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意料,首先發難的并不是公輸元,而是榮長老!他在見到那掌櫃出現之後,突然就開口大喝了一聲。
幾名跟着程臧一起來的雜役回過神,慌忙一擁而上,扭着手臂把他拿了起來。
“師……師尊……”
程臧懵住了,面如死灰地看着開口叫人拿下自己的榮長老,滿是震驚和哀求之色。
“不要叫我師尊,你這個胡作非爲的孽畜!”榮長老顯得非常生氣,“說,你到底都幹了什麽好事?”
“我……我……”程臧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師尊,想要開口求饒,但突然一個激靈,又醒悟過來。
師尊,這是要棄車保帥啊!
程臧面色變幻,似有掙紮猶豫之色,道:“師尊,我什麽也沒有做。”又轉向李晚,道:“李道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他察覺到不妙的苗頭,這是也不敢再輕狂了,老老實實服軟讨好。
李晚道:“還嘴硬是嗎?諸位請看,這寒潭晶、黃矶、無明水三物,便是煉制凝鐵液的主藥,除此之外,極少一同混用,而在這半月之中,隻有程臧一人前往城南貨棧買過它們,不是配制凝鐵液又是什麽?”
程臧見李晚竟是通過凝鐵液的配方找到自己,不甘心地叫道:“這又說明什麽,我根本不知道這些,也沒有配過你說的什麽藥水。”
“有沒有配過,搜一搜你屋子就知道了,掌櫃這裏記着的藥方分量,足可以煉制五份,你根本用不了那麽多。再者,有王二和掌櫃兩個人證,難道會平白無故攀誣你不成?”李晚冷笑道。
“你……你沒有資格……搜……”程臧急得滿頭大汗,想要尋借口阻撓一番,但卻絕望見到,師尊榮長老已然如同陌路人一般,眼觀鼻鼻觀心,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見這架勢,想要他開口幫忙說話,怕是比登天還難。
李晚向旁人囑咐了幾句,又向長老們提出建議,一同前往程臧的住所和上工坐堂的地方搜查。
“調配凝鐵液三物中,寒潭晶和無明水都沒有異味的,但黃矶類同硫磺,有刺鼻的氣味,肯定不會貼身收藏。
我可以斷定,這藥買來,程臧他定然不會随意丢棄,一來是怕被人發現,二來,這東西可以用來煉器,或者玩弄鬼蜮伎倆,以後都可能還要用到,又再去買不如自己存着。”
“可就算你猜得沒錯,天工坊上下那麽大,怎麽找得到?”公輸元看了程臧一眼。
這小子是榮長老的弟子,不好動用大刑,而他也肯定不會老實招供。
李晚道:“無妨,我提得出來,自有辦法,若是諸位有興趣,還請移步随我去找,到時候也可以做個見證。”
衆人哄然叫好,榮長老和身旁原長老,淩長老對望一眼,淡然表态道:“好,我們也去看看,倘若真是程臧搗鬼,定不輕饒!”
公輸元對着幾名雜役吩咐道:“你們把他押過來,一起去找!”
刑同方這時不知從哪裏牽了一條大黃狗出來,先讓它聞了一塊褐黃色的黃矶原塊,然後帶到坊中程臧坐堂的休息小間,果然在裏面發現一個盒子,裝着已經研磨好的黃矶等物。
不一會兒,又從一個木櫥裏,搜出已經配好的凝鐵液半瓶。
李晚找到這凝鐵液,也沒有多說什麽,讓人找來一小塊普通鐵錠,澆了下去,果然見到,一陣陣白色的泡沫不斷升騰,滋滋之聲作響,不一會兒,鐵錠便被腐蝕得幾乎融掉,但過一陣,又開始闆結,最終形成一塊姓狀極爲古怪的廢物鐵材。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一同被押來的王二看到這景象,連忙叫道。
這下衆人全都明白了,程臧就是把這東西交給王二,叫王二借着送貨的機會,潛到李晚作場中搗鬼的。
王二是在坊中做工已久的凡人雜役,肯定不能在護衛眼皮子底下偷走幾十斤重的大鐵塊,也沒有人留意他,更何況,程臧肯定也收買了當時的巡衛。
“事到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狡辯嗎?”李晚讓人把凝鐵液和剩下的材料收好,轉身向程臧問道。
程臧怅然大笑,道:“好,好,果然不愧是高手,竟然對這藥姓如此熟悉,在下佩服,這件事情,的确是我幹的。”
“李道友跟你無冤無仇,爲什麽要害他!”公輸元越衆而出,憤怒地看着程臧,帶着幾分威逼的氣勢,“說,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幹的!”
