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停電,沒有停水,電腦依然能上網,手機照舊能通話,上班無疑有公交車和地鐵,小偷也絕對活躍在公交線上。大多數人的早餐還是選擇經典的豆漿油條,上班第一件事永遠是沖咖啡或泡熱茶,共和國和小鬼子沒有在海外小島擦槍走火,北高麗和波斯也沒選今天進行核爆,并沒有發生滔天海嘯,更沒有突降流星,或者山崩地裂、火山噴發、大陸沉沒等種種末日奇觀。
不過,在共和國的首都,今天卻似乎有一點小小的特别。因爲從清晨開始,京城的天空就飄落下點點雪花,而且自此一發不可收拾,連綿不絕。
臨近中午,天氣顯然還在變糟。越刮越大的北風,把道路、建築、樹木,統統掃進鹽粒子一樣的雪中。天空則像被一口鐵鍋扣了個嚴實,昏黑如夜。而整個城市,也非常少見地在白天亮起了燈。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點亮的車燈已經把京城主要交通道路連成條條火龍。整個城市都變成了停車場,司機們争相從車窗探出頭,搶着按響喇叭……
“咚!”
一輛銀色汽車似乎碾壓到了什麽東西,車頭左側沖天揚起。一瞬間,散熱器面罩上某個東西,被映出一道閃亮。
“砰!”
車頭回落,随着積雪簌簌落下,那道閃光的真面目暴露出來。原來是一個金屬車标,标準正圓形上套着個丁字褲,梅賽德斯——奔馳。
駕駛倉裏的吳律師已經把車停了,他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剛才這下,讓他臉上的金邊眼鏡差點飛走。幸好還有一隻鏡腳挂在右耳上,才拯救了這支他才剛購置不久,價值萬元的萬寶龍鏡架。
這裏是朝陽路附近的一條二百餘米長,南北通向的水泥小路。這條路并不寬,僅能容一輛重型貨車單向通行。路西,是被藍色鐵皮圍擋遮蓋起來的建築工地,今天因風雪暫時歇了工。路東,則是一片覆蓋着白雪的荒野高坡。
附近沒有一個人,顯得格外的空曠靜寂。不過事實已經證明了這隻是一種表面現象,尤其是被雪裝裱過的路面。看上去似乎很平整,但其實雪下除了凹陷就是碎石。
吳律師從臉上摘下歪斜的眼鏡擦了擦,重新戴好。他真是想不通,上個月通過這裏時,路面還是好好的。可不知爲何,今天再來,這裏就變成了一個“地雷區”。
“要早知道,孫子才走這兒。都怪這場雪。”
吳律師咒罵着用手狠砸了一下方向盤。
他不能不恨這場雪。他身負着一個非常重要,又極爲隐秘的任務。那就是每周五,他都必須去大運河河畔的“紅郡”别墅區,見一個頑固的“老家夥”。
這個任務曆來是雷打不動,風雨無阻,但他卻從來沒遇到過今天這樣糟的天氣。汽車在馬路上堵得就跟一串串臘腸似的。結果頂多半小時車程,他今天開了近兩小時竟還不到路程的一半。于是在一步一挪的困境中,他想起了這條偏僻的小路。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在他尤爲需要一條通暢道路的時候,老天爺竟把他的後門給堵了,而且做得還那麽絕,用雪掩蓋住了所有陷阱,幹等着他這個倒黴蛋來自投羅網。
吳律師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伯爵,時間是14:37。他開始在車艙内前張後望,思考一個迫在眉睫的難題——他該掉頭返回?還是繼續前行?
