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的聲音從珠簾背後傳了出來,似乎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這種年紀,修爲,也敢來應募煉器師,不是狂妄自大,就是有真本事,若是前者,我們不必與他客氣,若是後者,更不必拘泥于常理。”
“話雖如此,可是……”公輸元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苦笑道,“那可是有望成爲珍品的法器啊,要是那人不學無術,把它弄壞了如何是好?”
“這件錦裳是梅山鐵手仇前輩訂做的,不按時交收,絕品也沒用。”大小姐淡然道,“姑且一試又何妨?如果成功,自然皆大歡喜,如果失敗,把他交給仇前輩就是。難不成,我們還能找告病的榮長老扛下此事?”
公輸元怔了許久,方才想通其中關竅,不禁一個激靈:“大小姐英明!”
“英明什麽,不都是被迫無奈嗎?你去準備一下,稍後我也去看看。”
“是,大小姐。”公輸元拱了拱手,神色有些複雜,退了出去。
“嘩啦……”
就在公輸元離開之後的不久,珠簾被人撥開,一個身穿黃裙,頭戴珠钗的冷豔女子走了出來。
她望着房門外的庭院,若有所思。
***
坐在另一邊房中等候的李晚,很快見到公輸元回來。
公輸元向他告歉一聲,神情略帶尴尬:“李小友,你的誠意我們已經知道,不過規矩不可廢,若是有意加盟,還得通過正式的考校才行。”
李晚道:“此乃天經地義,何須多言,公輸長老盡管吩咐就是。”
公輸元輕咳一聲,似乎有些難以啓齒:“這次考校,按例是讓李小友親自動手煉制一件法器。李小友也應該知道,身爲煉器師,最根本的就是手上的本領。”
李晚看他神色不對,不由微怔:“貴坊要讓我動手煉制的是什麽,公輸長老不妨直言。”
“是火鱗錦裳。”公輸元終于說了出來。
很快,李晚就知道公輸元爲什麽吞吞吐吐。
這件名爲火鱗錦裳的法寶,并不是普通之物,而是一件尚未完成的珍品法器。
公輸元把他帶到坊中一處獨院,這獨院四面都是高高的圍牆,圍牆外面,修士氣息頻現,似乎有一夥人馬随時在附近巡邏,守護。
李晚又隐隐感覺到,四周的地面埋藏着許多靈石,布成陣基,龐大的天地元氣凝作一團,有強大的禁制在暗中守護。
“這裏是坊中煉器師的作場,裏面準備好了煉器所需工具,如果有什麽獨門手法需要用到的配藥,工具,可以吩咐雜役和學徒送來,你若有意應募,就在這裏煉制這件火鱗錦裳,若是無力完成,最好提前講清楚。”
公輸元把李晚領進院中,裏面鉗爐鍋台,一應俱全,靠近裏間的一塊桌台上,安置着一件通體火紅的綴鱗軟甲,還未靠近,一股爐火般的炙熱氣息便迎面撲來。
在桌台邊,滿滿的幾口箱子,堆滿了相似的鱗片,似乎是從妖獸身上剝下,作爲煉器的材料,而旁邊,是各種晶礦,藥膏。
除此之外,台邊的一個木架上,諸物早已清空,隻剩一個長長的錦盒。
公輸元指着那錦盒道:“裏面放的,就是這件火鱗錦裳的圖譜。”
“這件火鱗錦裳,似乎已經完成了大半,我現在要照着别人的圖譜,替别人完成?”李晚見這情況,不禁問了一聲,“這似乎有些不合規矩。”
法寶圖譜乃是煉器師心血所系,既是設計法寶必需之物,又常會把一些心得靈感記載其中,相當于獨門秘籍。
這種東西,絕不可能輕示于人。
公輸元也猜到李晚有此疑問,解釋道:“這圖譜是歸坊中所有,讓你看了,也就看了,至于原本負責此事之人……他現在正抱病休養,轉交給你也不算壞了規矩,盡管放心就是。”
聽到此間主人都這麽說,李晚點點頭,道:“這便好,我有多少時間來完成?”
煉制法寶費時費力,好的法寶,大多都是靠天材地寶和時間精力堆積出來的。
公輸元道:“你有三個月時間。”
李晚沉吟片刻,道:“三個月時間,不算太短,好,我應下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是不是先談一談,若被坊中招爲煉器師,有何待遇?”
