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九日,本打算動身回青州的劉備卻因爲一連串變故,不得不逗留洛陽。
當日,負責打掃戰場的徐庶帶軍返回,向劉備回報了戰果:已确定涼州軍團首領李傕陣亡,郭汜下落不明,張濟帶少許兵馬沿伏牛山逃往荊州南陽郡。
與此同時,徐州派出的勤王兵馬由陳登統領終于姗姗趕到洛陽。随即,在洛陽城門口與兖州兵馬發生沖突。曹嵩斃命在沛郡與東海郡邊界上,一見沛郡兵馬,正在與高覽辦交接手續的夏侯惇惡向膽邊生,揮軍攻擊陳登。徐州丹陽精兵不甘示弱,立刻反擊。城門口頓時戰成一團。
等劉備聞訊趕到洛陽城門,隻見曹操正咬牙切齒地站在城門口發愣,臉上神色變化莫測,忽而兇橫,忽而柔和。劉備心中一動,遂駐足旁觀。
雖說撤軍在即,此刻洛陽城内确是劉備軍力最盛的時候,徐庶剛剛撤回,其餘幾路人馬都已趕到洛陽,準備乘船返回各自駐地。若曹操此刻發難,劉備能輕而易舉的制服兖州兵。
這一刻的局勢,由小見大,像極了國中各地方勢力的分分合合。徐州力弱,卻因爲有劉備的撐腰,寸步不讓。曹操力強,但卻投鼠忌器,不敢擴大事态。劉備虎視在旁,準備擇人而噬……
片刻過後,曹操終于下了決心:“元讓(夏侯惇),徐州兵馬爲勤王而來,讓開道路,讓徐州兵馬通行。”
劉備看到這裏,微微一笑,轉身扭頭就走,邊走邊吩咐侍從:“找個不被人注意的機會,告訴陳登,拜見聖上之後,請他來見我。”
說完,劉備慨然而歎:“曹公以國事爲重,忘卻家仇,我沒有看錯他。”
返回青州商社不久,侍衛來報:揚州孫策派遣家丁五百,自海路到達青州,輾轉前來勤王,并指定由周瑜指揮,這些兵馬已入洛陽,先期拜會劉備。
劉備驚訝:“周瑜?真的是周瑜帶他們來的嗎?”
獲得士兵肯定的回答後,劉備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哼:“孫策這是在提醒我,他對于周瑜的歸屬還有争議。好嘛,洛陽現在真的是一個大舞台啊,你方唱罷我登場,徐州方面與曹操的争端尚未平息,這又來了。”
在侍衛的引領下,周瑜帶着一個滿臉刀疤的漢子與一個矮胖的儒生走進劉備房間,并爲劉備引薦:刀疤漢是孫策新收勇将,九江周族的周泰周幼平。矮胖儒生是孫策的參軍,吳郡顧族的顧雍顧元歎。
顧雍,就是未來吳國的丞相,孫策派遣他來洛陽助戰,是在表示這次勤王的重視,不過隻派了五百兵丁來,看來,揚州的戰事一定很激烈,孫策的兵力格外吃緊。
“元歎,孫伯符有什麽困難?”劉備來不及與顧雍客氣,劈頭就問。
“這個……我家主公東征西讨,目前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了連綿的戰事,主公認爲我軍現在最緊缺的是一員統籌大将。主公在前方沙場征戰,有一員統籌大将才好讓主公後顧無憂。”
顧雍見劉備已看出他們的窘境,便不再掩飾,急切地向劉備解釋着。說完此番話,還特意看看周瑜,複看看劉備,目的明顯。
劉備微微一笑,終孫策一生,他對周瑜的才華既很肯定,又很提防,現在可以拉攏周瑜,肯定是聽說周瑜新立大功,不想他與青州越走越近。
劉備輕描淡寫的叙說了他與曹操達成的協議,以及爲孫策争取到的利益,然後毫不含糊的指出:“告訴孫伯符,要回周公瑾,他今生休想,這個人我用定了。揚州兵力吃緊嘛,我支援他兩個軍團,一個軍團從馬韓國抽調,另一個軍團你們回程時問陳群要,讓他從琅邪郡抽一個軍團。此事過後,别再給我提讨要周瑜之事。”