要是返回,先得費力把車掉頭,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把車開出去,最後還得回到主路上繼續堵着。要命的是,主路上萬一徹底堵死,什麽時候能到“紅郡”可就難說了。
可要是繼續前行,這條路還有四分之三要走。前方的路況不明,萬一後面的路全是這樣,那更是倒了血黴。
吳律師擡眼眺望,正前方二百米處,是這條路終點。
他對這裏不算陌生,知道這片地區已經全被新興工地瓜分了,幾條舊有道路幾乎都被這些工地圈占或切斷。這條小路,幾年來,一直是附近地區僅剩的一條通往濱河路的捷徑。隻要能通過那個路口,剩下就是車少人稀的坦途,頂多半小時,他就能到達目的地。
捷徑的誘惑,往往會使人的選擇盲目樂觀。于是,車開始緩慢行進,不過很快,吳律師就後悔了。
才剛剛苦挨過三十米,忽然車輪下再次傳出碾碎石塊的“喀嚓”聲。緊接着就是一陣“地雷”的突襲。
吳律師心知要壞醋。而就在這時,一個明顯的坑窪突然出現在前方。
“咯噔!”又他媽中招了。
車子熄了火,吳律師喪氣極了。路況不僅沒好轉,反而是更糟。這使他更加憎恨外面的風雪,因爲那雪把陷阱藏得完全不露痕迹,還像蒼蠅一陣粘在玻璃上飛舞,遮擋他的視線。
他的确後悔沒掉頭,可現在這條小路已過一半,回頭還不如開過去呢。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除了依靠雨刷器,就隻有小心再小心,連蒙帶猜慢慢挪了。
汽車再次發動。
吳律師額頭布滿細汗,眼睛眨也不眨,緊盯車頭前的道路。他緊握方向盤的指關節,也因用力而發白。形式比他想象的還惡劣,他已經不再擔心會不會磨損底盤了,而是怕萬一遇着個尖銳點的石塊,油箱弄不好就得漏了。
随着一坑一窪的車身起伏,吳律師的心都要吊到嗓子眼了,一陣對冒失的懊悔湧上他的心頭。他忍不住誠心禱告:車可千萬千萬不能撂這兒,真耽誤了事兒,高總怪罪下來,那後果……
沒錯,他此行就是爲高總辦事。高總雖不是律所的股東,卻是他真正的老闆。因爲高總就是共和國“招保萬鑫”四大房地産公司之一,鑫景集團的總經理。
說起律師,人們常常和高薪聯系在一起。但其實除了壟斷行業,沒有壓力不大的職業。
要說決定律師收入的因素,第一是客戶,第二是客戶,第三還是客戶,與業務水平關系并不大。律師如果能夠拉到大客戶,或者其小客戶長成了大客戶,幾乎都會變成合夥人。反過來說,沒有自己客戶的合夥人,也還是在給其他合夥人打工。這也就是爲什麽律師界有個公認的“二八法則”:20%的律師做了80%的業務,另外80%的律師做了剩下的20%業務。因此,律師界也同樣有人撐着,有人餓着,還有人在半饑半飽中幹熬,猶如社會的縮影。
想當初,他與同一律所的蔡智森大律師就是最好的對比。
蔡律師是高總的高中同學。幾年前,蔡律師在同學會上見到了高總,随後便借着這層關系在與京城五大律所的競争中輕易勝出,得到了鑫景集團的長年合同。而已經是律所合夥人的蔡律師,憑借這份合同,不僅一躍晉職爲副主任,更從此正式加入到京城屈指可數,年收入過千萬的律師行列。
但與之相比,他卻活得相當艱辛。雖然他自幼就記憶力驚人,上高中時和同桌打賭,僅4小時就能把字典後各國首都全拷貝大腦硬盤裏。盡管他僅用了3年就考取了京大法碩的文憑,而且考到英語八級時已經能把牛津詞典倒着背。可是正因爲沒有客戶,他卻仍然隻能成爲一名月薪五千元的授薪律師。同樣的,就因爲沒有案源,他也不得不作爲蔡律師的附屬,爲其處理枯燥的日常業務。一直以來,他連做夢都在期盼好運降臨,能給他一個像鑫景這樣,每年都支付幾百萬的頂級客戶。
不過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蔡律師與高總同去海南渡假,會在遊艇上失足落水呢?更讓人意外的是,高總回來後竟指名見他,還要他接替蔡律師,成爲鑫景法務顧問團的首席律師。
這可真是天降喜事,傻子才不幹。
他當時的确是以爲被幸運之神眷顧了,但事情遠沒表面這麽簡單。作爲代價,高總同時提出了一個特殊條件,要他參與一件既重要又隐秘,絕對不容有失的事情。而他在了解内情後,瞬間就從頭到腳冰冷。因爲這件事一旦敗露或失敗,他不僅會喪失律師資格,還得承受牢獄之災。
在等他答複的高總雖然在微笑,眼神裏明顯藏着刀。
他不能不屈從。他清楚地記得嘴裏全是苦澀的滋味,他自然清楚已經被迫上了賊船。并且他還隐隐有種預感,蔡律師的落水絕不簡單。
高總倒是看出了他的勉強,爲了打消他的擔心,在淡然一笑後,高總竟又說出了一個足以震動半個共和國的名字。
他可萬沒想到,這個名字居然是一直支持鑫景的幕後勢力。
他是律師,所以更清楚在權力面前法律能頂多大用。都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實際上,法律隻能除去一些渣渣。除巨蟲、大鳄那是異想天開。因此,既然有這個大人物的庇護,那麽這件事要冒的風險并不會很大,甚至成功概率會相當高。說到底,老百姓是什麽?那就是載舟之水,用處就是把船浮起來,讓人家在頭上漂、遊、玩兒。與權勢相比,不光是他,這件事裏牽扯到的所有人,都不過是芥菜籽大的人物,誰能有選擇權?
