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殿衆人,也有自己的計較。
他們此時已經知道,李晚有吞并符殿的心思,但料想仙盟規制還在,以退爲進,可以緩解眼前急迫。
但是青岚符皇看到,卻是心中暗歎一聲,他知道符殿這麽做,完全沒有用處,李晚不會被這緩兵之計所迷惑。
“成立符寶宗,就能以退爲進?未免想得太天真了,靈尊他要的,是我符道的一切啊!”
“單隻成立一個所謂附庸宗門,但卻不貢獻秘法,交出傳承機密,有什麽用處?器宗根本不缺幾名道境中期修士,甚至就連天葉道友這樣的半步長生大能,都沒有用處,總不可能把他們當成普通修士,叫他們上陣殺敵。”
“現在附庸名分已定,接下來,恐怕就是各種手段齊出,榨幹我們了!”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來符寶宗并沒有立刻迎來轉機,在他們成立宗門,拜入器宗,成爲附庸勢力的情況下,一切種種,都按照附庸的規制實行起來。
符殿正在大興土木,置辦産業,爲了重建規制,各方大宗師甚至還派人招收了一批新弟子,準備傳道授業,畫符制寶。
結果,幾年時間過去,卻是經營得越來越差。
先是之前各方院堂,靈峰的改建費用高漲,斷了投入,不得不中斷,然後又是弟子用度過高,一再裁撤,再接着,是天祥道人叛宗自立所掠走的資糧造成壞賬頻現,到處都是哀鴻遍野。
天葉道人不得不招來親信詢問:“怎麽回事,我們符殿竟然莫名其妙欠下大筆重債,還被器宗斷了原本的供養?”
“禀大宗師,這是沒得奈何呀,我們最近鋪開的攤子實在是太大了,原本器宗還答應寬限一段時日,可不知怎麽回事,這件事情叫一些别的宗門知道了,也在鬧着要給出優待,所以器宗取消了這些,一切都重新回到按章辦事!”
“沒有了優待,我們之前所計算的投入,還要加大一倍以上,才能得以勉勵維持,再有一點,就是之前天祥負責庶政院諸事,瞞着諸位長老大肆采買高價寶材,拉攏親信,造成巨額虧空,都填在我們符殿賬下,如今他倒是跑得幹脆,但卻把鍋甩給了我們!”
天葉道人簡直離奇憤怒了,大喝一聲道:“簡直豈有此理!我們能得優待,關其他宗門什麽事?還有那叛徒造成的虧空,憑什麽要我們來填補?”
親信無奈說道:“在下也是這麽以爲,可……可是跟我們接洽的那些宗門,坊市,全都不認啊!”
另外一名親信見狀,連忙道:“大宗師息怒,請聽我一言。”
天葉道人面色陰沉道:“你講!”
那親信道:“原來大器宗體制之下,各方附庸和器宗,是地方與中央的關系,但各自基業,門人,都是自治,平素各方附庸需要交納對應各自等級的賦稅,用于統籌調劑,剩下的,則是自己打理。”
天葉道人正心煩意亂,冷哼一聲道:“這些本座都知道,你說來幹什麽?”
親信道:“在下向,既然是自己打理,那麽盈虧必然也是自負,器宗就是用這理由,斷了我們供養的,甚至還要以公平起見的名義,嚴厲監督我們進行彌補,這都是打得保全其他附庸利益的旗号啊,說破了天,我們也是鬥不過他們的,隻能認了。”
“認了……”天葉道人聽到,簡直頭皮發麻。
之前年餘,在重建符殿的大義号召下,符殿高層樂觀冒進,一口氣進行了三十餘計的靈峰福地改造,各山門,院落,煥然一新,還上馬了護山大陣的建設計劃。
煉制符箓,需要材料,也需要通過器宗對外進行大宗采買,由于預期的利潤可觀,同樣不惜代價進行囤積。
爲了手底下有人可用,同樣大肆招錄,消耗寶材進行考校,培養。
天祥道人還在之時,一切都顯得欣欣向榮,看起來像是大好的發展場面,但天祥道人把其中精華部分一掠而空,自己成立了天祥宗,剩下的爛攤子,一股腦留下。
器宗不知出于何種目的,一開始并沒有追究,乃至于符殿上下,竟然沒有旁人注意到這件事情,等到紙遮不住火時,已經迫在眉睫。
“器宗!”