顧雍讪讪的笑着,無言以對。從孫策的立場來說,以一個周瑜換回兩個訓練有素的軍團,似乎也沒有什麽損失,而劉備甯願付出兩個軍團的代價,也不願放走周瑜,下一步分明是要重用周瑜,有一個親善孫策的人爬上青州高位,對孫策隻有好處。
劉備目光轉向周瑜,周瑜心中發冷,急忙打岔:“主公,我軍這次冬季出兵,将士們奮戰一場,曹操卻成了大丞相,我軍似乎毫無所得。瑜有所不解,請主公解惑。”
按照青州軍制,周瑜是駐防一方的大将,沒有軍令是不準私離防地的,而現在他卻以孫策将領的身份來到洛陽,劉備一旦解決了他的歸屬問題,下一步肯定要治他善離守地之罪。周瑜搶先表示臣服,就想換取劉備的諒解。
聽到周瑜開口稱主公,劉備果然一臉喜氣,不顧外人在場,耐心地向周瑜解釋道:“以前,沮授曾勸我挾天子而令諸侯,吾言不可。若是意圖取而代之,挾天子而令諸侯,借皇權之威培植勢力,不失爲一條妙計。然而,吾乃漢室宗親,取漢室而代之,對我沒有意義。
最重要的是,我青州這幾年圖謀的是建立一套新秩序、新規矩,并想以此來打破朝代輪回的宿命,在這種情形下,帝勢反而成了維護舊秩序最大阻力。我既不能取而代之,則挾天子與吾百害而無一利。我若取而代之,那我建立的不又是說一套做一套的新秩序?這樣的新秩序建立之初等于已經死亡。此吾所不爲也。”
劉備站起身來,背着手繞着周瑜轉了幾圈,平靜地問:“您看過兩條狗爲了搶一塊骨頭打架嗎?”
周瑜明白他的意思,還是老實地回答:“是的,我見過。”
劉備繼續解說道:“天子就是那塊骨頭,爲了挾持天子,天下将爲這塊狗骨頭争執。曹操力弱,新遭我軍重創,他要想護住這塊骨頭,就必須依仗我們的支持。故此,他雖爲大丞相,在他自己的勢力未發展起來的時候,在他自己不能應對天下挑戰的時候,他就不敢抑制我青州的發展,扶持一個曹操,現在火爐上烘烤的是曹孟德,我青州卻不斷地從中取利,如此,不亡而亡的待遇,怎能說沒有收獲呢?”
劉備冷嘲地笑一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青州也是一塊狗骨頭,任何想站在大丞相位置上的人,都必須拉攏我青州,這才是難得的機遇,我青州可以爲所欲爲的推行所有的新政,卻無人敢橫加指責,甚至還要争相讨好,争相效仿。十年,再給我十年之後,等我青州新政教育下的人成長起來,他們年輕力壯的奔赴各個崗位,有了這批年富力強的新人,誰能動搖大漢的新政?誰能動搖我青州?”
顧雍忍不住啧啧稱奇:“高,此乃以退爲進之計,玄德公此一來避免站在風口浪尖上,正好潛心發展。我揚州願與玄德公攜手,共同制衡天下。”
顧雍好眼光,他這句話明白的點出了劉備的目的,青州這一抽身,從争霸天下的力量變成制衡天下的力量。
“對,制衡!兩條狗爲争一塊骨頭打架,那塊骨頭它會參戰嗎?天子是塊骨頭,我青州強大的武力也是塊骨頭,抄起手來,我們竟看天下争霸,再回頭收拾殘局,天下與我,不過是一碟小菜而已。”劉備傲然而立,擺出莊嚴的姿勢,迎接着衆人的誇獎,顧雍語出熱誠,周泰人雲亦雲,周瑜言不由衷。
言不由衷——看來,周瑜心中明白,特意提出這個問題不過是給個機會讓劉備顯示一下高深莫測,同時轉移劉備的注意力,避免懲罰。劉備目睹着各人的表演,心中一片明鏡。
顧雍、周泰勤王而來,不去見皇帝,先見劉備,已違反了朝廷禮儀,兩人不敢久留,再閑閑的聊了幾句,便告辭而去。
兩人方走,陳登怒氣沖沖來找劉備。
“玄德公,曹孟德欺人太盛。東海都尉張闿劫殺曹嵩,本屬個人行爲,他卻遷怒我徐州,竟然在帝都公然攻擊我徐州軍士,豈有此理!”
