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升職後,第一次做鑒定就被掃了面子,倒也不生氣,這樣的質疑,今後他還會遇到很多,以貌取人,人之本性。
周夏隻笑着問他,“我可以理解爲,這是金先生對自己的藏品沒信心嗎?”
金胖子連忙回答說,“哪能,我對自己的藏品有絕對有信心。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
周夏笑道,“我太年輕了對!我看金先生的年紀也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不也對自己收藏的這件藏品有絕對的信心。你先介紹一下你自己,以及這件藏品的來曆,你自己對這件藏品的評價。無論最後鑒定的結果是真是假,我保證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金胖子也就聰明地不提這茬,他這會心底其實特别後悔,能在這樣的大拍賣公司就職的鑒定師,說什麽也得有些本領才行,比他這樣半路出家的普通藏家,怎麽着也要高那麽一點點。
“我叫金多多,來自四川,這次我帶來的藏品,是我家祖傳下來的一件唐代綠釉罐。此罐釉色清麗晶瑩,器型渾圓古樸,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如果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還請周老師指正。”這樣一來,金多多的态度頓時變得端正多了。
徐振東和柳玉晴他們一直在旁邊關注,想看他如何應對的,沒曾想,周夏馬上就巧妙地讓大胖子閉嘴不再提換人鑒定的事情。而且瞧着周夏忽悠他的模樣,怎麽感覺都像在上電視節目,藏寶人做自我介紹一樣。
周夏笑道,“早聽出來了,我老家也是四川的。老鄉啊,這大老遠的來一趟東海也不容易,你這瓷器看上去确實不錯,我能上手鑒定嗎?”
金多多原本像母雞護小雞一樣守住他的大罐,這時候也忙讓出來,并回答道,“當然可以,周老師你請便。”
周夏沒上手,又問他,“這彩陶罐真是家傳下來的嗎?”
金多多忙道,“是的,你看還有使用過的痕迹呢!我們之前也不知道是寶貝,都用來裝東西呢!”
這番問答,周夏也算明白,這金多多的鑒定水平确實不怎樣,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說得太含蓄晦澀的緣故。
這件大罐周夏并不認爲是瓷器,因此陶器和瓷器兩者所用的材質不同,燒制溫度也不同。表現在外面,不管是色澤還是硬度,都有着相當大的差别。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差别,比如吸水率,密度,透光性等等。也可以說,瓷器是陶器的升級版本,當然,瓷器的價值也要遠遠高于陶器。
這件大罐在周夏看來,屬于陶器向瓷器轉變的過程中産品,雖然達不到瓷器的标準,但已經隐約有了瓷器的風格和特點。
抛開這些不談,其實這件彩陶大罐的色澤相當不錯,施的是黃綠色的釉,濃墨相宜,感覺就像水墨畫一樣,連周夏這樣挑剔的人,也覺得有種别樣的美感在裏面。
特别值得一提的,這罐的裝飾手法,非常特别。二十來厘米高的大罐,造型規矩敦厚,帶着極潇灑的個人風格,粗犷,大手筆揮灑自如。但因爲這特别的釉色,細膩的質地,又給這件至剛的陶器添加了異常妩媚柔和的氣息。
周夏再仔細鑒定這件陶器的其他方面,開片細膩,釉面不算光亮是因爲保管不好的緣故,沒把它磕壞算是相當不錯了。而且從底部以及一些磕碰之處路露出的胎質來看,确實符合唐代彩陶的特征。…。
雖然高古瓷器在國内一直不愠不火,價格也一直上不去。可充斥在市場上的赝品假品也不少,因爲造假相對明清的精緻瓷器,更爲容易,造價也更低廉。
這是周夏升職爲天地拍賣公司鑒定師以來,進行的第一次鑒定,首輪秀絕對不容許有失。
周夏自己做出的鑒定,判斷這件大罐大約是唐朝中期的作品,因爲那時候,瓷器的發展正處于一個轉型階段。
他讓系統幫忙,系統給出的鑒定結果是,“該物品創作于公元756年。”
周夏暗道還好,他的鑒定沒有錯。
公元756年,正是唐朝由盛而衰的安史之亂時期。天寶十四年,也就是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爆發,次年,唐玄宗入蜀,楊貴妃被賜死馬嵬坡。幾個偉大的詩人李白,杜甫,王維也迎來命運的改變,或浪迹天涯,或颠沛流離,或苟延殘喘,曆史在這一年,一分爲二。
周夏每每讀到這段曆史時,總不由得心生感歎。
這時候,他倒是希望系統能給出一個提示,該文物屬于珍貴文物之類的。
蓋因這類高古瓷器,在市場上的價格實在不高,比起後面的明清瓷器,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想要收藏下來,也很容易。
可惜系統不予理會,周夏當時就覺得奇怪了,按理說,安史之亂這樣重大的曆史時刻,那時期的文物,别的不說,光這曆史意義就相當重大,很有收藏價值。
這件黃綠釉大罐,說不定還是唐玄宗李隆基當年入蜀時用過的呢!
