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這是戰場

“烤野豬算不了什麽,野豬肉太粗糙,一點都不細膩。”鄭承孝一邊說着,一邊割下一塊半熟的野豬肉,遞給旁邊的葉振邦,“趁熱吃,涼了入不了口。要說美味的話,還是東南叢林中的一種水蟒。”

“你們去過東南亞?”甄志明好奇的問了一句。

“當然,去過好幾次,每次都活着回來了。”鄭承孝呵呵一笑,将第二塊肉遞給了滿臉猜疑的軍醫。“不是常見的金花蟒,而是有銀色斑紋的那種,非常少見。第二次、還是第三次過去的時候,老鐵抓住一條,至少有四米長、大腿這麽粗,我們十幾個人吃了兩天,還帶了半截回來。”

甄志明眨了眨眼睛,覺得鄭承孝在吹牛。

“說實話,那味道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鄭承孝煞有介事的吞了口唾沫。

見到甄志明也吞了口唾沫,葉振邦笑着搖了搖頭,用傘兵刀将豬肉割成條,拿出速食口糧的調味袋。

“不要用調料。”鄭承孝叫住了葉振邦,“野味要吃鮮,加上調料味道就不純正了。”

葉振邦猶豫了一下,收起調味袋,将半邊血紅的肉片塞進嘴裏。

野豬肉确實粗糙,意味着有嚼頭。因爲烤得半熟,所以入口時有股嗆人的血腥味,但是細細咀嚼一番、習慣這股味道後就能感覺到野豬肉與家豬肉的區别,那種純天然的與人工飼養的差别。

飽滿的口感讓葉振邦想起了家,想起了家裏過年時腌制的臘肉。

這時候,帶着電台的特種兵走到了鄭承孝上尉身邊。

甘應明用胳膊肘碰了葉振邦一下,見到上士班長沒有反應,再用力踩了他一腳。

“幹什麽?”葉振邦吓了一跳。

甘應明沒多說,朝正在與通信員低聲交談的鄭承孝。

葉振邦注意到,鄭承孝的神色不再像開始那樣輕松愉快,嚴肅了許多,而且略微有點激動。

看到葉振邦盯着他,鄭承孝招了招手,讓空降兵上士坐了過去。

“聽聽吧,島内當局的廣播。”

接住鄭承孝遞來的耳機,葉振邦遲疑了一下,将它放在了耳邊。

“……共軍的弟兄們,不要受獨裁政府蒙蔽與欺騙,我們都是中國人,中國人不打中國人,趕緊放下武器,結束這場毫無意義……”

很明顯的反動宣傳,葉振邦皺起眉頭,朝鄭承孝看了過去。

特種兵上尉笑了笑,掏出香煙,示意葉振邦繼續聽下去。

“……這裏是‘台北之聲’電台,我是殷秀秀,現在爲大家播報新聞。昨日,繼美利堅合衆國之後,日本國宣布無條件爲我們提供支援。根據我台記者從宜蘭發回的消息,日本國特别派遣軍的第一支部隊已經于今天淩晨一點三十分到達……”

葉振邦猛的一驚,再次朝鄭承孝看了過去。

上尉軍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将一根點燃的香煙遞給了葉振邦。

“……這就是今天的新聞。現在爲您播報前方戰報。昨日淩晨,共軍突破了我軍設在苗栗的防線,除少數敵後縱隊之外,我軍主力以退至新竹。台北方向上,我軍裝甲部隊在淡水溪北岸殲滅了向台北突擊的共軍主力,正在合圍海灘上的殘敵……”

葉振邦再也聽不下去,放下耳機,用力吸了兩口煙。

“去聯系老鐵,看看有沒有新的指示。”

等通信員走開,鄭承孝才長出了口氣。

“這會不會是台軍的反動宣傳?”

“你覺得呢?”

葉振邦苦笑了一下,他自己都不相信。

“亦真亦假,真假難辨。”鄭承孝長出口氣,過了一陣才說道,“這些消息,我們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日本有膽量出兵嗎?”

“爲什麽沒有?”鄭承孝看了葉振邦一眼,說道,“日本是美國養的一條狗,雖然這條狗有的時候不太聽主人的話,但是主人出來圍獵的時候,它很樂意沖在最前面,因爲要想讓獵犬發揮作用,就得解開獵犬脖子上的項圈。”

葉振邦的眉頭跳了好幾下,聽出了鄭承孝這番話的寓意。

美國需要一個替它沖鋒陷陣的小弟,日本需要一個獲得自由的機會,隻要美國的态度足夠堅決,日本就不缺乏參戰的勇氣。

“即便有,也不會太多。”

“多少并不重要,關鍵是有沒有。”鄭承孝點上了第二根香煙,“來一個也是來、來一萬個也是來,既然來了,就不在乎多少。”

葉振邦長出口氣,說道:“也就是說,這僅僅是個開始。”

“一個非常糟糕的開始。不管怎麽說,日本将參與地面戰争,美軍負責奪取制空權與制海權。不出所料的話,戰局将在這幾天逆轉,如果不能在此之前占領台北,國家統一将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了。”

