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糟糕?”葉振邦把檔案簿放在一旁,端起了飯盒。
“你也知道,一個朝軍步兵師的标準編制是六千多人,戰鬥人員大約五千人,知道這個朝軍師有多少人嗎?”
“多少?”
諸葛宏彥笑了笑,豎起了三根指頭,然後又收了一根回去。
“兩百,還是三百?”
“百?”諸葛宏彥立即搖了搖頭,“是百就好了,我們至少有理由向上面訴苦。我到下面找幾個會漢語的朝軍士兵聊了一陣,據他們說,從去年年初開始,這個師的實際人數就隻有額定編制的一半左右,但是一直按照額定編制配發口糧。不是官兵想造假,而是朝鮮降低了軍隊的糧食配給标準,還經常領到發黴的大米面粉,聽說不少來自我們那邊,是我們那些當官的與朝軍後勤部門的人串通。不管怎麽說,如果不虛報人數,而是按照額定标準,大家都得餓肚皮。”
“其他的人呢?”
“到山裏去了。”諸葛宏彥掏出了香煙。
“山裏?”葉振邦放下叉子,朝諸葛宏彥看了過去。
“不是進山當土匪,至少朝鮮當局從不承認有土匪。”諸葛宏彥以爲葉振邦吃飽了,将剛剛點上的香煙遞了過去。葉振邦晃了晃手,又拿起了叉子。“大部分都是自願離開的,很多就是本地人或者附近幾個道的人。聽說一些去了北大峰那邊,還有一些去了蓋馬高原與白茂高原,勢力最大的一股土匪就在赴戰嶺那邊,有上萬人,大多是精壯男性。隻不過,這些土匪與我們想像的并不一樣。”
葉振邦又朝諸葛宏彥看了過去,示意營指導員把話說透徹一些。
“我也是聽那些朝軍官兵說的,對不對就不知道了。”諸葛宏彥抽了兩口煙,說道,“那些逃進山裏的,大多是部隊裏的官兵,而且就這兩年的事。原因你也知道,以前在部隊裏還能吃飽飯,家人在地方能夠得到優先照顧,可是這兩年的饑荒鬧得很嚴重,别說家人,當兵都填不飽肚皮,逼得不少人當了逃兵。你也知道,金氏家族把軍隊看得非常重,可是三代目與四代目有沒有多少本事,與軍隊的關系并不密切。說簡單點,如果沒有威信,那就隻能靠嚴厲的軍法了。”
葉振邦歎了口氣,這才放下飯盒,從諸葛宏彥手裏接過香煙。
“要在以往,這還算不了什麽。不管怎麽說,除了那幾個大家族的成員之外,其他朝軍官兵百分之百都是爲了混口飯吃,隻要能在部隊裏填飽肚皮,也就沒人抱怨什麽。可是這兩年的情況有點特殊,特别是金正義親自處決了兩名将軍之後,朝軍的風氣變了很多,與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的?”
“我也說不上來,那幾個朝軍士兵也沒說清楚。”諸葛宏彥苦笑了一下,說道,“不過有一點很明确,那就是這個師的情況在其他部隊普遍存在,特别是在二線部隊裏,還算是比較好的了。”
“普遍不滿員?”
諸葛宏彥點了點頭,說道:“不但是不滿員,還有基層沒有把逃兵普遍存在的情況彙報上去,甚至連裝備丢失的情況也沒有彙報上去。”
“難道朝軍就沒有相應的監督機制?”
“有,當然有,而且非常嚴厲。如果隻是個别現象,恐怕早就遏制住了。前年,被金正義處決的那兩名朝軍高級将領,還有幾個以其他理由被處決的朝鮮官員,聽說都與部隊的事情有關。問題是,根本問題不是有人願意當逃兵,而是金家養不起這麽多兵了,逼得别人當逃兵。”
“根源上的問題。”
“對,全是根源上的問題,沒辦法。隻不過,逃兵也要吃飯。因爲沒有部隊證明,回家都會被抓起來,還會連累家人,所以很多逃兵沒有回家,而是到偏遠地區躲了起來,還有的幹脆把家人都接了過去。不管怎麽說,朝鮮不是撒哈拉沙漠,就算有自然災害,隻要肯動手勞動,就能種出糧食來。”
“這麽說起來,與我們那幾年很像,不是天災。”
“差不多吧,反正就這個樣子。有意思的是,朝鮮當局也在打主意,前兩年,每到秋收的時候,朝軍就會組織部隊進山平亂,實際上就是搶劫那些山民的糧食。第一年的收獲非常豐盛,聽那幾個朝軍說,他們這個師沒進大山,就在附近轉了兩圈,搶回來的糧食都夠全師官兵吃一個季度了。”
“這麽說,就應該沒有逃兵了。”
“怎麽可能?”諸葛宏彥點上了第二根香煙,“你認爲搶回來的糧食都是補貼家用?上面也盯着,結果三七開,上面拿做了七成,隻留了三成給基層,結果仍然是大部分官兵填不飽肚皮。”
葉振邦笑着搖了搖頭,也點上了第二根香煙。
“聽說從去年開始,就有大批官兵帶着武器當逃兵,甚至有些部隊成建制的叛亂,大部分都進了山裏,隻有很少一部分留在城鎮,結果留下來的都被及時趕回來的主力野戰軍給消滅了。你也知道,朝軍的主力一直靠南部署,而且都能得到足額補給。雖然在韓軍面前,朝軍主力算不了什麽,但是對那些隻有步槍的二線步兵部隊來說,配備了坦克戰車、還有不少重炮的主力部隊,那就是真正的主力部隊。”
“怎麽沒有聽說過?”
