。一大幫子人都跟讓誰提拉着脖子似的,腦袋挨腦袋,弩着勁兒往圈子裏瞅。還有不少晚來的人也直往裏湊,個個擠得臉倍兒紅。
等到洪衍武寫完,這塊地方已經被看熱鬧的人給圍得密不透風了。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像隻耗子一樣,從衆多條腿下尋找空檔,經過一番艱難掙紮才爬了出來。不過他并不抱怨,因爲這發生的一切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打一穿越回來,洪衍武就領教了這個年代人們的好奇心。對此他不得不服,無論多無聊的東西,這個時代的人都能看的津津有味。甚至隻要眼睛有東西可看,他們就跟着看,一點不覺得厭煩。而他就是想利用這一點,引起人們的圍觀。
可制造出這種熱鬧又有什麽用呢?難道尤三他們會過來看這個熱鬧嗎?
答案是——必定會。
如果說有什麽東西既能不引起竊賊的戒心,又能把正要行竊的賊吸引過來,那就隻有更好的作案機會。而上百人前擁後擠的圍觀情景,無論被哪個賊看到,也不會不爲所動的。
果然,事情的發展一點兒也沒跑偏,尤三一發現這邊的情況就待不住了。隻遙望片刻,他就帶着大個兒和寸頭往這邊溜達過來。
接着,這邊的熱鬧就連進站口前的仨崽兒也看見了,不過他們卻沒敢動,隻在原地墊着腳一個勁兒往這邊張望。這是每個團夥的通用規矩,遇到不明情況,必須等“大哥”指示才許動。
再看楊樹後的那倆“雷子”。也不知他們是遲鈍還是執着,隻往這邊望了兩眼就又轉回頭,接着去盯那仨崽兒了。
洪衍武對這一切非常滿意。完全如他所願,就跟排練好的似的,該動的動了,不該動的一點沒動。
兩分鍾後,尤三幾個已走到人群外圍。他們一接觸到圍觀的人們,并沒急着下手,而是很快分散開,觀察情況。
洪衍武則趁這個機會,憑借擁擠的人們作爲遮擋,分别躲避開尤三幾個的視線,在不動聲色中與這一夥賊錯身而過。
等遠離了人群,他再回頭一瞅。發現尤三他們還在探着腦袋往人堆兒裏瞅,一點兒也沒發現他曾經存在。
他不禁咧嘴一笑,擦牆遛邊兒,直奔大楊樹的方向。
大楊樹下,邢正義和趙振民确實沒動。可他們也并非如看上去那樣淡定,反倒是正爲洪衍武制造的事端鬧心呢。
“正義,咱倆要不過去一個看看?你看圍觀的人又招來了更多好事的小子,都在架着膀子伸長脖子往裏瞅呢……”
“可咱倆一起盯這仨人都困難。要去了那邊,别再把本來的目标跟丢了。再說,要萬一這仨小子開始下手怎麽辦?”
“可那邊要真出了什麽大事,咱們置之不理合适嗎?”
“這……”
對趙振民表現出的擔憂,邢正義同樣着急爲難,可他能做的也隻是心情糾結地望向人群聚集處。即便他再拼命地撓頭,也沒想出個好主意來。
而就在這哥兒倆肩并肩站在一起猶疑觀望,沒了主心骨的時候。
“啪”的一聲,趙振民的左胳膊肘關節,竟突然被一隻從後面伸來的手一把抓住了。
緊跟着,他們的身後,倆人的中間,居然冒出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警察吧?”
誰!?
聲音雖然不大,可邢正義和趙振民卻都被吓到了。他們第一個想法就是暴露了,猛然一起回頭。
目光聚集處,一個破衣拉薩的壞小子,正笑嘻嘻望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