車已經開過了小路的一半,随着車身緩慢的擺動,吳律師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
萬幸,他最擔心的情況并未出現。而且熬過了最難的那段路,道路明顯平坦多了。
車窗右側,一塊塊藍色鐵皮圍擋向後移動。
車窗左側,雪把外面的天地都連在了一起。
吳律師已經放松了不少。此時竟也似乎覺得,窗外白茫茫一片,看起來其實怪美的。就連被風吹動的雪粒,啪啪撞在車窗玻璃上的聲音,也不是那麽讨厭了。這就猶如被高總拉下水的他,開始還擔心和憂慮,可等人徹底濕了,卻變得主動而享受了。
半年來,他死心塌地參與進陰謀,盡心竭力爲高總出謀獻策。同時利用法律空子,爲鑫景接連打赢了幾場頗有難度的經濟案,爲此深得高總贊賞。
高總并不苛刻,更不吝啬。許諾很快到位,他真的成爲了合夥人律師。
在業内,一百萬似乎是個坎兒,能邁過去的不多。他卻是以火箭的速度,成爲了邁過這個坎的人。沒人不羨慕他的好運氣,雖然他也不免被某些人背後罵作是狗。可有鑫景集團在背後,就連律所主任也要對他笑臉相迎,不惜成本給他裝修辦公室。
于是,他就擁有了一間四十平米的私人辦公室,牆壁全用隔音闆加附柚木色木質包牆,地面鋪設同色實木地闆。辦公家具也換成了他喜歡的美式家具,櫃門是百葉窗式樣的那種。最體貼的是,事務所不僅給他的衛生間裏加裝了一個高級按摩浴缸。并且還在會客區裏爲他增添了一個私用茶水間和一個塞滿了二十八支加州紅酒的恒溫酒櫃。使他随時都能坐在他的真皮座椅上,或是躺在落地玻璃窗前的三人沙發上,品上一杯鮮磨咖啡或是紅酒。
改變是全方位的。他不僅經濟條件轉變,辦公條件改善,就連生活圈子也不一樣了。一個人所處的圈子,決定了這個人的高度。誰都想往上面的圈子擠,可是能否擠進去,既要看是否有擠進去的渠道,更重要是要看能爲他人提供什麽價值。作爲鑫景的首席律師,他順利爲社會上層所接納,不僅開拓了人脈,竟然還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倆月前大學同學會,過去那個因爲軟弱,挨了欺負後口頭語常說沒事兒的他,第一次成了同窗中的焦點人物。律師全是現實的人,原先瞧不起他的那些人,這次再也不敢叫他的外号“沒事兒”,對他都換了笑臉。就連那些身在公檢法系統的同學也不例外。他們這些眼睛長在頭頂的人,同樣很清楚鑫景的能量。
最解氣的,過去奚落過他的班花在聚會上對他竭力獻媚,一直發嗲粘他。原來她老公正因爲一批僞劣建材被鑫景追究,天天發愁疏通的門路。這可真是送上門的菜,結果班花不僅被他敲出了五十萬,還像個聽話的寵物一樣陪他了三天。盡“性”之後他許諾,她的老公不會坐牢了。
另外,他現在開得這輛S350也是高總的賞賜。當然,高總也是慷他人之慨,這車本來是“紅郡”那個老家夥的。而且高總還另外霸占了老家夥的S600和加長林肯。可不管怎麽說,這車也值一百六十萬呢,能把這車給他足以證明對他的看重。
對,他是狗。可這些實打實的好處可都是當狗換回來的。要讓他自己說,這狗當的忒值了。
車繼續一步步往前蹭,已經到了小路的四分之三,再熬過最後的幾十米就到路口了。
吳律師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相信,一離開這個倒黴地方,就能徹底擺脫今天所有的壞運氣。而他也決定了,等辦完了事回到安樂窩後,一定要好好補償自己一番。
怎麽補償?
