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侍者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仔細地用幹布把凝出水珠的牆壁擦幹,然後又在幾個空曠的角落,分别點燃裝滿了銀絲火炭和香料的銅盆,氤氲如仙霧的清香帶着幹燥的熱氣,四散傳開,做完這些之後,這侍者方才嘩的一聲,把陽台邊上的窗台全部拉開。
不久之後,這房間終于變得清香幹爽起來。
這是青岩峰上,一處專供貴賓居住的側峰别院,洪熊山最近幾年都住在這裏,此間的侍者,也早已經熟悉了他的習慣,深知這名來自銅山的器道大師并不喜歡潮濕的天氣,他的房間,總是要保持幹爽清透,才能住得習慣。
又過了一會兒,侍者收起所有的東西,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現在是晚間亥時正,不久之後,洪大師就會從作場回來,有時會留下幾名寵信的弟子商談事情,有時則是自行閉關打坐,直到卯時,然後小睡到辰時。
曰複一曰,除了偶爾臨時有事,極少改變。
這整理房間的侍者并沒有發現,就在他關好門窗,轉身離去的一刻,一個人影突兀地在幽暗之處顯露出了身形,他好像從始至終都在那裏,隻是侍者始終置若罔顧,隻顧着幹完手中的活,卻沒有發現,還有一個大活人藏在這裏。
這人影,正是用了幻神鏡,避開靈峰守衛耳目,潛進來的李晚。
靈峰勢力,大多都會利用法陣和明崗暗哨守護,但是前者建設起來耗費巨大,哪怕一座最普通的大陣,也蘊含着千百道以上陣道專屬的道紋禁制,不是尋常人物可以掌握;而後者,除了重要人物居所,寶庫,禁地一類地方,巨大的靈峰範圍,也不可能都照看周全,所以李晚略爲觀察之後,就輕松地憑借幻神鏡混了進來,那些明崗暗哨都隻是些煉氣修士,并沒有察覺。
他宛如雕塑,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侍者離去,方才轉動了一下眼睛,站了起來,打量四周的擺設。
這是一個整潔幹淨的居室,寬闊的案台上,一沓沓書信,賬簿,案卷,擺放得整整齊齊,顯示出其主人自律嚴謹的的姓情,在另一邊,是一些小巧的煉器部件,李晚拿起看了看,發現都是些涉及物姓變化,改造材質的練手之物,這洪熊山顯然已經在此道浸銀已久,隻是在李晚看來,畢竟是機緣和資質有些,到這年紀,已經少有進步的潛力了。
李晚手掌虛托,一團雞蛋大小的黃鐵石悠然升起,在氤氲的紫霧間溜溜地打轉,不一會兒,表面的雜質不斷脫落,剩下的鐵礦,卻是變得越發橙黃明亮。在這鴻蒙寶氣的凝煉下,這黃鐵石内裏的物姓,正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漸漸地,純正的金黃顔色顯露出來,一枚綠豆大小的金疙瘩,出現在掌中。
同時出現的,還有大半從黃鐵石上面剝落的雜質,這也顯示出,李晚的點石成金法門還沒有修煉到家,如果修煉到家,連這些雜質也可以一并煉化成爲真正的黃金,根本不會有絲毫的浪費。
不過就是這一手,也遠比洪熊山所做高明多了,在這案台上有不少類似的大小适中黃鐵石,大多數都被祭煉得不上不下,這洪熊山,已然掌握物姓變化,甚至可以向自己所希望的軟硬、松脆、堅韌,各個方面變化,但卻沒有更爲高深的秘法,可以使得它們變成另外的物質。
如果能夠做到這一步,他就是在中州之地,都可以獲得大師稱号,而不是天南地界的大師了。
李晚現在也正在這關口,不由得輕笑一聲。
“如果我把鴻蒙寶氣修煉到第六重境界,大概也能做到了,那是真正的點石成金,普通的寶材,都可以煉制出珍稀寶材的效果來,就是煉制一柄木質的飛劍,也可以斬金斷鐵,無堅不摧!”
李晚看着這些東西,倒是突然之間,對那洪熊山有幾分欣賞了,對方也是煉器師,雖然功成名就,但卻依然不停探索,苦練,時刻也不放松。
如果不是自己得到了鴻蒙寶氣,未必就能傲視這樣的器道前輩,能夠以平庸資質,攀登到這樣的高度,畢竟還是有其可取之處。
沒過多久,院外出現了一道氣機,在李晚的感應下,向着這個房間走來。
“終于來了。”
李晚手中把玩着金豆,面帶笑意,看着房門被推開,一個略顯陰郁的面孔,露出半邊,定格在那裏。
洪熊山把門推到一半,立刻就察覺,裏面有人。
兩人隔門而立,良久,洪熊山才帶着幾分莫名的震驚,澀聲道:“李晚,你竟然敢來此地?”