天葉道人氣的幾乎發抖,但卻無可奈何。
符殿本來本錢雄厚,但是已經在離開萬仙山的時候失散了,海外的基業,也各自掌管在可靠門人手裏,而那些門人,爲了安全起見,早早就被安排在諸天各界,不是那麽容易調度。
此事一旦處理不好,器宗便有了更進一步侵吞他們的借口,唯有壯士斷腕,迎難而上,才能解決麻煩!
“欠賬不能不還,虧空也不能不認,我們姑且就當是被天祥那叛徒坑了一把,盡力而爲就是!”
天葉道人能夠修煉到大能境界,也不是那麽容易屈服的人,而且他非常明智,知道這時候說什麽都是廢話,一咬牙,就忍了下來打算認下這筆莫名而來的巨債。
他招來符殿高層商議一番,号召他們用各自的私産解決此事。
這些符殿高層,都是符道大宗師,符道宗師,和器道高手一樣,頗有幾分積蓄,各種寶材,制備成品,可是十分值錢的東西。
隻要這些人舍得把手裏的寶物典當販賣,湊出一筆不菲的财富,并不困難。
然而,就是這看似十拿九穩的好辦法,也遭到了多數高層的反對。
“道友,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按道理來說,器宗和我們都應該向那叛徒追讨才是吧,怎麽能推到我們頭上?”
“就是,天祥在那邊廣收門徒,大興産業,蓬勃發展,我們卻在這邊百業凋敝,喝西北風,未免也太不合理。”
“本座之前在萬仙山失去靈峰,親信門人也已失散,實在是拿不出那麽多珍寶,有心無力啊。”
“我也是,現在我手裏頭隻剩下幾枚防身保命用的神符,道友如果不嫌棄的話,就把它們拿去好了……”
眼下情況十分明顯,符殿衆人隻要齊心協力湊足一筆巨款,就能夠還清欠賬,走上正軌。
接下來的日子,雖然未必就見得好過,但至少這一關,就算度了過去。
但偏偏,大家幾乎都不願意拿出自己的私産接濟宗門。
他們心裏非常清楚,在這亂世之中,什麽宗門,教派,都是虛的,唯有力量和财富真實。
如果衆人齊心,就一定能夠把符寶宗辦起來,搞得興旺發達,強大無比,自然舍得投下血本。
但如今,整個符寶宗都有被撤銷的危險,就連自己立足的基業,也是器宗借予。
現在他們也回味過來,自己借得如此一塊偌大的寶地,而且還隻是象征性地收取一枚靈玉,看似非常便宜,但其實,生死存亡的命脈早已掌握在别人手裏,器宗仍然擁有此地的主權,什麽時候想要收回,都是合情合理。
整個符殿來到這幽天的一刻,就已經被牢掌控,根本沒有翻身的餘地。
這樣的話,還不如保留一些私産,至少以李晚的身份,是舍不下這面皮,也沒有道理來奪他們的私産。
天葉道人見狀,簡直萬念俱灰,他現在越發察覺,李晚的計劃是一石二鳥。
既從存立的物質根基,又從精神上,同時打擊了符殿。
整個符殿,就這麽被生生地玩得半殘。
……
“符殿很快就要撐不下去了。”
靈虛山上,當李晚從麾下禀報之中,得知符殿衆人系列動作的時候,也作出了同樣的判斷。
在他口中,符殿仍然還是符殿,不是什麽符寶宗,以天葉道人原本的打算,成立這所謂的符寶宗,也是虛以委蛇,當不得真。
隻有符殿衆人脫離過往,各奔前程,并且把過去原本珍若性命的道統傳承貢獻出來,用于充實器道的時候,李晚才會真正認可,他們融入了器宗。
在此之前,這些符殿高層,終究還是外人。
“師尊,下一步是否就要收網了?若不是顧惜道義上的合理,便是找借口逼走一二首領,也不爲過,但現在他們還硬着頭皮留在幻魔天,繼續嘗試脫困,實在是不識擡舉!”元鑫說道。
“不要着急,我大器宗侵吞旁門,終究容易引人忌憚,若能有他們自願奉獻的事實,更好占據道理。”李晚說道。
