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振邦與甘應明沒耍客氣，接住了軍官遞來的香煙。
活着就是幸運，還有什麽值得在乎？
“你們以前是偵察兵？”軍官知道葉振邦是上士班長，沒在其他人身上浪費精力。
“不是。”葉振邦笑了笑，說道，“九連對每個人的要求都很高。”
“‘黃繼光連’？”
葉振邦點了點頭。
軍官立即露出了佩服神色，說道：“不怕你笑話，畢業分配的時候我想去你們連，結果關系不夠硬，轉了幾道關系，最後進了一三二團警衛連。”
“這不更好嗎？”葉振邦有點搞不明白了。
“有什麽好的？”軍官笑着搖了搖頭，“都認爲近水樓台先得月，可是誰想過，主動要求去警衛連的都不簡單，所以我們這種普通軍官都不想去警衛連。”
“什麽意思？”
“誰想一輩子呆在基層？”軍官看了葉振邦一眼，轉口說道，“對了，我叫申文泰，一排副排長。”
葉振邦愣了一下，趕緊立正。
“别客氣，敵人的子彈不分軍官士兵。”申文泰少尉笑了笑，把手伸了出來。
葉振邦也笑了笑，握住少尉的手。“葉振邦，暫編班長。”
“對了，前天晚上在台中港……”
“就是我們幾個。”
申文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搖了搖頭。“難怪不得，原來真是你們。”
“就剩下我們了？”葉振邦不習慣被人恭維，主動轉移了話題。
“對，團長在後面，頂在前面的就我們幾個了。”申文泰長出口氣，“準确的說，警衛連就剩下我們幾個了。”
葉振邦暗暗一驚，神色頓時黯淡了許多。
“排長在台軍第一次進攻時犧牲，連長在打退台軍第二次進攻時受了重傷。”申文泰夾着香煙的手哆嗦了幾下，“全連二十多名軍官，活着還能打的就我一個了。後面的情況好不到哪裏去。上來的時候，團長正在動員團部參謀。”
“我們還要守多久？”葉振邦用力抽了兩口。
“不知道，守得越久越好。”申文泰苦笑一下，說道，“團長沒說守到什麽時候，隻是告訴我，前面拼光了，他會帶着團部軍官上來。”
“這麽說來，我們沒什麽奔頭了。”甘應明在旁邊嘀咕了一句。
葉振邦也苦笑起來。注定要倒在這塊陣地上的話，确實沒什麽奔頭。
“也不能這麽說。”申文泰長出口氣，說道，“出發的時候聽團部參謀說，陸軍重裝部隊将在天黑前打下苑裏鎮。隻要騰出手來，陸軍就會派增援部隊過來。不管怎麽說，大肚鎮是清泉崗機場的門戶，而清泉崗機場又是台中港的大門。就算與我們不搭邊，陸軍也得爲自己着想，是吧？”
“有這麽簡單嗎？”葉振邦看了申文泰一眼。
少尉軍官笑了笑，點上了第二根香煙。
“這才多久，三個小時不到，台軍就不顧一切的發起了三次進攻。”葉振邦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下來的時候我大概數了一下，擺在陣地前的坦克不下二十輛，還有十多輛戰車。台軍屍體有多少我沒細數，但是不會少于一個營。三個小時拼掉一個營，這是進攻還是自殺？”
“你是說……”
“台軍拼了命的發起進攻，肯定有非常重要的目的。”葉振邦接住申文泰遞來的第二根香煙，點上抽了兩口，“你開始說了，陸軍重裝部隊能在天黑前向苗栗進發，現在肯定在猛攻苑裏鎮。大道理我不明白，我隻知道，台軍要想守住苗栗，最好的辦法就是打下清泉崗機場，威脅台中港！”
“也就得死拼大肚鎮。”甘應明接了一句。
“台軍會馬上發起第四次進攻？”申文泰鎖緊了眉頭。
葉振邦笑了笑，說道：“大肚鎮如此重要，我們都看得出來，董團長與羅軍長、還有陸軍的那些将軍看不出來？所以我覺得沒什麽好擔心，說不定天黑前，陸軍的裝甲部隊就将開過來。”
“那也得堅持到天黑之後。”申文泰幫葉振邦點上了香煙。
“你們相信運氣嗎？”
聽到這句話，葉振邦與申文泰都甘應明看了過去。
“我從來都不相信運氣，至少不相信沒有把握的運氣。”甘應明在申文泰遞過來的打火機上點着了香煙，“運氣靠不住的話，憑我們這十多号人，能頂住台軍的下一次進攻就非常不錯了。”
申文泰苦笑了一下，聽出了甘應明的意思。
“我記得很早以前就有人說過，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葉振邦長出口氣，說道，“吸取了前三次進攻的教訓，台軍肯定會改變戰術。隻要台軍注重火力支援與兵力銜接，充分利用裝甲部隊的突擊能力，我們連一次進攻都頂不住。”