哈哈,沒錯,他又想起了那個容貌秀麗,被他剛剛拿下的私人助理。
那個女孩是三個月前他新聘的,燙過的卷曲長發還帶着一種清新的香味。面試時,他第一眼就看中了她。雖然24歲的她,還隻是個二流大學的專科生,也缺乏這行的工作經驗,可這些對他并不重要,對嗎?
在女孩上班第一天,他交待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她把上千份求職簡曆都拿去扔掉,那裏面可有近百位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她要是明白人,就應該好好想想爲什麽被選中的會是她。可惜,她并沒回應他的暗示,對他摸手拍肩的挑逗動作總是帶着慌張躲避,約她吃晚飯也找各種借口來拒絕。對此,他隻好用工作之便,安排她陪他參加一個酒會,可沒想到她居然敢請假,借口還是給男朋友過什麽生日。
去她的男朋友,鬼才在乎。她還真以爲僅靠煮煮咖啡或是接接電話,一個所謂的律師助理就能心安理得拿過萬月薪了?
對這種“不懂規矩”的行爲,他自然忍無可忍。就在上個周末,他給女孩下了最後通牒。他很直白地告訴她,她将因爲拒絕這種“加班”被辭退。這無疑讓女孩清醒了,于是從這周一開始,她就變得很沉默。很明顯,她正爲是否要承擔工作中的隐性義務猶豫不定。而他則故意裝作風淡雲清的樣子,等她最終表态。
結果自然不出所料,充斥着高檔服裝和化妝品的生活會讓女人無法割舍。昨天下午,女孩給他端來咖啡後遲遲不走,讨好的笑容裏分明透露出一些羞澀和暧昧,他再次伸手攬住了她。這次,她可沒躲。那小腰可是真細啊,昨夜的滋味更是……
“蹬蹬蹬……”
輪胎下再次傳出一陣碎石爆裂的聲音,一下打斷了吳律師腦子裏的美事。
他這時才發現,由于車倉裏和外面的溫度相差太多,眼前的路已經看不清了。水汽讓前窗模糊的要命,而盡管雨刷器不停在工作,但可視程度仍持續降低。
咒罵了一句,吳律師趕緊從紙巾盒裏拽出一大團紙巾,去擦拭車前窗。
效果很明顯,沒幾下玻璃上霧氣就漸漸被紙巾攆走了。可就在他拿紙巾的手剛離開玻璃之際,車頭正前方,不知怎地,竟赫然出現一個了身量不小的活物。
太突然了!完全是從天而降!來不及反應,也無法阻止,隻能眼睜睜看着意外發生。
吳律師的瞳孔急速放大,情不自禁地大叫一聲。“我去!”
車頭完全延着慣性頂了上去。
“騰!”
保險杠顫動,活物橫飛,車……停了。
這真是貓怕狗,兔兒怕鷹,酒駕怕交警,謝頂怕刮風。怕什麽來什麽。
吳律師小臉刷白,一陣亂鼓似的心跳。他趕緊前傾身軀,把腦袋湊近擋風玻璃。
還好,被撞的隻是一條狗。它正平躺在車前兩米遠的地方,也看不出是什麽種。毛色灰了吧唧的,肮髒污穢,同樣說不清是什麽顔色。隻能确定是大型犬。
雪地上沒見血,狗的四肢沖着車頭,左後腿在微微抽搐,像是還活着。
再仔細看,白絨絨的肚皮一鼓一癟,還在喘氣。
吳律師伸手去解安全帶,可手剛碰到扣鎖就停住了。他一縮脖,仔細掃視一圈車外。
四周沒人,隻灰燼一樣的雪在風中飄。
他又降下左側車窗,把頭伸出窗外,前後仔細探看。
外面的空氣挺冷,冷風吹進來,直凍肺管子。确實沒人,四周空曠荒涼,連根電線杆都沒有,更不可能有監控探頭。
那還怕什麽?
對,趕緊走人。荒僻之所出刁民,讓人訛上就晚了。
吳律師趕緊把頭縮回來,車窗升起。
可這狗……下去搬開?