自古以來,成就霸業者,無不兼容并蓄,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的,就是侵吞四方,壯大自己。
無論巧取,還是豪奪,無論資糧,還是人才,技藝,都是同樣的道理,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别。
會有區别的,無非便是時機,手段而已。
李晚身爲一宗之主,自然不會被紅塵之中種種假象所迷惑,而是直接看到了本質。
“那就任由他們在那裏想辦法?”元鑫愣了一下,問道。
“無所謂,現在他們面臨的,是無解的困局,想什麽辦法也是枉然。”李晚自信說道。
事情的發展,果然印證了李晚所言。
不知不覺中,時間又再過去了幾年,眼看着一筆筆賬目都已經到期,器宗如約撤去支持,各方附庸也削減了供養和幫助,整個幻魔天,便從原來的熱鬧繁榮,變得冷清凋敝。
大量的山門道場荒廢,大批的法陣根基爛尾,弟子門人終日無所事事,茫然苦修,但卻進境緩慢……
一些中下層的修士們,甚至都開始懷疑留在此地的前途。
但身居器宗疆域,和器宗其他附庸勢力打交道,是不可避免的,同爲旁門左道出身,一位位富得流油,又地位尊崇的器道名師,大師,冶子,都看在他們眼裏,說不羨慕,那都是假的。
而這份羨慕,很快又變成了對自身處境的憂慮。
這些符殿修士們猛然發現,自己過去抱緊符殿榮耀,似乎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符殿從來都沒有出過靈尊這樣的強力人物,也從來都沒有冊封聖地,執掌諸天,更加遑論縱橫逍遙,肆意發展,便是重建起來,又能如何?
之前符殿會遭受一次重創,重建起來,就不會了?
一些符殿名師,大師們,開始借着各種便利接觸器道,結果卻驚訝發現,這是一個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更有前途的道途,隻可惜自己陷在符道太深,改投起來,困難重重。
不過不要緊,誰家的名師,大師,門下沒有幾個親信的門人子弟?他們偷偷将之送往别宗道場拜師學藝,試圖通過這一手段習得技藝,謀取前程。
這一招是世家豪門的慣用手段,就和一些中古世家,會在對立的兩大陣營投進傑出子弟一樣,都是爲了狡兔三窟,無論何時何地,都有退路。
在他們想來,假若終有一天,符寶宗除名,符殿都化爲曆史,這些人也能夠在器宗門下崛起。
這些人本身就是優秀的根苗,投在符道,能夠成爲名師,大師,接他們的班,投在器道,當然也同樣能夠成就非凡。
甚至若是不惜代價,用僅剩的本錢去供養,還有可能誕生出超越冶子的宗師級人物,甚至更加傑出,也說不定。
相比天葉道人提出的什麽重建符殿,振興道途,這些人對這種事情興趣更大,投入的熱情也更足。
于是,陸陸續續地,開始有符道的傳承流向了器宗,這是他們用來進行交換的本錢。
當器宗附庸得到它們的時候,無一例外,都抄錄一份,送往總宗,彙集到李晚手中,而這些東西的到手,又反過來逼迫那些仍然還在觀望的符殿修士,使得他們意識到,再不做些什麽,恐怕自己手中掌握的東西,就不值錢了。
比方說,同樣一份符道典籍,寶箓繪制之法,别人手中也掌握着,與自己所擁有的價值一般無二,但别人先交出去,就是他得到好處,自己手中的,變成了一文不值!
于是,這些符道中人投獻秘籍,傳承,原本還有些偷偷摸摸,而後竟是變得争先恐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