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廣場上喧鬧的場面,他們倆真有些頭暈腦脹。說實話,來火車站純屬是碰運氣,一點準譜也沒有。而且他們還從沒在這麽多人的火車站偵查過,完全無從下手。
趙振民提議分頭在車站不同地方溜達,說萬一瞎貓撞上個死耗子呢。
邢正義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這麽辦了。
眼見趙振民的身影淹沒在人流中,邢正義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他沒有具體目的,心想哪兒人多就去哪兒吧,但老半天過去,連個賊毛兒也沒見着。
邢正義是急性子,心裏免不了起火。但他也清楚自己的毛病。脾氣暴,沉不住氣,這都是抓賊的大忌。
他還記得剛來派出所時,第一次跟着秦所長跟蹤蹲點兒的情形。那次他上蹿下跳情緒激動,十分鍾能打聽五遍“賊來了嗎?”“能抓了嗎?”。甚至恨不得見個人就想往上沖,瞧誰都像賊,弄得秦所長哭笑不得。事後秦所長雖然表揚了他的工作積極性,卻也直言批評他不踏實,說他就跟火燒屁股似的,壓根待不住。還說要想抓賊,必須得穩坐如山,耐得住枯燥。
邢正義又掏出了煙,這是他控制情緒的靈藥。煙可真是好東西,一根煙過去了什麽火氣都沒了。自從幹上了警察,他的煙瘾見天兒變大。趙振民也一樣,倆人現在抽煙跟比賽似的,都成了煙囪。
正吸着煙,又一批剛下火車的旅客從出站口湧了出來。看到這些人懵頭懵腦問路的樣子,邢正義卻隻能暗暗搖頭。
這些人大部分是剛從外地到京,一個個提着大包小包,行李都不老少,可他們的防範意識卻實在太差了。有的人非常明顯,身上鼓鼓的地方放的就是錢,這要是讓賊看上了一把就下來。
七十年代末,不管什麽原因,能來趟首都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幾乎所有初到京城的旅客,走進首都的大門總有免不了的興奮。其中更是有許多人,到了京城總産生一種進了保險箱的感覺。似乎有了偉大領袖,有了天安門,京城就辟邪,就全是好人了。他們從沒想過身邊可能有賊,可能正盯着他們身上的财物。
賊也特孫子,專愛找這些外地來京的人下手,他們才不管你哭天搶地、舉目無親、身無分文和走投無路以後的事呢。有些人往往被偷了以後很長時間都沒有發覺,直到辦事時候要交錢或到了旅館需要用錢的時候,才如夢方醒,慘遭當頭一棒。
那些無恥的賊,他們每天什麽都不幹,隻靠偷竊過日子。這裏邊有多少是别人看病的錢?有多少是别人出差的旅費?又有多少是别人賴以生存的積蓄呢?誰都不富裕,丢錢的滋味好受嗎?碰着個家庭特别困難的或者急需用錢的,心眼窄巴的真能急出個好歹來。
邢正義自打到東莊派出所後,已經發生了好幾起失竊案。騎車上班的崔姐夾在後車架的包兒讓人摘了,上街買菜的潘大媽排隊時讓人扒了錢袋子,雖說丢得無非是不多幾個小錢兒,卻真的傷透了她們的心。
最讓邢正義心疼的是退休的何大爺。老爺子丢了家裏一個月生活費後,隻是默默流淚卻什麽也不說,結果一口氣堵在心裏,差點沒犯了心髒病。
但這還不算最可憐的。邢正義甚至還聽說,别的管片有丢了錢包憤而上吊的人,那可真是徹底的與賊不共戴天,恨賊不死就逼着自己死了。
那些可惡的賊,已經不知道讓人們流了多少眼淚。如果可以,邢正義真恨不得能抓盡天下所有的小偷。每抓住一個,不知道少禍害多少人。
如今在東莊派出所的日常工作中,整治小偷和扒竊已經成了治安工作的重中之重,重建社會秩序的工作已經重新開始了。邢正義是無比迫切,希望能重新見到一個秩序正常、潔淨安甯的世界,他更做好了準備,要爲此貢獻畢生所有。但這需要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民警共同努力。
邢正義聽秦所長誇耀過以前那些老民警的成色。他聽說過去東莊派出所的每個民警,無論刑偵、治安、民事,樣樣是行家裏手。幹活不要命,目标正前方,一切爲了明天。可經過了動蕩的十年,那些能幹的有的已經退休,有的還在受審查。所裏的老人如今隻剩下了的四個經曆過風雨飄搖,身心俱疲的老弱病殘。
要說起來,這恐怕才是公安系統面臨的最大困難。現在所有的公安隊伍無不例外,都已經變得素質低下,卻又難以在短期内迅速提高。而且現在是有用的調不來,沒用的請不走。不能說是烏合之衆,也是人雜事亂。在這種狀況下,各個派出所的現職民警們自然也就免不了良莠不齊。
邢正義看得出,秦所長對這種情況最爲頭疼,可秦所長唯一的辦法也隻能拼命地言傳身教。但可惜的是,轉業來的同志往往得到一點成績就很容易滿足。他們缺乏的不僅是專業性與實際經驗,更爲關鍵的是缺乏積極進取的心氣兒。在東莊派出所的年輕同志裏,也隻有他和趙振民這兩個公校畢業生,展現出了與衆不同的學習欲望。這也就難怪秦所長格外看重他們。
同樣的,邢正義對秦所長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從第一天上班就知道秦所長是抓賊能手,也聽過很多遍别人講秦所長抓賊的故事,那絕對是驚心動魄。可自從親自跟着秦所長出外勤執行任務,他才算真見識到了秦所長的本事。這讓他心裏又癢癢又佩服,全心全意把秦所長當成了最好的師傅。
不過說到抓賊,邢正義也有他的苦惱。幾個月來,盡管他好好地在學,但他能靠自己主動發現賊還沒有過,每次都是秦所長看見後才告訴他的。虧得秦所長還說他學東西快,可學了半天他卻仍感覺還沒摸門。
要說起來,他可是把成爲一名稱職的人民警察當成了畢生努力的目标。爲此,他已經下了大決心,不在抓賊這一行裏弄出點名堂來,決不罷休。可要說底氣,他覺得自己别的沒有,也就是憑着一身硬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