他目測,狗距離路口不過十幾米,到了路口一拐彎就是大路。
切,管它呢,直接碾過去。吓了我一跳,該。
“銀奔”發動了,車緩緩向前。
動物之所以是動物,就是因爲它們不是死物,也是血肉構成,有感覺的。當積雪被車輪壓實,發出了爆響。這使車前的狗明顯感覺到了不妙,它大力喘氣,發出低吠。
車頭逼近,車大燈的強光,把狗的皮毛映成了亮白色。
狗開始大幅度扭動身軀,甩着頭打着滾,拼命掙紮想要起來。可它的左後腿打滑,扒不住地面。無論怎樣撓動腳爪,也隻揚起一片沙一樣的雪塵。
吳律師手握方向盤,從他的角度來看,車頭前豎立着圓形車标,已經像瞄準鏡一樣對準了狗的身體。就在這一刻,狗扭動翻滾的程度到達了激烈最高峰。但這種垂死掙紮一向毫無意義。
吳律師眼看着車頭把狗的身軀徹底吞沒,随後聽見了一聲類似小孩哭泣的哀嚎。
這條瘸狗倒是滿搞笑的。呵呵,這就像碾過一個肉氣球,有趣。
他笑着搖搖頭。不知爲何,這副情景讓他想起了班花、助理和那個即将見面的老家夥。對此,他不僅沒感到一絲殘忍,反而從脊柱湧起一陣快感。
可……怎麽沒聲音了?也沒有颠簸?怪了。
吳律師貼近側窗,從左側的反光鏡觀望車後方,壓過的雪地上竟然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嗷~”
一聲長嚎,尖利凄厲。
驚駭中,吳律師猛然擡頭,這才發現,車左前方空曠的雪丘上,伫立着一隻半人高的灰毛惡犬。
這是被撞的那隻!可它是怎麽從車底爬出來的?還跑前面去了?
狗是死盯着吳律師的,眼睛是一種陰測測的綠光。它長嘴上方正聳動着猙獰的斜紋,喉嚨裏也發出一種低沈的“嗚嗚”聲,裂開的嘴裏呲出刀子一樣的獠牙。它的後脊躬成半圓,鬃毛像刺猬的針刺,全豎了起來。四肢筋肉緊繃,形狀分明,充盈着爆發力。
這,哪兒還是那條垂死的狗?分明是一隻吊睛倒豎,怒氣蒸騰的狼。
對,狼,就是狼。可這是京城呀,怎麽會?
吳律師手足無措,四處觀望。
狼卻呲牙裂嘴,向前蹿了一小步,似乎要撲上來。
它要幹什麽?
吳律師冷汗淋淋,下意識按響了喇叭。可沒想到,這就像打響了發令槍,直接刺激到狼的神經。
狼躬身蓄勢,隻略微一頓,就兇跳着猛撲向前,咻咻幾步,蹿上車頭。
吳律師已經吓傻了,全沒想到會産生反作用。
狼的目标明确,狠盯吳律師,直撲而來。碩大的狼頭騰地猛撞在玻璃上,連抓帶咬。
一隻雨刷器折斷,玻璃發出刺耳的澀響。
吳律師渾身癱軟,差點沒喊媽。
這不算完,在發現玻璃的光滑屬性後,狼幹脆把全部四肢輪流踩在前窗玻璃上,開始利用自身重量來進行沖撞。猛烈的撞擊和跳躍下,車身顫動,噼啪作響,玻璃上很快出現了幾道明顯的裂痕。
唉!車前窗不會碎開吧!
吳律師驚慌中腦袋撞在了車頂上,他純靠本能,哆嗦着發動了汽車。然後狠踩油門,車瞬間提速。
去他的油箱和底盤吧!
車輪粗暴碾壓在坑窪的道路上,天翻地覆似的晃動。這使得狼無法再保持平衡,它一蹬後腿,蹿升上了車頂,随後又被甩到車尾。
昏天黑地中,“銀奔”沖過了距路口的最後幾米後,車又向左猛甩,駛上大路。雪地上呈現出一個誇張的弧線軌迹。這種力量無法抗拒,車尾的狼已被甩落,腳爪落地。
車沒有減速,繼續提檔。狼也沒有放棄,奮起直追。
車逃似的飛馳,駛過的雪地上,全是七扭八歪的車痕。一陣猛烈擺動後,總算找準了方向,車筆直前行。
此時,吳律師才有心去留意後視鏡。鏡子裏,那隻被甩下的狼還緊追在車後,可很快,它就跑不動了,一瘸一拐地停下。
哈,是那條被撞傷的腿。
唉,剛才怎麽就沒撞死它。
吳律師慶幸中帶着恨意,大大舒了一口氣。
片刻後,帶着微笑,吳律師又看了後視鏡第二眼,可這一眼,卻讓他的心髒驟緊。
遠遠地,那隻駐足的瘸狼居然表現出人一樣的表情。眯着眼睛,抿着舌頭,在沖他笑。
嗯?幻覺?
不,就是在笑,狼在笑。
陰森。野蠻。詭異。
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