“看樣子,情況很不妙。”葉振邦苦笑一下,也點上了第二根香煙。

“台灣的廣播并不全是假的,至少沒有隐瞞苗栗失守。”鄭承孝長出口氣,說道,“過來之前,我們就收到消息,登陸作戰并不順利。按最初計劃,登陸作戰的主要目的是開辟第二戰線,迫使台軍收縮防線,降低南面的進攻阻力。隻有這樣,才能在五十四軍主力上岸之前攻占苗栗、新竹與桃園,說不定還能打下淡水港。一切順利的話,五十四軍的裝甲部隊将直接開赴台北,一舉打下台北。”

實際情況顯然并非如此。

葉振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而是等着鄭承孝說下去。

“可惜的是,登陸作戰沒有達到這個目的。”鄭承孝苦笑了一下,說道,“廣播沒錯的話,兩栖部隊不但沒有分擔壓力,還制造了新的麻煩。即便五十四軍順利打下新竹,然後由我們進攻桃園機場,主力部隊也不會直接開赴台北,而會首先進軍淡水港,解救被困的兩栖部隊。”

“也許這就是台軍的目的。”

鄭承孝點了點頭,說道:“不管能不能打下淡水港,把兩栖部隊解救出來之後,肯定沒有時間攻打台北。”

葉振邦歎了口氣,沒再多問。

不能及時打下台北,島内政權不會垮台,美國與日本就有出兵的理由。随着日本陸上自衛隊開赴戰場,美國海空軍取得制海權與制空權,戰局将變得對大陸非常不利。到時候别說解放台灣,能把登島部隊撤回去就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時候,通信員走了過來。

“孝哥,老鐵的……”

鄭承孝接過話筒,長出口氣,穩住了情緒。“老鐵,我是小鄭。”

見到通信員站在上尉身邊,葉振邦沒有厚着臉皮靠上去。

“……好的,明白……明白……”鄭承孝把話筒還給通信員,說道,“兩個小時聯系一次,報告我們的方位。”

通信員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上尉的意思。

“老鐵已經回到軍部了,四十三師正準備北上,軍部也要轉移到苗栗。”鄭承孝一邊向葉振邦解釋情況,一邊朝四周的特種兵比劃出準備出發的手語。“前線司令部放棄了攻打新竹的行動,命令四十三師突擊桃園機場。”

“沒有占領新竹,怎麽突擊桃園機場?”葉振邦趕緊問了一句。

“丢掉全部重裝備,低空突擊。”鄭承孝苦笑了一下,說道,“這原本是四十五師的拿手好戲,現在得看四十三師的表演了。”

葉振邦猛的一愣,又問道:“這不是戰争爆發的時候,台軍肯定有所防備。”

“五十四軍已經向新竹進發,牽制台軍主力。”鄭承孝開始收拾武器裝備,“我們不去新竹,去桃園機場與大部隊會合。我們得在一天之内跑完一百五十公裏山路,所以别再耽擱時間了。”

“一百五十公裏!?”

鄭承孝笑了笑,背起了塞滿彈藥物資的背包。

葉振邦不再羅嗦,朝收拾好行裝的幾個兄弟點了點頭,讓甘應明把他的背包提了過來。

“需要我幫忙嗎?”鄭承孝朝那個巨大的背包看了一眼。

“不用,我自己能行。”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除掉吃喝拉撒的四個小時,意味着我們得以每小時七點五公裏的速度持續行軍二十個小時。”

“六十年前,抗美援朝的先烈就在冰天雪地裏創造了一天行軍兩百裏的紀錄。”葉振邦紮好背包帶,“要知道,他們餓了吃一口炒面、渴了喝一口雪水,沒有軍用口糧,更沒有烤野豬肉。”

“你們是‘黃繼光連’的?”

葉振邦笑着點了點頭。

鄭承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看來,算是見到娘家人了。”

“你也是‘黃繼光連’的?”

“曾經是,”鄭承孝拉了下身上的特種兵獨有的迷彩服,“穿上這套衣服之前,我是三排一班的副班長。”

葉振邦猛的一驚,随即笑了起來。

“你也是三排一班副班長?”

“曾經是,在成爲班長之前。”

鄭承孝也笑了起來。“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巧合。”

這時候,幾個特種兵已經先一步出發了。

“走吧,我們邊走邊聊。”

因爲離台軍頻繁活動的地區并不遠,所以小分隊離開洞穴後并沒急着趕路,始終有幾個特種兵在前面探路。

“老鄭,我覺得你很不一般。”

“什麽不一般?”

葉振邦遲疑了一下,說道:“反正不像我們這些當兵的,你家裏有人……”

“這有什麽區别呢?”鄭承孝看了眼葉振邦,“這裏是戰場,子彈不長眼,不會因爲你有個當副局長的老子就避開你。在這裏,隻有真正的戰士才能笑到最後,出身、家庭背景這些都是扯淡!”

這句話像霹靂一樣從葉振邦的腦海中劃過。

也許,鄭承孝隻是有感而發,并不知道這句話對葉振邦産生了多大的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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