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祝凡舒低着頭,微微彎着腰,看起來似乎認錯态度良好,然而她嘴角那一絲小小的弧度卻出賣了她。
康宏正看着面前看似服軟的祝凡舒,隻覺得十分頭疼。明明是她犯了錯,怎麽他比她還要緊張。因爲角度關系,他看不清祝凡舒的表情,卻能猜到她的不以爲然。
“祝凡舒,你别以爲低着頭我就看到你在笑了,明明是隻大灰狼,裝什麽小白兔!給我站好了!”
祝凡舒慢悠悠地站直了身體,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大大咧咧地拍着馬屁:“是是是,我要是那大灰狼,你就是馴獸師!我怎麽都瞞得過您呢!”
見她沒個正行,康宏正忍不住歎了口氣:“你别高興太早,這次我真的罩不住你,你好好跟人道個歉,剩下的就交給我吧。還有,三千字的檢讨你是跑不掉的!”
康宏正說的是祝凡舒前幾天帶團的事情。
祝凡舒帶了個兒童團,裏面有個叫王銘航的熊孩子躲着她和談巧巧偷偷跑了出去。小男孩本來就淘氣,回來的時候腿上就帶了個小傷口,祝凡舒給簡單處理了一下,貼了個創可貼,孩子連滴淚都沒落下,實在算不上什麽大事。出于考慮,她當時就跟孩子家長道歉了。誰料到對方嘴上說着沒關系,回頭就向旅行社投訴了。
現在更是口口聲聲揚言要吊銷她的導遊證才肯罷休。祝凡舒幹了這麽多年的導遊,極品遊客遇到過不少,還真沒見過這麽奇葩的,就直接置之不理了。
沒想到這事兒居然鬧到了康宏正這裏,她和康宏正這麽多年的交情,自然是不想讓他爲難。
康宏正以退爲進:“算了,知道你的倔脾氣,我去好好跟人道歉試試。”
祝凡舒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聽到他這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那不行,這事兒跟你沒關系,我自己去解決。”
——
祝凡舒是誠心誠意地想要解決問題,對方也是誠心誠意地拒絕。
咖啡館裏放着悠揚的純鋼琴曲,溫暖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得咖啡館裏明亮透徹,卻掩飾不了兩人之間濃濃的硝煙味。
祝凡舒職業病嚴重,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劉玉華一番。
年齡三十出頭,眼角的細紋讓她又顯老了許多,一身名牌堆砌出的“貴氣逼人”,脖子上的金項鏈像極了暴發戶的标配,和她的土豪氣質極爲相符。大概是爲了顯得臉小,她此刻側着臉斜視自己,眼神不屑。
或許是祝凡舒的目光太過熾熱,劉玉華翻了個白眼,伸手摸着自己的金項鏈,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祝凡舒也不惱,笑意盈盈地直視她的眼睛,反倒讓劉玉華覺得有些尴尬,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
放下杯子,她氣勢十足地表明态度:“我話撂在這兒,除非吊銷你們的導遊證,否則這件事兒沒得商量。”
祝凡舒心裏壓着一團火,硬生生憋了回去,才好言好語地說着:“讓孩子受傷确實是我們的錯,之前也跟您道過歉了。既然您覺得不滿意,我再誠心誠意地跟您道一次歉,沒必要抓着這件事不放,對您也沒有什麽好處不是嗎?”
劉玉華擡高下巴,輕蔑地說着:“你們這些導遊都不是什麽好貨色,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私下裏都做什麽勾當,看見你們這群賤人不開心我就高興,怎麽能說沒有好處呢?”