“全是秘密行動,對外公開的都是軍事演習或者軍事調動。再說了,朝鮮一直宣稱比世界好一萬倍,有能力叛逃到韓國去的朝軍二線部隊的官兵又沒有幾個,所以外界并不知道這些事情。”
“這樣鎮壓,隻能收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你說得沒錯,不管什麽樣的力量,都戰勝不了求生的力量。爲了填飽肚皮,爲了不被餓死,那些叛逃的朝軍官兵沒有别的選擇。聽說就是從去年開始,以前還很分散的叛匪就開始聚集,盤踞在赴戰嶺的那支叛匪不但控制了整個山區,切斷了進山的公路,在沿途設置關卡,還經常下山襲擊朝軍的物資車隊。你别不信,這些不要命的家夥還真把事情鬧大了,隻是他們從不襲擊城鎮、也不對付普通老百姓。再說了,連軍隊都吃不飽,普通老百姓還有什麽油水?”
葉振邦點了點頭,說道:“金正義不會沒有辦法吧?”
“當然有,而且組織了一次規模很大的軍事演習。”
“軍事演習!?”葉振邦愣了一下,明白過來後就笑了起來。
“結果就像你開始說的那樣,适得其反,不但沒有能夠剿滅叛匪,反而損兵折将,聽說參與剿匪的部隊中,就有好幾千人加入了叛匪。”
葉振邦長出口氣,說道:“照你這麽說,就算沒有這場戰争,隻要這個局面一直持續下去,要不了幾年,金氏家族就得完蛋。”
“基本上可以這麽說。”
“你說,韓國那幫傻蛋會不明白這個情況嗎?”
“也許,他們認爲落井下石是件很爽的事情吧。”
葉振邦笑着搖了搖頭,他可不這麽認爲。
“再說了,十年前也鬧過一次饑荒,當時也鬧得挺厲害的,聽說某些地方還出現了人吃人的慘劇,結果金氏家族還是挺過來了。”
“聽說,當年有我們的幫助吧?”
“這有什麽關系呢?如果我是韓國總統,我就會有同樣的擔憂。你想想,一個擁有十四億人口的國家,不會擔心養不活兩千萬朝鮮人吧?再說了,實際上需要幫助的朝鮮人不到一千萬,其他一千多萬都可以自己解決。隻要我們渡過難關,就能幫助朝鮮渡過難關。這個世界上,沒有自動送上門的勝利。”
葉振邦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沒錯,不過這些事情别傳開了。你也知道,營裏的兄弟對這次行動都很有想法。”
“明白,我不會亂說,不然也不會直接來找你了。”
“還有什麽消息嗎?”葉振邦聽出了諸葛宏彥還有話沒有說出來。
“見過那個少将師長了嗎?”
葉振邦點了點頭,順手點上了第三根香煙。
“他叫崔啓元,新義州人,聽說老家就在鴨綠江邊上。”
“算得上半個鄰居。”
“他會說一口比較流利的漢語,聽說普通話比我們标準得多。”諸葛宏彥伸出右手在面前飛舞了幾下,“至少不會hf不分,不是你那種标準的川普。”
葉振邦愣了一下。“川普怎麽了?”
“不怎麽,開個玩笑而已。”諸葛宏彥呵呵一笑,說道,“崔啓元有個弟弟叫崔哲元,聽說小時候家裏窮,送給了同村的遠房親戚。最重要的是,這個崔哲元也在朝軍服役,而且就在鹹鏡南道。聽說,去年鬧饑荒的時候,他帶着一個營的步兵進了山,在赴戰嶺那邊當上了小頭目。”
“你确定?”
“我也是聽說的,因爲兩兄弟從小沒在一起長大,戶籍也不在一起,所以崔啓元的身份沒有受到懷疑。你也知道,‘崔’姓在朝鮮是個大姓,聽說有一百多萬朝鮮人姓崔,新義州那邊就有十多萬。”
“難怪……”葉振邦長出口氣,說道,“這事你留意點,麻煩沒找身門來,我們就别去找麻煩。”
“明白。”諸葛宏彥點了點頭,“你先把這份文件看了,我去弄點吃的。”
“你還沒吃飯?”
“當然,開始碰到陶安康,他讓我帶過來的。你看,我對你多好,自己餓着肚皮,都得讓你先吃飽了。”
“得,我們又不是北棒子,還沒到填不飽肚皮的時候。快去快回。”
等諸葛宏彥跑開,葉振邦才翻開檔案簿。那是安州的戶籍檔案,裏面有這座城市每一個家庭與每一個人的基本信息。(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readnovel。,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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