遷怒,這個詞很奇妙,陳登現在也知道遷怒這個詞了,社會真正開始進步了!
中國古代是沒有“遷怒”這一說的,也沒有“個人行爲”這一說。一個人犯了罪,甚至可以牽連九族,朝廷連襁褓中的嬰兒都要殺死——這不會說話的嬰兒罪行是:血液中淌着罪犯的血。此外,罪犯的某些親戚相隔千裏,甚至于平生未見一面,還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門親戚,正關門坐在家裏喝茶,也會因重罪而被合理合法的砍頭示衆,老百姓還對這種砍頭歡呼雀躍。而他的罪行僅僅是:血液中淌着罪犯的血……
法律就是如此野蠻,野蠻的近乎于荒誕。
劉備實行的青州律法雖然嚴苛,但卻規定了法不及幼子,一人犯罪一人當。這與儒家思想頗有抵觸,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最終,劉備打着黃莺的名義,以鐵腕推行這一律法,其後這一律法被譏諷爲“婦人之仁”。然而,十年推行,現在看來,連徐州也開始認爲,把對罪犯的懲罰遷怒于他人是不合法的。
周瑜趕緊爲陳登遞茶、上座,一付屬下的神态。陳登掃了他一眼,來不及寒暄,劉備截斷陳登的話:“當時,我在城門口。”
陳登恍然:“怪不得,曹操肯放我們走。玄德公讓曹孟德出任大丞相,我恐怕他今後會對朝廷控制越來越嚴,會對我徐州不利。玄德公,我徐州上下一力支持你親任大丞相,我們何不攜手:共謀……”
劉備擺手止住了陳登的話:“曹孟德治世之能臣也,國家亂了這麽久了,是該平定一下了,若能平和的過渡到新政,中興我大漢,我願付出任何代價。剛才在城門口,我看到曹孟德以國事爲重,讓開道路,放你們進城,我便知道,孟德兄必不負我。我爲國家、黎民百姓選了一位大才,吾心甚慰。”
陳登沉默下來,良久,方小心翼翼的試探:“玄德公,此次與曹孟德結盟了嗎?”
劉備直接給陳登一顆定心丸:“我與曹孟德說過,徐州維持現狀,陶公祖身體不好,無力擴張,徐州地勢平坦,四面皆敵,守成不宜。我告訴曹孟德,若徐州危機,我青州要出兵爲之守城。”
陳登長籲一口氣,找了個凳子坐下,探問道:“陶公祖這幾年身體愈發不堪,兩子皆不成器,徐州四戰之地,恐怕庸子難以守成。陶公讓我問問你,他若有事,徐州便讓與玄德公管轄,隻求玄德公能庇護二子,使其作爲富家翁了此終身,公意如何?”
劉備避而不談,反問道:“元龍(陳登),你有什麽打算?”
陳登毫不猶豫地回答:“徐州城主支持玄德公主政,加上糜族(糜竺)以及孫族孫乾孫公佑的支持,我徐州上下都歡迎玄德公來主政。”
劉備嘿嘿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我若推薦元龍主政徐州,你的意思如何?”
陳登大驚,愣了半天,方說:“徐州四戰之地,南有孫策、袁術,西有曹操虎視眈眈,登之才淺薄,雖有玄德公支持,然自度無力支持危局,玄德公說笑了。”
劉備指點東方道:“琅邪郡本屬徐州,十餘年時間儲備了大量人、财、物力,若元龍肯主政徐州,我便以琅邪郡支持你,如何?”
陳登推辭道:“琅邪郡再歸徐州,雖然使我徐州實力躍上一個台階,然而徐州缺兵少将,公祖一去,形勢愈發危機,我徐州上下還是希望借玄德公威名,以震四方。”
劉備輕笑一聲,拉着陳登走到窗前,胸有成竹地指點窗外說:“我來給元龍看件東西,你看之後必信心百倍。”
陳登興奮的湊近窗戶,聚精會神地向窗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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