祝凡舒忍無可忍,“我說劉女士,你是不是心理有什麽問題,我認識一個心理醫生還不錯,可以介紹給你。”
劉玉華還在喋喋不休:“反正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懶得再聽她說下去,祝凡舒拿起了東西,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不用再去旅行社投訴了,我辭職,不就是一份工作,我早就幹膩了,倒是你千萬别忘了去看病。”
出了咖啡館,祝凡舒拿出手機,看到房東一小時前發來的短信,讓她下午五點之前搬出去。
祝凡舒看了看時間,已經四點了,還真是仁慈地給她留了足夠的時間。
她冷笑着删除了短信,房東着急趕她出去的原因不過是因爲她無意中撞破了她偷情。
祝凡舒叫了輛出租車回去,将所有東西整理到一個行李箱,外加一個大箱子裏。
之後,她留了好幾張便簽,内容如出一轍:一支紅杏出牆來。
至于會不會被人發現,那就不是她應該考慮的事情了。
東西不算多,到了新住處,祝凡舒把東西卸下來之後就向司機付了錢。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轟隆”一聲,響雷在空中炸開,仿佛下一刻雨水就會落下。
旅行社裏打掃衛生的張嬸前幾天還說她印堂發黑,近來一定諸事不順,讓她多多注意一些。她還以爲張嬸是開玩笑,現在想來,好像還真有那麽幾分道理。
她是不是應該去買個轉運石來轉轉運,說不準還能順便帶動一下她的桃花運,省得她媽再催她去相親。
虧得這幾年做導遊鍛煉出的好腳力,祝凡舒一手托着行李箱,一手抱着紙箱健步如飛,隻是緊趕慢趕,還沒有走到樓裏,雨水就“唰”地一下砸了下來。
前面有個身材欣長的男人,撐着一把黑色的傘,穿着黑色正裝,步伐平穩,在大雨中緩緩走着,顯然是和她同一個目的地。
對,他有傘,所以不急,但是能不能不要剛好擋在她前面!
祝凡舒想也不想地略過他沖了過去,胳膊不小心相撞,差點讓她手裏的箱子掉落。
她本來心裏就憋屈得不行,這會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滿地回頭望着他。
那人走到樓道裏才不疾不徐地收了手中純黑色的雨傘,舉手投足間都是清冷的氣質。
祝凡舒這才看清對方。
光潔白皙的臉龐,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劍眉輕揚,鼻梁挺立,架一副金屬細邊框眼鏡,卻遮掩不了他淩厲不容直視的目光,薄唇緊抿似是壓抑着不耐又似是帶着嘲弄的意味。
他右手中的傘還不斷滴落着雨滴,左手腕上的腕表一看就和那身西裝一樣屬于價值不菲的類型。
“翩翩公子”這四個字一下就闖入了祝凡舒的腦海中,幾乎是同時,她就又聯想到另一個成語——“衣冠禽獸”。
祝凡舒語氣不大好,卻也是誠心道歉:“不好意思,剛剛撞到你了,但是你走得實在太慢了!”
男人抖了抖傘,張口便道:“所以呢,你走那麽快是趕着投胎?”
祝凡舒愣了愣,很快反應了過來,解釋道:“我隻是因爲沒帶傘。”
他看了看剛剛被她撞到的胳膊,上面還有着亮晶晶的水漬,忍不住皺起眉毛,滿臉不耐,“可是我有傘。”
她怎麽覺得,他的意思是可以和她共用一把傘呢?
男人淡淡解釋:“所以我不用趕着投胎,你也不能幹涉我。”
果然是她的鍾情妄想症又嚴重了……
“衣冠禽獸”抖了抖傘,大跨步從祝凡舒身邊徑直走過去,不知是有意無意,他的傘恰好戳到了祝凡舒的箱子上,又是一番搖搖欲墜。
祝凡舒慌忙扶好箱子,再去看他發現他已經進了電梯。
空曠的樓道内,有兩部電梯,然後另一部上面挂着黃色的牌子“正在施工中”。
祝凡舒後知後覺地沖了上去,卻看到電梯門在她面前緩緩關上,隻留下一個縫隙,祝凡舒想也不想地将一隻腳伸了進去。
電梯門緩緩打開,祝凡舒沖那人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滿臉的得意。她将箱子放在地上準備去按樓層,卻意外地發現“12”層電梯亮着燈。
等等,這個禽獸莫不是自己的鄰居?!
電梯走到第十層的時候,猛地一顫,與此同時,電梯裏的燈也一同熄滅掉,狹小的空間内安靜得隻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心跳聲還有雨傘上的水“滴答滴答”滴在電梯地面上的聲音。
沒多久,一道呼吸聲明顯急促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顯得異常詭異。
祝凡舒猶豫再三,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方才還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正蜷縮在電梯角落,面色蒼白得吓人。
她走上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試探性地問出了聲:“喂,你沒事吧?”
男人突然将她抱進了懷裏,頭靠在她的肩上,手指死死地扣住她的肩膀,祝凡舒側過頭去看,手電筒的光微微亮着,她發現他指節都泛着蒼白。
他這個,應該也是種病,學名叫做幽閉恐懼症?她覺得,她的心理醫生應該能掙不少錢,她是不是應該考慮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