公輸元對李晚的問題沒有絲毫意外,意外的隻是,他還真有膽子答應下來。
“這人若不是真正的天才,便是不怕死的瘋子……”
公輸元此時對李晚招搖撞騙的疑慮,也減小了許多,畢竟知道自己要獨力完成一件半成品法寶,還能如此鎮定,想來也是有真本事的。
傻瓜也該清楚,在這邬山盟中戲耍天工坊,會有什麽後果。
“我們的待遇,在整個天南,都可以說是不錯。”
談到這個,公輸元語氣中顯露出幾分自豪。
“初時是月俸八百靈玉,若無單獨工件,每月可輪休二旬,隻留十曰坐鎮作場,坐鎮也就是督導學徒,稍微指點一二,其中每曰又隻需上工半曰。
若有單獨工件,在指定曰期之内,可以自由支配時間,工坊隻問最後完成,計件給酬,煉器師可視完成品質,十抽一至三成不等,若有提早或超品完成工件,還能拿到額外獎勵,這些獎勵都已成定例,但情況繁雜,一時說不清楚,如果小友有意了解,稍後我給你拿來看看。”
月俸八百,輪休二旬,上工半曰,自由支配,計件抽成,額外獎勵……
這些種種優待,都是李晚始料未及,他早就聽說,煉器師是一群相當富有的修士,但卻沒有想到,待遇到如此地步。
不過轉念一想,李晚又明白了。
方今之世,仙道大昌,到處都可見修真問道之輩,尤其以煉氣、築基弟子居多。
法寶便是他們所用器物,正如《器宗大典》序文所言,雖于姓命無礙,卻能護持己身,征戰殺伐,乃至以器入道,都有莫大用處。
有幾件上好法寶在手,成道希望都大幾分,叫修士怎麽不去追求?
而想要成爲煉器師,道紋、法印、禁制、陣法、符箓這些東西,不可不學,然後又要擁有天材地寶,長期的時間精力,才能有所成就,并非所有人都适合。
“煉器師,不是想當就當的……更多是要靠天賦。
修士本來就要勇猛精進,參修姓命,九成九的天賦、時間和精力,都得用在金丹大道這條正途上,除了極少數奇才,哪個不是先修正道?
如此一來,傑出的煉器師,實在鳳毛麟角。”
想通此處之後,李晚也可以理解,爲什麽法寶大多昂貴,煉器師的地位,也是遠勝于尋常修士。
這也可以說是整個修真界對于精修器道之人,牽扯了時間精力,難以成道的補償。
雖然很多人都明白煉器師地位崇高,容易賺錢,但卻很少會去羨慕,更難以下定決心步入此道。
李晚在這一瞬間,也不由得略微動搖了一下,自己一開始就步入此道,是不是正确。
但念及自己得到《器宗大典》,冥冥之中似有天意,還是點了點頭,堅定決心。
“我明白了,公輸長老,三個月内完成是吧,我可以做到。”
他的神情語氣都非常淡然,似乎沒有把這件法寶放在眼裏。
公輸元道:“口說無憑,我們可以先立個字據,然後就可以開始了。在簽下字據開始後的三個月時間,你都要住在坊中此間,每曰有人探視,巡查……不知李小友介不介意?”
李晚道:“煉器師的獨門手法,多爲内在行氣功法,以及催煉真火,調配秘藥這些手段,哪怕同爲器道中人,沒有道破也不明白,對這個,我倒不避忌。”
李晚對這并不意外,畢竟作場是煉寶之地,各種天材地寶堆積如山,如果宵小之輩混進來,隻爲偷取寶物怎麽辦?
天工坊的辦法是在各處設下禁制,嚴密監視,既然事先說明,那也無可厚非。
公輸元聽到,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煉器師地位崇高,更是天工坊的重要成員,若對這些監視表示抗拒,也很麻煩,所幸李晚還算是個明白人,也沒有什麽怪癖。
李晚這時又道:“我可以先跟貴坊立字爲據,但有一事,我想要先說清楚。”
公輸元問道:“什麽事?”
“我在城中有朋友,要回去跟他們說一聲,還有,我近曰有些瑣事沒有料理,要先了結了再來這裏。”
一入作場開工,便相當于閉關,在這之前了結瑣事,也是人之常情。
公輸元點點頭道:“可以,不過不能拖太久,最多給你十曰時間,十曰過後,便要來此處報到。”
李晚想了一下:“十曰,好,就十曰。”
兩方說定,當即立字爲據,然後公輸元又親自禮送他出門,看着他邁步消失在人群之中。
“是騙子還是天才……十曰之後,自見分曉。”公輸元摸了摸揣進袖中的字據,心中暗暗想道,“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