榮長老這時也道:“孽畜,沒想到你竟幹下這等敗壞規矩的蠢事,李大師乃是坊中正式聘請的煉器師,你隻是一個學徒管事,算什麽東西,竟然敢去害他,這是目無尊長,以下犯上,你知道嗎?”
“目無尊長……目無尊長……哈哈哈哈……”程臧咀嚼着這句話的意思,怅然若失地苦笑道,“其實,我是見李大師初來乍到,便賺了那麽多靈玉,想要借機訛他一筆。”
“訛他一筆?”聽到程臧說出的理由,公輸元面色變了一下。
程臧繼續道:“我想的是,我有巡檢職權,借機爲難一下李大師,總也可以訛他個幾千靈玉,沒想到,李大師見識廣博,法眼如炬,竟然一下就全都識破了,還辦了個鐵證如山。我有罪,我認罪,我全都認了!”
公輸元憤然道:“小子,你可想好了,以你的身份,冒犯煉器師,是什麽後果?若你背後還有主謀,最好快快将他供出來,本長老還可以提請大小姐,念你揭發有功,從輕發落,若是被我查出來,你還有同夥,定要治你個窩藏包庇之罪!”
榮長老聽到這話,頓時不高興了,陰着臉道:“公輸長老,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孽畜都已經自己招認,你還想誘供什麽?”
他聽到公輸元滿口主謀,同夥,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分明就是說他。
公輸元嘿嘿一笑,冷然道:“榮長老勿怪,我隻是叫他交代清楚而已。”
程臧面色陰沉:“公輸長老,你不用再說了,全都怪我自己貪得無厭,我認罪!”
李晚在旁道:“那就這樣,将此事報與大小姐,由大小姐定奪吧,我乃當事之人,就不出面了,坊裏什麽規矩,就按什麽規矩來。”
話說到這份上,想讓程臧供出背後的榮長老,根本不可能,李晚也懶得多費口舌。
“好吧,既然李道友也這麽說,我等下就去禀報大小姐。”公輸元聽出了李晚的意思,隻得點點頭,答應下來。
榮長老見事已至此,也沒有多話,馬上找了個借口離開,至于程臧還有人證物證,也被公輸元帶走。
等到他們一離開,作場中的衆人盡是哄然叫好,就差拍掌稱快了。
誰也沒有想到,李晚暗地裏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就等着程臧自己傻乎乎地送上門來。
很快,坊裏對此事的處理也通報下來,李晚等人第二天上工的時候,便聽說了。
“程臧身爲學徒、管事,意圖對煉器師不軌,罪大惡極,着逐出工坊,其管事職權,暫由公輸長老指派管事代領……”
“作場巡衛張、黃二人,夥同程臧圖謀不軌,鞭五十,逐出工坊!”
“榮長老身爲長老,管教不嚴,理應責罰,扣除食氣補貼三月!”
施皓光把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李晚,道:“李道友,坊裏對這件事情很看重,這程臧,沒有翻身的機會了,直接被趕出去,連榮長老也被大小姐借機整治一番,鬧了個灰頭土臉。”
刑同方也道:“這下足以震懾宵小了,若是再有人敢胡來,先想想後果!”
李晚在此事當中,的确展露了幾分鋒芒,無形之中,也樹立起了幾分威信。
不過他聽完之後,神情很是淡然,道:“這又有什麽可高興的,幕後的主謀沒有暴露,程臧此人,也隻是被趕出天工坊而已,對我本身沒有好處。”
施皓光和刑同方一怔,道:“這倒是,榮長老那老家夥,比狐狸狡猾,見勢不妙,就把自家弟子都抛棄了,不過那種涼薄之人肯定不會有什麽愧疚,隻會更加記恨李道友你!”
他們當時也在場,看得出來,榮長老已經放棄程臧這個弟子,而程臧懾于他的威嚴,不敢反抗。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師徒二人必定反目,其他弟子也必定寒心,有他受的了。”
“是嗎?”李晚若有所思。
“師尊,您要給我做主啊!”
此時,在榮長老的府邸中,本該被驅逐出坊的程臧跪拜在堂下,聲淚俱下,充滿了委屈和怨恨。
“蠢材!”榮長老冷冷地看着他,“哭什麽哭,給我站起來,聽好了。”
程臧無法,隻得抹着眼淚,站了起來。
“現在有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既然被逐出工坊,就趁這私怨正隆,替爲師殺了李晚!辦好這件事情,就算不能再進坊裏了,我也會給你安排一個好去處,有什麽大不了的?”
“殺……殺了他?”
程臧聽到榮長老的話,頓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