系統還是不理睬他,周夏隻能說,是他自己想當然。
金多多他們還在等着他的鑒定結果呢!
周夏清清喉嚨,然後才道,“這件黃綠釉的彩陶相當不錯,造型古樸,色澤明潤,年代也……”
徐振東連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周夏你先等等,能不能先讓我瞧瞧,你先講出來,我再看,就感覺沒什麽神秘感了!”
“徐師傅你請!”周夏呵呵笑,他把這個當做徐振東對他最好的誇獎。
金多多則滴溜着小眼睛,在心底猜測周夏的鑒定結果究竟是什麽。于此同時,還得費勁琢磨,這位年長的徐師傅,說這番又是什麽意思,一時間,金胖子也是傷透了腦筋。
徐振東鑒定的時候,周夏也就退到一旁去,徐振東既然叫他先不要忙講,他自然也就不會對金多多講。
可他身邊的柳玉晴卻不用管這些,悄聲問他,“周夏,你覺得這件彩陶有上拍賣會的價值沒有?”
周夏略略思量一下,小聲回答道,“像這類高古瓷器,在拍賣會上亮相的機會不多,成交金額一般也不高。不過這件陶器的話,我看着感覺還不錯,不管是器型還是色澤,都有可取的地方。更重要的,我覺得它的年份,我們可以做些文章。”
這倒有些出乎柳玉晴的預料,也讓她有些驚喜,“我隻看它的外形表現相當不錯,你看這年份?”
周夏也就延續剛剛的思路,悄聲對她講,“我斷定這件黃綠釉的大罐是唐朝中期的,甚至極有可能是安史之亂那段時期,四川邛窯制作的。所以啊,關鍵要看我們怎麽策劃,倘若和唐明皇李隆基有關的話,倒是大有可爲,他那段時間,不正好入蜀避難嗎?”
柳玉晴當即便領悟到他的意思,點頭道,“嗯嗯,瞧這色澤,藝術氣息濃郁,斷然不是尋常的作品。指不定就是大藝術家音樂家唐玄宗因爲格外思念楊玉環,特意命人燒制的,我覺得這像潑墨一般漂亮的黃綠釉,也隻有李隆基這樣有藝術天賦的人,在極度思念逝去愛人的時候才能想到。”…。
周夏感覺和她真是心有靈犀,也就接着往下講,“然而唐玄宗到四川後,因爲極度窮奢極欲,激起過幾次變故,雖然被鎮壓了下去,但大唐煌煌盛世,也因這場安史之亂盛極而衰。從此,好日子不再,李白杜甫王維等大文豪命運也随之改變。在是非不在的時代裏,武夫離德,飛揚跋扈,朝廷威望不在,悄悄從宮裏拿些器具出去,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更别提後面李隆基被架空,成爲太上皇,離開四川,最後郁郁而終。這批見證着唐明皇和楊貴妃之間凄美感情的瓷器也從此流落民間,至今盛世,方才重現人間。”
柳玉晴掩飾不住心中的欣喜,微笑點頭稱是,“應當是這樣了!這樣極具曆史意義的藏品,曆史文化價值肯定不低,我們應該讓更多人了解這段曆史,感受文物承載的文化傳統。這也是我們做拍賣,傳播曆史文化的真谛所在。”
“柳經理所言極是,這是我輩的義務和責任。我願協助柳經理,做好這份有意義的工作。”周夏笑着說,他霍地發現,兩人步調竟是如此一緻。這邊徐振東的鑒定結果還沒出來,他們兩人已經商定好如何爲這件藏品的宣傳造勢。
“有你的幫助,我想我們拍賣公司的事業會更上一層樓,在此,我要先謝過你。”柳玉晴開心地說,她也有同樣的感覺,兩人間的這份默契并不是突然之間就形成的,但這時候,卻感覺得特别明顯,異常合拍。
雖然這件藏品不見得就真是唐明皇李隆基用過的,但柳玉晴并不介意,有這噓頭就已經足夠。倘若徐振東那邊再鑒定出,這的确是唐朝中期四川邛窯的老物,那這宣傳策劃就可以定下來了。
周夏就更不用多說,他已經确定這是安史之亂時期的東西,賦予它更多一些的曆史意義也在情理之中。這年頭,想要找到一件當年的文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于小雨和王豔麗她們在看徐振東鑒定的時候,也用眼角餘光瞟向這邊咬着耳朵,竊竊私語的柳玉晴兩人,然而,她們不敢偷看,隻能在心底暗自猜測,這兩人到底有沒有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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