“就我們這點人，戰術反擊等于送死。”
“不是反擊，是伏擊。”葉振邦看了眼申文泰，說道，“前面的戰鬥足以說明，巨大的傷亡沉重打擊了台軍士氣，不然台軍士兵不會在軍官陣亡之後不戰而退。”
申文泰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葉振邦的意思。
“你們注意到沒有，台軍有一輛指揮車，而且是營連一級的指揮車。”
“你是說……”
“如果能夠想辦法幹掉那輛指揮車，台軍就無法組織起進攻。”
申文泰遲疑了一下，說道：“問題是，那輛指揮車一直留在後面，不但沒有進入火箭筒的有效射程，連反坦克導彈都夠不着。”
“所以得有人冒險。”
聽到葉振邦的話，甘應明像是早有所料，并不感到驚訝。申文泰也像剛剛想明白，隻是略微有點驚訝。
“還得把台軍放進來。”葉振邦說完，用力抽了兩口煙。
“以之前的情況，就算埋伏在陣地前沿，等火箭筒夠得着台軍指揮車的時候，台軍的先頭部隊已經殺入大肚鎮了。”甘應明長出口氣，說道，“在這種情況下，反坦克導彈很不保險，隻能使用火箭彈。”
申文泰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剛剛幹掉一名軍官，台軍不會疏忽大意，肯定會仔細掃蕩陣地。”
甘應明也點了點頭，表示支持申文泰。
“所以我們不能墨守成規，要給台軍一個驚喜。”
“驚喜！？”甘應明爲申文泰同時露出了驚訝神色。
“偷襲成功後，需要有人在後面掩護我撤退，所以需要精确射手的支持。”
“班副，你……”
葉振邦壓了壓手，打住甘應明的話，說道：“正如文泰說的，台軍不會疏忽大意，不但會仔細搜索陣地，還會重點保護指揮車，所以偷襲之前得引開台軍注意力，最好的辦法就是搞個大場面，給台軍制造點傷亡。”
“一次爆炸就再好不過了。”
“還得選對爆炸地點。”
葉振邦笑了笑，說道：“隻要能讓台軍盯着别的地方，我就有把握偷襲台軍指揮車。”
“我去負責搞大場面……”
“不。”葉振邦拉住了申文泰的胳膊，“少尉，你得留下來組織防禦。如果沒能守住陣地，炸掉多少指揮車都沒有意義。”
申文泰咬了咬牙，點頭答應了下來。
“班副……”接觸到葉振邦的目光，甘應明就知道他想說什麽。
“你是班裏的爆破手，也是我們幾個當中玩炸彈最厲害的，”葉振邦拍了拍甘應明的肩膀，“而且除你之外，别的人讓我無法放心。”
甘應明控制住情緒，點了點頭，說道：“班副，我知道該怎麽辦，可是……”
“明白就好，别婆婆媽媽的。”葉振邦笑了笑，“你馬上去準備，然後去開始發射火箭彈的地方等我。”
“你去哪？”
“當然是去找幽靈他們，我可不想在逃命的時候跟台軍的機槍子彈賽跑。”
甘應明愣了一下，見到葉振邦那半開玩笑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某些時候，坦然面對死亡威脅比掙紮求生需要更大的勇氣！
帶上足夠的炸藥與遙控引爆器之後，甘應明去了那處被台軍機關炮轟得千瘡百孔的機槍火力點。
不多時，葉振邦匍匐着爬了過來。
見到葉振邦隻背了一具pt89火箭筒，沒有攜帶步槍，甘應明吓了一跳。
“班副，你……”
“怎麽？”
“你的步槍……”
“放在後面了。”葉振邦一邊說着，一邊把出手槍，“有這個就夠了。”
“可是……”
“面對幾十上百的台軍，一把步槍有什麽用？”葉振邦呵呵一笑，說道，“減輕十幾公斤的負擔，跑起來也要快得多，是吧？”
甘應明長出口氣，不得不佩服葉振邦想得周到。
“我跟幽靈說了，你别在陣地上亂蹿，不然小心挨子彈。”葉振邦一邊說着，一邊将塞在帆布包裏的一張僞裝拉了出來。“你說，台軍指揮車會不會停在這裏？”
“除非台軍有推土機，不然就得停在這裏。”甘應明朝反坦克壕看了一眼。
橫貫公路的反坦克壕擋不住坦克，卻能擋住輪式戰車。
“我就在這裏守株待兔。”葉振邦一邊說着，一邊用木棍把僞裝撐起來，然後鑽了進去，“動作小一點，别被台軍發現了。”
甘應明點了點頭，拿起工兵钏，用泥土蓋住了躲在僞裝下面的葉振邦。
此時，幾百米外，台軍正在組織第四次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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