洪熊山曾經設想過,李晚來到明羅峰,會有很多種手段對付他,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種最直接幹脆的手段。
李晚看着他,揉動着手指,把金豆捏成了軟泥,道:“洪大師,久違了。”
洪熊山豈會猜不到李晚的來意,冷笑道:“你是來殺我的?”
李晚道:“不錯。”
洪熊山道:“李晚,你太高看自己,也太低估我了,你以爲,就憑你這修爲,也能傷得了我嗎?更何況,這裏是方家的領域,在這種地方,你也敢對我這個方家貴賓動手,不怕惹禍上身,反受其害嗎?”
他并沒有與李晚争論,出口就是成敗得失,想要讓李晚知難而退。
李晚微微一笑:“洪大師,你這是打算不戰而屈人之兵,讓我知難而退嗎?隻可惜,我不會上你當的。”
洪熊山是經曆了數十年默默無聞時期,後來偶得奇遇,又再花費了四個甲子以上時間,方才大器晚成的老牌修士,這樣的修士,煉制法器和真器拿手,築基境界方面的人脈關系也很充足,但真論起成爲大師的時間,也就是百年不到。
李晚深知,不是每一人,都能像自己這般輕易煉器的,精工細作,提升品級,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以他的中等下品的真丹品質,不過比安大師略好而已,這也與他明面上擁有的佳作相符。
李晚來此之前,早已經調查過洪熊山的一切,越發深入了解,才知道,這個敵人并不如自己想象那麽難以對付。
洪熊山成爲大師八十餘年,和門下弟子共同煉制的凡品寶器、無品寶器,大概是在一、二百件之間,不過要論大師人物的人脈,根基,還得看更高品級的法寶。
他煉制的上品寶器,有數的約爲百件,而珍品的數量,方才隻有十件!
十件珍品,意味着他至少與十名靈峰峰主或者結丹高手有交情,出了事情,會予以聲援或者幫助,而百件上品寶器,效果稍弱一些,但也可以代表各方修士的交情。
李晚在數量這方面,暫時還遠遠無法與之相比,不過,冰螭劍不同尋常,堪比一件上品至珍品之間的寶器,數件上品飛劍,也已經證明煉器方面的潛力,散布的秘籍,與玉泉劍派,血刀門,全大師等人的聯盟,也遠比過去洪熊山與他們的結交更加穩固。
更加足以傲視洪熊山的,還有李晚的姻親和妻家助力!如果洪熊山年輕個一二百歲,當然也有宗門世家願意跟他聯姻,隻可惜,他成就大師時,已經把潛力用盡,在這方面,并不見得比年輕的築基名師好多少。
“你煉器比不上我,實力比不上我,底蘊比不上我,潛力更比不上我,隻要把你除掉了,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雲蕩山上下幾十口人的仇也報了,難不成,方家還會因爲區區一個你,跟我這前途無量的器道大師過不去不成!”
李晚冷冷笑着,說到最後,已是近乎咬牙切齒起來。
“再說,我是絕對不會承認來過這裏的,堂堂大師,說出的話,就是明證!”
話音落下,他便在洪熊山駭然震驚的神情中,祭出赤鴉神火扇,猛地一扇,數十隻栩栩如生的神火飛鴉,鋪天蓋地地撲了出去。
幾乎是與此同時,他的頭頂,晶瑩閃亮的八角寶鏡突兀浮現,發出如利劍的七彩虹光,毫無阻滞地轟擊在他身上。
洪熊山隻來得及向後退出一步,就隻感覺,一記如悶棍的重擊轟在腦上,頓時嗡的一聲,僵立原地,無法動彈。
李晚嘴上說得嚣張,下手卻是狠辣無情,沒有絲毫輕敵大意,他一上來就祭出自己最強的兩件法寶,來了個珠聯璧合,洪熊山避無可避,神火飛鴉撲簌簌鑽了進去,整個身影,頓時被明豔的火光所籠罩,然後由内而外,血炎燃起,瞬間化作火人。
片刻之後,洪熊山身上突然有一團旋風似的漩渦卷起,帶着似虛還實的吸力,把蔓延全身的血炎吸了進去。
“辟火法寶?”李晚眼角猛地一跳,但随即卻又看見,飛翔的神火飛鴉掙紮着從那漩渦裏面飛了出來,騰騰的火光充斥其間,轉瞬之間,這本該起作用的辟火法寶,便宣告作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